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您快下来!”仆从慕仁又怕又急,低声求着秦书颜。
秦书颜一个打挺,直接跨坐在墙头,愤愤开口:“我凭本事爬上来,下来做什么?你们不给我开门,就别怪我翻墙!”
慕仁一瘸一拐地回到院内,想要充当脚凳,让秦书颜踩着他下来,生怕她摔着。
“一边去!腿都瘸了还当什么脚凳,我跳下去没摔死,倒是让你给绊死了。”
秦书颜没好气,离慕仁远远的。她不需要任何缓冲,径直跳下墙头,稳稳站住。
前两日,小院里荒凉寂静,今日鸡飞狗跳,逼得蔺衡安把房门打开了一条缝,一探究竟。
秦书颜见状,噔噔噔地跑到门前,哪知蔺衡安一瞧见是她,竟然关了屋门,毫不犹豫。
“诶!你!”秦书颜被拒之门外,心里恼火,碍着他遭了事,暂且隐而不发。
司马纯闪进小院,侍从也随着进来。
秦书颜定睛一看,六个侍从抬着三个大木箱,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院里。一个木箱就要两人合抬,看起来沉重非常。
“你该不会给的是金子吧!”
秦书颜附在司马纯耳边,压低声音问道。
“当然不是,衡安前几日才因为金子被陷害,我要是再送金子,不是捅他心窝子吗?”
“那你往里面放了什么?这么多,这么沉?”
“珠玉宝器,还有钱币。”
司马纯得意洋洋,他送的可都是实用的贵重物品,足够蔺衡安用一辈子了。
“谢司马兄好意,无功不受禄。慕仁,送出去吧。”窃窃私语声吵得蔺衡安头疼。
“司马公子,我家公子吃穿尚且不愁,这些太贵重了,还是您收着为好。”慕仁婉拒道。
司马纯无奈叹息,不过看蔺衡安行动自如,没有卧病在床、自弃自残,他也心安两分。
“那我就先告辞了,等你什么时候放宽心了,遣人来寻我,我时时奉陪。”司马纯转身对慕仁说:“好好照看你家公子,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知会我们俩一声!”
“是。”慕仁一一应下。
秦书颜斜倚在屋门前,薄薄的木门被她靠得吱呀一声。
“慕仁,你说这小门能不能经得住本将军一拳?”秦书颜稳住下盘,作势就要出拳。
“将军将军!这门要是坏了,我家公子就真家徒四壁了!”慕仁哭嚎着,治腿的药钱都是公子卖了玉簪衣物凑够的。
“本将军给你修!”
“不要啊将军!”
木门突然打开,秦书颜赶紧止住拳头,险险停在蔺衡安面前两寸。拳风拂过,带起他鬓边碎发,波澜不惊。
“进来吧。”
“见你一面可真难。”
秦书颜一边进屋,一边嘟嘟囔囔,接下来就被屋中光景震惊:屋里一览无遗,一干二净,连个像样的书案都没有,就像慕仁方才说的,家徒四壁。
蔺衡安枯坐在榻上,不敢直视秦书颜。
他双颊凹陷,在宽大的麻布素衣之下,身躯更显瘦弱。仅仅几日,就把霁月光风的少年折磨得形销骨立。
秦书颜心疼,讷讷开口:“我问你,为什么当时在街上认出我来还不理我?现在连个茶水都没有,也不来找我?”
“因为我无颜再见将军…”蔺衡安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些许,胃里一阵一阵泛着恶心。
“将军封侯拜将,我却被贬为庶民,声名狼藉。将军当日是对的,不该嫁我,是我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做了官就前途无忧。”
“你怎么这般消沉!”秦书颜看蔺衡安半死不活的样子,急得抓耳挠腮。
“别住在这个小院了!”
搬家大计开展地如火如荼,又避人耳目,秦书颜收拾着浆洗发白的衣物。
另一边,檀香袅袅,刘人杰也捧起外袍,为薛常侍披上。
刘人杰谨慎开口:“陛下查抄何家,家产充公,一家老小都流放岭南,不日就上路了。”
薛常侍脸色难看了几分:“好一个秦书颜,像疯狗一样到处乱咬!早知今日,他们父女俩就该一起死在疆场!”
“如今趁她羽翼未丰,也为时不晚啊。”
“愚不可及!陛下要启用她,你敢忤逆陛下?”
“义父息怒,孩儿不敢,孩儿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刘人杰眼里精光乍现,薛常侍发觉了他的心思,神色晦暗,拢了拢衣袖:“依你之见,又该如何?”
夜过三更,天干物燥,皇宫东南角火光冲天。夏秋无雨,灾荒初现,皇帝本就祈福多日,哪知没求来雨,反而是求来一场大火,把皇宫东南几座殿宇烧成了焦炭。
未央宫内,高台之上,天子扶额歪坐,眼下青黑。薛常侍立侍身侧,掌管礼仪祭祀的李太常与尚书令蔺逢并列其左,车骑将军程端在右,身后便是朝廷肱骨们。
“无用!”皇帝震怒。
“回禀陛下,近年来战事频繁,才引得多月干旱。陛下斋戒祈福,已经求得上天垂怜,奈何平岗又添战事,生灵涂炭,故而上天降罪。”
其余人附和:“是啊,前几日电闪雷鸣,本要下雨了,谁知道…”
李太常见皇帝神色稍霁,再次开口:“臣夜观天象,见荧惑守心。荧惑者,火星也,其性躁烈。守东南心宿,主大凶之兆。此番唯有修建宫阁、祭祀祈福,才能破解转圜,保佑大虞江山。”
“怎么建?”
“于大虞东南方——苍州南章城,建百丈楼一座,待完工之日,陛下亲临敬灯祈福,既可彰显天子威严,又可祈得神灵护佑。”
皇帝心里盘算着:修缮宫中几座大殿,就要耗费白银百万两,再建楼阁,层层剥削,国库入不敷出。
程端眼神瞬间凌厉,他就是苍州南章城人。
官员们心里也谋算起来,但是还没算记清楚自己怎么捞油水,一直闭目养神的蔺逢缓缓开口:
“微臣前两日听各位太学先生讲,也正有此意。”
薛常侍和李太常错愕,被横插一脚,他们恐怕要为他人做嫁衣了。
蔺逢稍稍侧首,初晨曦光投射下阴影,笼住了大半张脸。
蔺逢身后的五经博士——夏至洁,看到了蔺逢的示意,接过了话茬:“建百丈楼易,重在落成后如何善用。苍州临海富庶,地广物博,可民风也颇受海外左右,加之相邻的立州这些年纷争不休。若是能借百丈楼,开化民智,教养民风,何乐而不为?”
“嗯。”
皇帝颔首赞许,皇权当然要落在每个百姓身上,又集中在自己手里。他顺势开了金口:“如何借百丈楼之势,训养百姓?”
“学子求学,历来靠游历拜师,其中不便不言而喻。臣以为,可以让南章城划出一半宗庙,用来修建百丈楼及其附属楼阁,请文人名士授教。”
图穷匕见,程端立即明了:如今南章城宗庙,供奉的少有神仙菩萨,多是他南章程氏先祖。毁了宗庙是薛常侍授意报复,再建学堂就是蔺家世族求名求权的主意!
李太常不明所以,依稀分辨着蔺逢和夏至洁赞成修百丈楼,也就顺水推舟:“改宗庙为楼阁,既可避免淫祀,又可节省建楼开销,是为良计。”
皇帝还存着一丝理智:“毁庙建楼?供奉的神仙菩萨又该怎么办?”
李太常:“南章城供奉的不是神明,而是当地望族先祖,毁庙不仅不会触怒神仙,还能使百姓免于妄滥之祭。”
百官心下了然:南章城望族先祖,不就是程端的祖宗吗?他平日里靠祭祀没少敛财,加之纵容部下杀害薛常侍女婿,难道皇帝终于要惩治程端了?
思及此,百官将头埋得更低。
皇帝的视线落在了程端身上:“程爱卿,孤记得你是苍州南章人,方才李太常所言是否为真?”
程端身体紧绷,想破头也不知道怎么才能不拆宗庙、也不暴露他祭祀敛财一事。
“南章宗庙所供奉的,多是各家祖先,因其功绩斐然,所以百姓自发供奉…”
“各家祖先?怕是只有程家一家的祖先吧!”李太常打断了他的话。
程端眼睛飘忽,陷入了慌乱,不知如何辩解。他的反应被皇帝看在眼里,冷哼一声:“既如此,就改庙为楼,若是波及到南章百姓,要按情况发放抚恤。”
李太常连个空隙都不留,直接赞叹拍马:“陛下圣明仁爱,这样一来,南章城百姓定会乐于改庙为楼,民心所向,上天庇佑。”
“民心所向,上天庇佑!”百官随着他溜须拍马,只有程端一脸不虞。
太阳曝晒之下,街上扬起蒙蒙尘土。
秦书颜在秦府附近购置了一处居所,正安置着蔺衡安不多的行李。仆从撩起门帘进来,附在耳边,却被秦书颜阻止:“没什么好避讳的,直说。”
仆从在二人面前细细说着上午朝廷决策,换来二人双双缄默。
“报复来得真快,只是夏至洁横插一脚做什么?”
蔺衡安沉思片刻:“不是夏至洁,是蔺逢。每建一座学堂,他就能捞到不少油水,就能有不少学子成为蔺家门生,为他驱使。”
“机关算尽,程端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咽下。” 秦书颜摇了摇头。
“程端不会吃下这亏,”蔺衡安握着细竹便扇,为她扇风纳凉:“他只会迁怒于你,你又该如何应对他的刁难?如何接过他甩给你的苦活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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