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的命。”
你这样告诫自己，毕竟比起当做奴隶，被转手贩卖，被打骂欺辱，以这种目的被饲养被教导已经最好的选择了。
莉莉安娜很怕痛，但到最后你也不会让她痛。
你给予她力量，把刀和武器送到她手里，她不再会被那些人瞧不起，而是让那些人恐惧。
女神将一切都考虑周全。
但你还是给了她选择的机会。
说到底，你只是个自私的普通人，你坏透了，你知道结局却不考虑去改变结局。
你给莉莉安娜的从一开始说不定就是没有选项的选择。
推门回到家中时，炙热的火焰，一轮轮如圆月般的黑色火舌舔舐过屋内每一处，将一切撕毁、焚烧殆尽，黑火像蛇一样想要缭绕上你的裙摆，却被法杖设下的屏障阻挡。
你皱着眉，一步步向前，走向那个蜷缩在角落怀抱自己痛苦落泪的少女。
在对方痛苦哀伤的泪眼中，轻轻拥住少女，任由黑雾缭绕上面庞，在自己光洁面上划出一道道细碎血珠。
“不要怕，我来帮你。”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碰那本**。”莉莉安娜双手抖动得厉害，根本不敢碰你，手上的黑色浓雾有着腐蚀万物的能力，她眼睁睁看着雾气冲撞着魔法结界。
而你毫不顾忌抬手抱住她，少女眼泪“啪嗒啪嗒”往下坠，砸落在地面留下深色的印记。
眼眶红透了，当黑魔法随着你手中神力净化消逝，莉莉安娜掉着眼泪，双手颤动地捧住你的脸，用指腹一点点擦拭过被划出血痕的边缘。
你没有说话，只是轻拍女孩的后背，把她搂得更紧一些，这个姿势恰巧看不见对方的脸，也很好把你眼底那点点不忍掩盖过去。
只要不说，没人知道那本**实际是你故意摆放在显眼位置，再特意与莉莉安娜强调‘不可触碰’。
实际上你的演技并不好，非常拙劣，所以女神才能轻而易举揭穿你那点小心思，但是幸好莉莉安娜是个年岁和阅历都远远短于你的女孩，她并不会对你起疑。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莉莉安娜。”你将人拥入自己怀中，声音轻柔地安抚着不安的少女，低声同她许诺，“你是我的孩子，我会护佑你。”
然而，全是谎言，毫无真心。
“我也会变成那副可怖的模样吗？”
广场上执行着魔族的斩刑，少女跟在你身边扯了下你的衣袖，魔族的头颅咕噜咕噜滚到台下，眼睛瞪圆，面目可憎，上面全是修习黑魔法染上鼓包，像是沸腾的熔浆气泡，看起来就很恶心。
你抬手盖住她的眼睛，轻声说，“别看了。”
“我会做个好人的，像伊雅大人那样的好人。”
“……”你哑然，“那还是不要像我了。”
像你那就真的完蛋了，连自己都会唾弃的恶心，背地里做着那些事，不执行任务的时候又能伪装成普通人，因为那点愧疚之心，随意发散着善意。
你就是这么表里不一的人，如果那些人知道平时给他们施粥的平民少女，是那个手起刀落、收割人命的神使，恐怕会马上吓得四散而逃吧。
“不过，恐惧我总比亲近我要好。”
你抬手挡住眼睛，不由轻笑，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低语。
毕竟说不定哪天就要砍下对方的脑袋。
最好不要产生感情，也就不会悲伤和痛苦。
“如果可以，就做个普通人吧，不用太过善良，也不用太恶毒，就这么随波逐流，简单地活下去。”你告诉莉莉安娜。
辨明是非太累了，也太难了，世间的黑白从来不分明，很多时候立场、角度不同就完全不一样了。
然而，黑魔法对莉莉安娜青睐有加。
就像你受到光明神力眷顾那般，莉莉安娜也被黑魔法所钟情，一旦修习就无法不被那份力量所吸引。虽然她极力想要摆脱那份不适合的魔力，渐渐的，发现自己开始能够控制黑魔法，那些失控的情况也不再出现。
莉莉安娜明明面上依旧是那个纤细瘦弱的人类女孩，背地里却在偷偷修习着让人畏惧的黑魔法，黑魔法选择她，而她亦是。
躲在暗处观察的二人，将一切尽收眼底。
“任务正常进行真是太好了。”女神漂浮在半空中，长长的头发垂落到你的脸上，“伊雅，你会认为我所做之事很过分吗？”
不用思考你都能很快回答，“不会。毕竟是您赐予我新生，所以您要做什么我都会替你一一达成。”
女神恍然一笑，故作狐疑道。
“哦？真的吗？就算执行完最后一个任务，你依旧想为我干活吗？”
你哽了一下，还是不想为面子给自己挖坑，诚实回答：“那自然是在此之前。”
日子照旧，按部就班进行一切，你归家的时间越来越不稳定，有时候是清晨第一缕春光照进来时，有时候又是寒冬的深夜，万籁俱寂，你轻轻推开门，轻手轻脚为莉莉安娜掖上毯子。
如果不是修习魔法，恐怕都不会感觉到的力道。
莉莉安娜感到阵阵焦躁，但她不知道在急什么，只有修习的黑魔法日日精进，才能为她带来稍许安心。
她需要力量，需要抓住什么，才能迎接不知何时迎来的“索取”。
那天难得的休假，莉莉安娜为你泡了新的洋甘菊花茶，人正靠在躺椅上悠然假寐，门口风铃声作响。
同事为你带来神殿的传谕。
你静静听着，完后掀开眼皮不咸不淡地回道，“她是这么说的吗？让我自己领军讨伐魔王啊，可真重托在身。”
“这，是女神最后的委托了。”
同事如实传达，目光隐隐扫视过你身后，又很快收回，像是什么都没看见那般。
第二日一早，你就收拾行头，准备出发。这次你没带上多余东西，就像是平常执行任务一般，只是那些用得最惯的武器都被翻出来擦拭一番，最后挑选了尘封已久的大魔杖。
莉莉安娜静静站在门边，看你做这一切，直到你扭头，才发现她的下唇有些泛白。
在你整装待发，要从她身边越过时，少女终究还是没忍住拉住你的手，带着颤音请求：“不要去。”
“求你，伊雅。”
女孩的声音带上了祈求的哭腔。
莉莉安娜没经历过真正的战场厮杀，但她听闻过很多遍，太清楚在皇城平民中口耳相传的魔王有多么可怖，不知存活多少年的，强大的魔力，以及战无不胜的魔族军团。
“我可以保护你，我可以保护了！伊雅。”
莉莉安娜再次哀求道。
“我的黑魔法已经很成熟了。”
她不管不顾将手中的筹码全数交付。
你沉默地看着她，面上不带任何情绪，就像平常那样，不会轻易让人看透。你眼中连一丝惊讶都没有，只是头疼地皱着眉，似乎觉得她在巨大的麻烦面前给你造成一点小小的干扰。
“这个等结束后再说吧。”
你并不在意她的所作所为，就像是成人在看小孩胡闹那般，更不觉得那些黑魔法算什么力量，莉莉安娜意识到这点。
她跪坐在地上，死死攥住你的衣袍下摆，拽得指尖都要发白，却怎么都不愿意松手，眼泪更是一滴一滴从眼中落下。
多陪陪她，不要选择神殿，不要选择光明女神。
“不要走，求求你，伊雅不要去，我们一起逃走吧。”少女低声哀求，她知道你是女神忠贞不二的信徒，她只是……
她只是期待你心里能有那么一瞬间，哪怕是一秒的心软和迟疑。
你终于回过头，蹲下身子平视少女，目光柔和不带半点攻击性。就在她以为你会答应时，却残忍地开口了。
你说：“莉莉安娜你算什么？你算我的谁？凭什么要求我留下来？”
你向来会说些残忍的话，无论是在行刑前用恶言击溃人心，将叛徒拽进绝望深渊，对自己所做罪行供认不韪。
又或是多年身处病床前，用尖锐的话语刺痛亲人，逼迫他们不要再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和金钱。
——夏伊雅，你不是很擅长做这种事情吗？
你边笑着，边用残忍的话语化作尖刀捅进心口。
——你做得很对，就像前世那样拒绝所有人。
你不曾对女孩说过重话，此时却机械地麻木地扯动着嘴角，感受着自己露出那个假到不行的畅快笑容，假到连自己都差点看不下去。
双唇张开又闭合。
“因为只要完成这个任务，我就不再是神使了。”
受万人膜拜，金钱、名利、声誉、权力，这些都不是你想要的，你一开始想要的不过是健康和自由，女神给予你前者，为此愿做刀刃，而后者就这么轻易送到你面前。
所以你欣然接受，应允，且毫无心理负担。
因为你最初饲养她的目的不就在此吗？
“那万一你死了呢？”
少女流着泪，依旧执拗地询问。
“那就死了，如果我死了，你就忘了我。”
莉莉安娜，这个怯弱的伤痕累累的人类女孩，在你的教导和饲养下，已经可以独立生活，可以做出那种令人意外的出格事情，甚至“偷偷”修习可怖的黑魔法。
已经足够让你放手。
你极力忽略内心那点不适。
按住她的手，一根一根把僵硬的手指掰开，任由女孩无措抬眼看着，眼里泪水滚烫掉落。
最终你还是把莉莉安娜留在原地。
当然，最后你没死在魔族手里，你“死”在自己同伴手中，你活着回来了，所以你也活不了了。
“你就忘了我。”
是你给莉莉安娜的选择，但她最终没选。
而你早有预料。
最后一个任务是假的，莉莉安娜才是你最后一个任务。
这一切都是女神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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