路远的惨叫持续了足足三分钟，期间蝴蝶和青潋一直保持着闭眼状态。
四周终于归于寂静，青潋侧耳听了半晌也没再听见其他声音，大抵是安全了，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
她试探着，慢慢睁开眼睛，客厅里的灯刚刚已经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炸了，吊灯装饰掉了一地，但此刻客厅被不知名的东西照得恍如白昼。
她们对面，多出来一张单人沙发，上面坐着一个女孩，一身深蓝色的毛绒睡衣，明眸皓齿，脖颈修长，面上带着笑，怀里抱着一只棕色的小狗，正和路远形容的小狗一模一样。
“嗨。”
女孩笑吟吟地打了招呼。
蝴蝶上下打量着她，啧了一声，略微颔首算是回应了。
青潋看看女孩，又看看蝴蝶，挠头。
不知道为什么，理论上这两绝对不认识，但她看着这两个人这寥寥一字的对话和回应，竟有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非要说的话，她感觉自己是史蒂夫。
明明她才是先来的那个……
不对，怎么突然白学起来了？不对不对，这一定是大佬之间的默契，肯定不是她被排挤在外了。嗯，就是这样。
青潋说服了自己。
沉默许久，蝴蝶嗤笑一声，终于打破了这令青潋疯狂扣地的尴尬氛围，她道：“没了规则的约束，你也敢就这样出现在我面前，不怕我把你杀了吗。”
女孩笑着摇摇头：“系统只取消了规则对你们的约束，又没修改世界观，我还是那个邪神，你杀不了我，但我依旧可以因为你们违反规则而对你们出手。”
蝴蝶啧了一声，很是不爽。
青潋用手肘怼了怼蝴蝶，欲盖弥彰地压低了声音说：“她是［女儿］诶，我们对她动手的话，是不是就算违反了那条不能伤害家人的规则？”
“真聪明啊你！”蝴蝶咬牙切齿，“我需要你提醒我这个？”
青潋缩了缩脖子，转头看向［女儿］，或者说是［祂］，她问：“你杀了路远却没有对我们动手，为什么？”
顿了顿，她又道：“那两个也是你杀的吗？为什么？”
“有没有人说过你好奇心很重？”［祂］有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湿漉漉的，看人时显得很真诚。如果说话不带刺的话，青潋就信了她的真诚了。
“路远是谁？哦，那个男的。他开车撞死了我的小狗，我也开车撞死他，这很公平不是吗？可是他竟然用道具假死，”［祂］眨眨眼睛，笑得纯良无害，“我的小狗可没有用道具假死，所以我还要再杀他一次，这有问题吗？”
“至于我亲爱的爸爸妈妈——”［祂］拖了一个调皮的长音，“这是你们该思考的问题，从我这里偷答案是不行的哦。”
……
可恶，她觉得［祂］有一点可爱！
青潋在内心谴责自己竟然以貌取人，光看人家可爱，就差点忘了路远和［父亲］［母亲］死得有多惨烈了。
哎呀呀，路远死的那个惨啊，简直是一团马赛克，她目光都不敢往那边瞟。
“等等，”蝴蝶皱着眉道，“你怎么知道路远假死？”
对，［祂］不应该知道路远是假死。路远使用了功能卡假死，对其他玩家来说，路远这个时候会通过系统通知提示已死亡，并在功能卡时效结束后，重新通知路远当前状态，但对于副本NPC来说，关于路远曾经死亡的数据，会被直接抹除。
所以，［祂］作为系统NPC，不应该知道路远曾经死亡才对，更别说是知道他是通过道具完成的假死。
以及，［祂］也不应该知道规则限制被谁解除，世界观没有改变。
“哎呀，说漏嘴了，被你发现了。”嘴上这样说着，［祂］表情可看不出半分懊恼，“我不光知道道具，知道假死，还知道这里只是副本，你们都是玩家，我只是这个副本的一个重要NPC。”
“真奇怪，你们一来，这个副本的游戏进程就改变了，”［祂］歪着头看着青潋二人，面上有些困惑，“按照正常的游戏进程，今晚应该是［父亲］出来猎杀才对，怎么会往这个方向发展呢？”
“嘛，不过无所谓，”［祂］随意地摆了摆手，垂下头给怀里的小狗顺毛，“你们速战速决，赶紧去找线索，我不喜欢这么重的血腥味。”
［祂］怀里的小狗翻了个身，吐着舌头露出肚皮，被摸得很满足，嘤呜嘤呜地叫着，很可爱。先前那只玩头的小猫也跑了回来，在［祂］脚边绕圈圈，时不时伸爪子抓抓［祂］的裤腿，很急切的样子。
蝴蝶并不急着去找线索，她拍拍青潋的腿表示稍安勿躁，于是后者就停了起身的动作，乖乖坐回去。她在心里满意地点头，随即开始思考。
“那个，你看起来对这个场景并不意外，这事……曾经发生过？”
“你真的想知道吗？”［祂］真诚发问。
“只是有点好奇，对于你来说正常的游戏进展是今晚［父亲］出来猎杀，但这个不正常的游戏进程发展，对你来说仅仅只是‘这个方向’。我很好奇，”青潋眨眨眼睛，语气是十足的真诚，“‘这个方向’是哪个方向？”
［祂］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敛起笑意，脚边的白猫停住绕圈圈的脚步，看向青潋，尾巴竖起，前半身压低，扭动后半身，炸毛龇牙，是标准的进攻前兆。
［祂］道：“我可以选择回应你的好奇，也可以选择不回应。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愿意为了你的好奇付出什么。”
“生命。”
秒答啊，很快的啊。
青潋一点也没犹豫，语气坚定，眼神真诚，不似说谎。
［祂］哽了一瞬，看向青潋的眼神不由得带了几分别的情绪，蝴蝶倒是毫不意外，毕竟青潋做出什么事她都不会意外。
太正常了，或者说青潋正常了才是一种不正常，她不正常才是常态。
青潋被［祂］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挠挠头：“你这么盯着我，我还怪不好意思的。”
［祂］俯身摸了摸小猫的脑袋，安抚它的情绪，小猫喵喵喵叫着将头避开，并不吃［祂］这套，于是［祂］只好把小猫也抱起来，［祂］轻笑一声，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是现实重演。按理说进入游戏后，不应该发展到这一步才对。”
青潋还想继续问，还没张开嘴，就被［祂］堵住了话头：“好了，剩下的该你们自己探索了。”
［祂］站起身，怀里抱着一猫一狗，优雅颔首，身形化作泡影消散。
“好运。”
蝴蝶捏着眉心叹气。
疑点更多了。
这位NPC知道的实在太多，还真不愧邪神之名，越问越让人心惊。
“你有什么头绪吗？”常规思路其实想不出什么办法了，蝴蝶决定让青潋来思考，另辟蹊径。
青潋摸着下巴，作出沉思的模样，沉吟片刻道：“我有一个很大胆很大胆的脑洞，说出来会比较惊人，不知当不当讲。”
“现在也是别无他法，不当讲你也讲讲，全当做开辟思路了。”
“我在想啊，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个，嗯，”青潋欲言又止，“游戏内部其实和外面的现实是连通的？”
“……”
“你先别说话，让我先说！”青潋生怕蝴蝶一口否认，连忙打断，“就是我不是也弑父了嘛，在那之前，我查过一些有关于家庭内部互相残杀的案例，然后有一个案子，大概是十三年前的，和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很像。”
“……”蝴蝶沉思，然后指了指那堆马赛克，“那个案子里，也有这么个目睹现场然后被虐杀的路人吗？”
“哦，那倒是没有，我觉得邪神杀他就是因为他撞了人家的小狗，外加看他不顺眼。”
青潋说得信誓旦旦，蝴蝶看着她，笑了一下，双手环胸往后一靠：“那你说说那个案件和这里的相似处。”
“那个案件我是在新闻上看见的，所以一些细节并没有被公布，据我所知，”青潋回忆着三年前查到的相关报道，复述道，“案件发生在夏末的一个夜晚，大约是凌晨十二点半左右，凶手在自己的卧室写日记，小美……哦，小美是化名，指的是凶手的母亲。”
“小美认为这么晚了应该去睡觉，日记明天再写，凶手则坚持自己要先写完日记才睡，争执中，凶手从书桌抽屉中抽出一把砍骨刀，朝小美的脖颈砍去。凶手用了十足的力气，一刀就让小美没了动静。凶手将小美的头颅砍下来，将身体安置在书桌前坐好，随后去到小美和小帅的房间，这一次她砍得没有那么准，接连两刀都没有命中。剧痛之下小帅惊醒过来试图反抗，但是身中两刀并不是凶手的对手，于是果断选择出去寻求帮助，与凶手周旋途中又中四刀，最终在门口被砍下头颅，当场身亡。”
“凶手发短信自行报警，在警方赶到案发现场时，发现凶手正蜷缩在衣柜里，怀里抱着两个毛绒玩偶，在警方放松警惕时突然出手，持砍骨刀重伤两名刑警……”
……
蝴蝶听着青潋的讲述，微皱起眉。
很像啊，确实很像啊。
一人死在书桌前，被砍下头颅，一人死在门前，身中数刀被砍下头颅，凶手藏在衣柜里……
这算是对上了？不，不对，一个没有经过锻炼的普通十三四岁女孩，是不具备一刀砍下一个成年人的头颅的力量的。
［母亲］的尸体脖颈处创口光滑平整，一看就不可能是多刀造成的，而［女儿］穿着裙子时裸露在外的手臂，也没有半分肌肉线条，甚至有些过分纤细，怎么看也不像是锻炼过的样子。
［祂］虽然藏在衣柜里，但怀里抱着的不是毛绒玩偶，也没有在她打开柜门时趁其不备伤人。
虽然毛绒玩偶这种细节算不得什么，但她总感觉有什么不对。
“有没有凶手的作案动机？”
“有，但只说是与父母之间积怨已久，一次性爆发出来了。”
“既然是激情杀人，而且又自行报警自首，又为什么要袭警呢……”蝴蝶好像抓住了疑点，“最后法院判决结果呢？”
“她在法院上宣称自己报警又藏在衣柜里偷袭，就是为了让警方放松警惕，她才好多杀两个，这样被抓住了判死刑才不亏本，至于无不无辜的谁在乎呢。法官相信了她的说法，最后判的死刑。”
“难怪……”蝴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起身，“走吧，去找找［祂］口中的线索，比如日记什么的。”
赌池。
转播屏幕从［祂］出现后就熄了屏，老肖操作了半天也没个动静，向系统反馈也没有回应，他背后冷汗直流：“那什么，中场休息一下，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一会一定……”
“老肖，怎么个事啊？这副本还有兄弟们看不得的东西是吧？问问那个狗比系统，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就是啊，就是！”
“……”
后方吵吵嚷嚷闹开了，玫瑰坐镇的前方倒是没什么动静。
廖颖偷瞄了几眼玫瑰，对方还在继续修正自己已经完美无缺的指甲，神色自若，看不出半分担心。
注意到廖颖几乎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玫瑰抬眼看向她，话还没说出口先打了个呵欠，红宝石似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更显妩媚动人。
她斜倚在沙发扶手上，一只手掩着红唇，呵气如兰，道：“盯着我做什么？转播画面断联了而已，一个小插曲罢了，副本内部又不会因此出什么意外。”
“只不过是系统日常抽风罢了，没什么好在意的。”说着，她瞄了一眼乱成一团的后面，只一笑，不甚在意。
廖颖直觉不对，但又找不到那点不对劲的感觉出现在哪里，玫瑰的态度更是让她疑惑。
副本重要NPC出现异常举动，以至于影响副本属性，这么大的Bug系统都毫不在意地摆出来让她们看得明白，这时却又遮遮掩掩，甚至掐了画面。
廖颖猜不出来里面发生了什么。
玫瑰似乎知道什么，在意又不完全在意，掩盖着不愿示人。
玫瑰垂着眼思索着，手不自觉地绕起一缕发丝打着圈。
她在想什么？无从得知。
只是当转播屏幕再次亮起来时，她似乎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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