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会议，徐正业对新方案依旧不满意。
叶昕雨和徐正业才接触一天，已经对他厌烦至极。她现在巴不得徐正业看不上杨翊明方案，选小雷做。
“叶总，你把设计师叫来，我当面跟他们说，我说一条他们改一条。”
“小徐总，没这种事。”她断然拒绝。
平时只有大项目要汇报，设计师才会来集团总部。虽然甲方通常不是人，但没听过说让设计师上门改图的，集团又没有能流畅画CAD的电脑。
“不想来的设计师，以后不用做我们集团项目了。”
好狂的私生子。
叶昕雨特别生气，生气他一个门外汉指指点点建筑师设计，生气他这个小三之子在集团猖狂。十年前她还是个高中生，去香港看大姨生的双胞胎。梁太高龄产子，从备孕到生子打了几百针。她不知道怎么形容看到那些被大姨收集起来的针时的心情，只是恶毒的希望也能扎上眼前这个私生子和他妈几针。
她气不过，微信和太子爷告状。
为了安抚这个大傻逼，叶昕雨只能让小郑给雷彦博打电话。她自己走到会议室外边，先给杨翊明打电话，再去找何总搬救兵。
“杨老师，我遇到一个大傻逼！”
叶昕雨语气软软的很可爱，杨翊明听着以为她在撒娇。他恍若一大清早在做梦，于是温柔问，“怎么啦？”
“你能不能来我们集团一趟……实在不好意思！”
刚毕业的大学生，金融系外行，不入流的私生子……把杨老师叫来他说一条杨老师改一条？狗屁，他谁啊他，人家集团设计总监都比他有礼貌。
叶昕雨打开何总办公室门，他竟然和梁霄堂坐在一起。
“徐正业这个——@*#！！！”梁霄堂骂了一堆脏话，叶昕雨赶紧把门紧紧关好。
“小小一个破连锁，把别人设计总叫来改图，他不嫌丢人！”叶昕雨吐槽。
“哈哈，让杨总来我这边吧，我有项目交给他。”何总说。
“那徐正业那边……”
“别担心。”何总云淡风轻，“搞得定。”
叶昕雨在会议室门口等到了杨翊明和小陆，他们一进去，就听见里面的徐正业说了一句。
“雷所长，这也做不到，那也做不到，设计水平不高啊？”
叶昕雨不知道评价什么来形容他的自大，她推开门，阳光爽朗的小陆跟在她后面。徐正业看到小陆又鬼叫一声，“我说了不要实习生做！”
工作三年的小陆愣住了，是我长得太嫩？该喜该悲？
“小徐总，你才是实习生。”
叶昕雨真忍不住了，她把笔记本拍在桌子上，“应届毕业生前六个月都是实习期。”
“我是甲方。”徐正业再次强调，“设计师，坐。”
“甲方不是你耀武扬威的资本，设计院的老总过来了，你把策划部老总叫来，这样沟通比较对等。”
“小叶。”徐正业改了对叶昕雨的称呼，“你怎么帮设计院说话？”
“我是研究生你是本科生，你应该叫我叶老师。”
难啃？今天她也要做一个难啃的大牌，这样比较舒服。叶昕雨转头看小陆和杨翊明还站着，尤其是小陆看呆了。
“你们坐呀！”叶昕雨挥手。
真不简单，杨翊明不清楚甲方怎么在争锋相对，只看得出叶昕雨作为设计部的甲方在维护他们。
“你是理森的杨工？”徐正业注意到杨翊明，“你的方案要改得更多，我不清楚你为什么没修改我的意见。”
“你的意见我无法修改。”
杨翊明的态度和雷彦博形成鲜明对比，徐正业有些不习惯，愣了一下说，“看来是你设计水平有问题。”
“设计问题好解决，我水平低徐总可以找其他设计院。徐总要先解决一下报建问题，不然项目无法启动，更别谈做设计。”
杨翊明不紧不慢接过话，没理会徐正业态度。
“徐总，目前现场现状如何？要测绘单位吗？结构检测单位何时进场？清场何时开始？改造程度是怎样，全部拆改还是部分？老房子的消防报建工作怎么做？”
这些问题，雷彦博刚才并未提起，徐正业也不清楚。
叶昕雨听得懂，她现在很喜欢杨翊明这幅冷冷淡淡不卑不亢的样子。
“杨工。”徐正业有点生气了，“你这种态度，我们集团以后的项目——”
“以后的项目要多让杨总做。”
会议室后门偷听的梁霄堂忍不住了，重重推开门。叶昕雨吓了一跳，她很感激表哥这时来救场，但她担心他的鲁莽会引起梁董不满。
徐正业显然知道这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立马闭嘴了。
空气稍微安静了一会，叶昕雨大口吸了吸气。
怕杨翊明不知道梁霄堂是谁，叶昕雨赶紧说，“这是梁总，财务副总监。”
明城集团姓梁，相信以杨翊明的清华智商不会看不出他是太子。
梁霄堂对杨翊明很满意，“杨总，看得出来你不仅懂设计，还懂流程，懂手续。新项目，我们去何总办公室聊聊。”
“好。”杨翊明微笑一下，“谢谢梁总。”
“我的会还没开完！”徐正业说。
“徐总，还开什么呀！这几个设计师设计水平都很差，没人能满足你，你自己去改图吧！”叶昕雨说。
*
何总这里的新项目叫清水谷，地块位于西山区南面，占地面积相当大，容积率1.8。何总说要在这里做一个豪宅小区，高层大平层和别墅兼有。
叶昕雨心里非常激动，普通的小区她见多了，豪宅是头一次。
而且设计师……她侧目看杨翊明，太好了！他来她的集团穿得格外正式，白衬衫的他有那种彬彬文质的书生气。
好看，她想多看几眼。
梁霄堂从前一直不务正业，他想参与一个项目了解一下自家公司到底在干吗，叶昕雨无疑是最适合陪太子读书的那位。
“先出个方案吧，带有别墅的。市面上豪宅的户型比较少，代我跟江院长转达一下，让他去找找。”何总对杨翊明说。
“确定是公建化立面？”杨翊明问。
“是啊。”何总点头，“豪宅最怕同质化，梁董要打造一个与众不同的豪宅，不能很传统。”
“大面积的玻璃，铝板幕墙，写字楼的做法？”
“没错！不能平庸，要抓住市场的眼球。”何总右手狠狠地一抓，展示了一下他的力量。
叶昕雨很认同，豪宅，独一无二性很重要。
新项目聊完以后，叶昕雨回到自己工位稍作歇息，早连上开两个会太累了。
杨翊明走到她工位前，微笑看着她。
“叶总，你一直这么霸道吗？”
“小声点，你要不要喝咖啡？”
“好。”
叶昕雨从张姐那取来杯子，给杨翊明打了杯咖啡。他接住咖啡，又问，“你何时去看银杏酒店现场？”
“啊？这个项目……不知道给谁做。”
“我们院做。”杨翊明马答应得很快，丝毫犹豫都没有。
叶昕雨以为，正常人见到徐正业那样的甲方策划人员都会跑路……何况改造酒店又小又没设计费。
张姐刚签字回来，看到了杨翊明。
“杨院长！好久没见，你还是这么帅气。你怎么一直不结婚呢，我们集团好多单身的女孩，你有没有兴趣呀？”
“张姐！我们说项目呢！别聊相亲！”叶昕雨不爽聊天被打断，还是相亲话题。
“张工，谢谢，我现在加班太多不想相亲。”杨翊明礼貌拒绝。
“你真是，工作要紧，个人生活也要紧呀！”
叶昕雨给了张姐一个眼神，不想继续听她提相亲话题。杨翊明这位知名建筑师在设计部太显眼，去点没人认识他的地方更好。
“银杏酒店真是你们院做？”她往外面走。
“是我们，何总说的。”
叶昕雨知道了，何总一直都有这种手法。给某个院很好的大项目之后，必须要掺点难做又很小的垃圾项目，调和调和。
高层领导总有点pua手法，她想，这我管不着。
*
第二天，是考察银杏酒店现场的日子。集团这里徐正业、小郑、阿香和一位酒店经理一起，她不想和徐正业坐一车就选择了自己开车。
她第一次开车来集团，没和张姐申请登记车位只能随便停在电梯边上。小郑和阿香头一次知道同是管培生的叶昕雨是本地人，小郑看到黑色轿车更是结结巴巴说了句，“奔，奔驰……”
“奔驰怎么了？在美国是烂大街的车，很便宜。”徐正业不屑一顾。
叶昕雨没打算理会徐正业，就当他在放屁。小郑主动凑上前问，“小叶，我能坐你车吗？”
“可以。”
小郑瞪大眼睛问，“小叶，你爸的车？”
“我的。”
小郑重新在脑内建立了对叶昕雨的印象，“我知道了！你是那种上班来打发时间的富婆，怪不得昨天差点和徐总吵起来。”
“我不是富婆，我家是小康。对了，你知道徐总什么来头吗？”叶昕雨考考小郑。
“他不是徐妍总的儿子吗？还有什么来头？”
“没什么。”
叶昕雨心想，管培生基本是纯良大学生，大概不知道徐妍是老板情人。房地产内部关系错综复杂，刚毕业的人只是来上上班赚赚小工资。
她还是自己想办法和徐正业斗智斗勇吧。
乙方单位来得比业主单位早，杨翊明带来了结构老总伍总，装修所的俞所长，以及小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银杏酒店的内部触目惊心。
叶昕雨之前一年的设计都在纸上谈兵，来到现场才有少许改造项目很难做的初感。饭店废弃有段时间了，里面的空气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霉味。窗帘紧拉，室内的采光很差，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时不时有老鼠蟑螂爬过。
前面有一个中庭，那边有点光照和新鲜空气。徐正业本想把中庭填掉，现在他改了主意。
杨翊明在门口打电话，还没走过去，叶昕雨特意留步下来等他。
“杨老师，辛苦你了。”
“怎么？”杨翊明面前是一个乖巧柔和的叶昕雨，她眼睛水灵灵的。
“这个破项目又小又难做，真是为难你来这个破现场。”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好意思，语气中都带着点愧疚。
在叶昕雨心中，他这种厉害的建筑师不应该做老破小，应该去做高大上的建筑。
“没事，你小心老鼠。”
“没事，我不怕，我担心这个破项目比老鼠还烦。”
“不用担心。”杨翊明语气非常随和温柔，与焦躁不安的她形成鲜明对比，“为了你，我会把现有难有解决掉。”
“啊？为了什么？”她怀疑听错了。
杨翊明发现自己遣词有问题，马上改正，“我意思是，你太年轻，做这个改造会有困难。”
“我……”
我又不用画图，她心道。
可是她分明听到了他那句为了你，哪有乙方这样说话的。叶昕雨不知如何正视他，一时心跳加速。
“你不是很悲春伤秋在南方院的经历吗？这个项目不好做，等下你又要道心破碎了。”
杨翊明快步走到中庭前，叶昕雨紧跟在后。
“我经过一年成长，没那么容易破防了！”她小声回。
在这片脏乱差的废墟里谈感情未免太奇怪，叶昕雨又想听，又想退步。
“我不想你碎了离职，不想以后对接个弱智。”他继续编，“比如徐总那样的。”
“我不会，你担心过头了。”
叶昕雨明明记得前两天，她还觉得杨翊明是个烂脾气的人。这项目难度大、费用低、现场破，他一点没有生气和不耐烦。
“总之改造项目很难做，我陪你一起看下。”
“好了好了知道了！”再说，叶昕雨都要升起粉红泡泡了。
短短几句，忽而把他们的关系拉得很近。
叶昕雨心里暖暖的，他又一次治愈了她。
杨翊明也不肯再说了，他是建筑师，工程师，不是她的导师。他随手打开面前一个消火栓，里面的管子都烂透了，“你看这消防——到时候消防审批很麻烦。不过这个烂活有我在，你可以稍微安心一点。”
“才一点？”叶昕雨凑上去查看那个消防栓，“我不能完全安心吗？”
“我尽量给你排雷。”
他用词非常谨慎，如果换叶昕雨肯定会大言不惭说：有我在，你放一百个心！雷都给你排完！
叶昕雨陶醉在这种安全感里，他是特意过来帮她排忧解难的，她吐槽的事情他全记得。
他们往前走。
厨房更是触目惊心，走到里面，那些废弃的锅还放在灶台上。锅碗瓢盆七倒八歪，发霉的发霉，烂透的烂透。。
徐正业来之前还在夸下海口，要做个什么什么精致的商务酒店，结果现场给了他巨大冲击，他在一边干呕。
“是不是很脏？”杨翊明注意着叶昕雨，她的小高跟鞋磕磕绊绊，“去外面透透气。”
“还行吧。”
叶昕雨皱着眉头回答，杨翊明推开厨房后门，后面是设备用房，有一间荒废的配电房。
“项目时间表里没写清场单位进场时间，现在你看到了吧？先清场，后面的工作才能展开。”
叶昕雨猛猛点头，“把这些旧东西全清理掉！”
在这破烂的现场里，眼前的他可以说是唯一能过目的，养眼的存在。
“你说得太笼统。”杨翊明轻声指导她，“什么叫全清掉？把家具全搬走？还是墙和地板都拆掉？那个窗户拆不拆？门呢？”
“哎呀，你说的……我都不知道！我回去问问领导。”叶昕雨被他问倒了，这是他说改造项目复杂的原因吗？她真的小看这些细节了。
看完后勤用房，众人走到楼上看客房部分。楼上的世界更加灰暗，有一条走廊甚至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叶昕雨一言不发，默默跟着考察大队边听边学。几位高级工程师毫无架子，他们没有抱怨现场环境差，很多发霉发臭的地方还要主动靠近查看原址情况。
黑暗中，叶昕雨偷偷抓了一下杨翊明袖子，把他逮进一间客房。老客房有浓浓的霉味，光线还不好。
叶昕雨踩踩脚下的地板，很经典的古早猪肝色装修风格，问他，“杨老师，这些地板是不是都要铲掉？”
杨翊明点点头，“现在酒店都流行淡色系木纹。”
叶昕雨回到走廊，杨翊明指着天花板，“新装修要加装喷淋，现在南城消防检查很严格。”
“哦……”
“哦什么哦，有没有概念要几根喷淋管，多粗？装完走廊高度剩多少。”
“没有概念，你们给排水工程师会告诉我的！”叶昕雨小声嘀咕。
老师笑了笑，“我也忘记喷淋管直径多少了，走，我们去看外立面。”
杨翊明带着叶昕雨来到外面，这里空气好多了，但是特别晒。
“外立面怎么啦。”
“严重的地方，涂料层和防水层都脱落了。”杨翊明摸摸墙壁，“后面改造你要想好铲除到哪一层，要不要铲到基层。”杨翊明伸手碰了碰最烂的地方。
“老师，没完全听懂！”叶昕雨举手。
杨翊明发现她越来越可爱了，之前逼他做强排是求学若渴？他要想想怎么换一种说法，不说得那么专业难懂。
“铲除到钢筋混凝土基层，相当于你重新化妆，把前面的全卸掉。”
他的建议非常明晰，叶昕雨一下就听懂了。
杨老师课堂太短了，他们马上和大部队汇合。叶昕雨早知道只约他一人了，那些谁谁谁过来看现场不是纯影响他们。
她还想约他吃个饭，好好聊聊。
现场看完后，叶昕雨发了一条微信过去，但杨翊明显然没看手机，在和结构总说话。
没办法，叶昕雨只好直接走到设计院的人群前，不打一声招呼，“杨院，跟我来一下。”
她无惧众人目光，反正，她和他有的是千丝万缕的工作联系。
“你看不到我的微信？”叶昕雨问。
“微信？”杨翊明的反应非常平淡，“看不到，我微信有几百条未读，重要的事最好打电话。”
后半句，他说得很重。
“嗯，知道了。”前辈的话她记下。
说完他还是看了一眼微信，“怎么突然要请我吃饭？”
“下班高峰期，开回去太堵，不如先吃饭。”
她非常佩服自己随口编理由的速度，说谢谢你陪我一起做项目，这太柔情了，不适合钢铁一样的她。
“叶总，如果我是地铁来的呢？”
叶昕雨完全不给他拒绝和抬杠的机会，凑近一步嚷嚷，“太好了，那我可以送你回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