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宛如一个世外桃源。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满目苍翠,鸟兽温顺地趴伏溪边饮水,见了外人走近,才匆匆忙忙跃起,奔进附近的山林。
迎面而来的微风温暖而和煦,如同母亲温暖柔软的手指轻抚着年幼孩子的面颊。
应霁几乎是在睁眼的瞬间便被迷住了。
长老们和孟宿川正在商量各自选择哪个方向,突然感觉到身后不远处灵气翻涌。
几人停下话头,回头一看,顿时脸色一变。
神情恍惚的应霁独自站在角落的位置,此刻他目光虚无地看着山林的方向,全然没意识到无形的灵气正从四面八方向他体内聚拢。
宛如一场即将成型的风暴。
周围的人大多还未入门,还在苦苦对抗着过于浓郁的灵气带来的不适感,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隐约感觉到应霁身边的压力让人不舒服,本能地选择了避让与远离。
知情者眼底就只余惊骇——
应霁这情况,只怕是要当场进阶!
当年的孟宿川出了名的天赋过人,百年难得一见,但也不曾引发过这样的阵仗。
这个殷家口中的“废物”,天赋未免太过恐怖了!
方长老看了眼孟宿川,彼此眼底也具是惊讶,最后是孟宿川先反应过来,一个闪身到了应霁面前,一掌拍向他的面门。
“应霁。”孟宿川低喝一声,“清醒一点!”
一口气聚集那么多灵气,只怕身体都要撑炸了!
应霁感觉好像一道闷钟在耳边炸开,叫他瞬间惊醒过来。
灵气的涌入被强行打断,应霁有些不满地皱了下眉,但很快理智回了笼,他看见孟宿川夹着几分担忧的神色。
“没事?”孟宿川问道。
“没事。”应霁有点迷茫地摇了摇头,“抱歉,我走神了。”
他的脸色比进入秘境之前更加红润了几分。
但除此以外,他看起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样子。
“真没事?”孟宿川微微拧起眉头,“身体没感觉有什么变化?”
“看得更清楚了一点算不算?”应霁看了一眼四周,又后知后觉地去探查体内的灵气。
栾煦教过他如何吸收积攒灵力,但凡间灵气实在太稀薄,饶是他努力了好几个月,每次探查时只感觉多了点小米粒。
然而此刻,那些细碎的米粒状灵力却聚拢在一起,拓宽成了完整的溪流,在身体内静静地流淌。
应霁回想着栾煦的教导,试探着让它们循环起来。
又一阵灵气缓缓涌入他的身体。
这一次节奏放缓许多,孟宿川迟疑了片刻,没有再出手制止,只是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一点点吸纳着周围的灵气。
灵力在体内循环流淌起来,应霁感受到某种充盈感——至少不会随便放几个低级咒语就耗空所有灵力了。
应霁不可避免地为此感到几分欣喜,但很快又想起差点被晾到一边的孟宿川,稍微往下压了压刚刚扬起的嘴角。
周身的灵气也瞬间被收敛干净。
风平浪静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若不是亲眼所见,孟宿川都不敢相信刚刚确实眼睁睁看着应霁突破了境界。
寻常人可能要耗上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跨过的门槛,他就那样轻飘飘得跨过去了。
而且本人似乎还对此一无所觉。
当然,天才的标准总与凡人不同。
“恭喜。”孟宿川咽下那些追问的话语,“不过这也才将将入门,往后修行,千万不可冒进,否则很容易走火入魔。”
应霁点头称是。
“毕竟他之前无人教导。”方长老也面露惊色,赞叹道,“如此境况还能无师自通至此地步,堪称奇才!若不是……”
若不是已经有了师父。
方长老面露惋惜,倒是没有再继续说收徒的事,反倒掏出了一本入门的基础功法递给应霁:“算是贺礼,即便往后再修行什么高深的功法,这也不碍什么事。”
“留在殷家也实在辱没了你的天赋,往后即便你不愿改换师门,也可以时常来我们天途门修炼切磋一二。”
另外两位长老也不由面露惜才之色,纷纷围绕过来,不吝夸赞,并且也从随身之物中掏出了一些贺礼。
一时之间,身后的弟子与殷家众人都被暂时遗忘到了脑后。
天途门的弟子们已经从长老们和大师兄的言行之中看出了什么,少部分人夹杂着隐晦的嫉妒,但都隐藏得很好。
越是站在高处,便越是信奉强者为尊。
就像没有人会将对孟宿川的嫉妒表现出来一样,那只会让他们变得更加滑稽可笑。
但殷家的小辈们暂时还不懂这个道理。
他们只看到曾经被他们排挤鄙夷的“废物”在这一刻变成了白日里也闪耀着光芒的明星,曾经高不可攀的高人也全都围绕在他身侧。
那样的废物何德何能——
有些人看懂了,掩饰不住眼底的羡慕与嫉妒,另外一部分人则感觉到某种更深重的……威胁。
若应霁真如那些高人所说是个难得的天才,如今还入了这些高人的眼,日后他们还能拿什么来彻底地压制住他呢?
恶意如同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入地下,却如影随形。
-
应霁又一次被推了下去。
山洞的尽头是山林深处的陡坡,身后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大块的石块在一场爆|炸中纷纷落下,一半堵住了洞口,另一半追在应霁的身后。
疼痛和浓郁的血腥气刺得应霁眼前阵阵发黑。
有一阵子他没办法回忆起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心脏处的伤口很痛。
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那里的伤口正在缓慢愈合。
无处不在的浓郁灵气仿佛天然的愈疗池,清澈纯净的灵力涌入身体,如同汹涌的海浪将体内的杂质与毒素拍出身体。
先前被强行中断的境界突破此刻才真正在进行着。
这个过程并不好受。
应霁感觉好像有无数把小锤子,一点点将他的骨头敲成碎渣,又将他的血肉绞成碎末,然后又一点点重新捏合拼接,把他重新变回个人样。
痛楚从心脏蔓延向四肢,最后连脑仁都在隐隐抽痛。
但在疼痛的极点,意识与肉身似乎渐渐分离,他听见更远处的鸟鸣,溪流上的水波从他面前一闪而过,带着颤音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
“他肯定已经死了。”
“我亲手将刀捅进了他的心脏。”
“他不可能还活着。”
……
噗通——
应霁感觉自己一头栽进一汪清泉。
嘈杂的噪音戛然而止,疼痛也渐渐减缓,变成了理智便可以忍耐的程度。
面色苍白的少年睫羽轻颤着,挣扎着睁开眼睛。
不知何处的冷色光源穿透枝叶,在林木之间投下柔和的光亮,如同月夜。
鸟儿发出清脆的鸣叫,点缀在潺潺水流声之上。
应霁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发觉自己并未真的坠入清泉,肉眼可见的一条溪流与他倒下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但他确实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大量的汗水带着黏腻的污迹一同排出体外,弄得衣服也一团糟,还散发着怪异的味道。
应霁突然有点庆幸栾煦没有跟来。
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嫌弃。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头晕眼花四肢无力,但事实恰恰相反,他感觉到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疼痛并未影响他思维上的清明。
理智告诉他,第一件事最好是先把自己清理干净。
于是他走向了不远处的溪流,然后跳进了水里,一边清理着身体,一边观察着四周。
四面都是繁茂的森林,也无法通过太阳辨别方向,原本系在手上的红缎带早就不知道丢到了什么地方。
应霁发现自己甚至无法判断此刻的时间。
身上那些碎石造成的擦伤早就愈合,皮肤光洁无暇,连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来,心口处的伤口也只剩下了一点淡淡的浅红色印痕。
应霁低着头,盯着那道伤痕怔愣了片刻。
就在他准备起身从溪流里站起来的时候,他听见了树叶相互摩擦带来的沙沙声。
有人在林间穿行,却没有留下任何脚步声。
应霁也没有感应到任何活人的气息。
他警醒地转过头,随即便愣在了原处,下意识往水里压了压身子,指尖摸到了袖口里藏着的刀刃。
林木间站着一个陌生的青年。
若不是过于高挑的身高,应霁起先几乎分辨不出是男是女,及腰的黑色长发只在后颈处用紫色发带挽了一道,随意地束在身后,面容只能用“美丽”二字来形容。
——妖异的美,如同话本里虚构出来的山间精怪。
但他看起来却十分空灵,甚至有种不染尘埃的圣洁感。
他微微笑着,嘴角扬起一点柔和的弧度,看起来十分温柔。
“你醒了?”青年的声音有些清冷,像刚刚消融的雪山水,正在努力沾染一些温度。
应霁没办法确定他是不是人类——潜意识更倾向于不是,他几乎感觉不到半点活人的气息。
“你是谁?”应霁低声问道。
青年微微歪了下脑袋,似乎在思索这个问题,片刻后才回答道:“我是栖月。”
他伸手指了指天空,然后又指了指水面,解释道:“月栖于此。”
所以是叫这个“栖月”。
应霁没有感觉到他有任何攻击的意图,低头看了一眼水面,才发觉汩汩流淌的溪流上倒映着一轮破碎的月亮。
“……是你救了我?”应霁脑筋继续转动起来,他注意到了自己的伤口愈合得过快了。
名为栖月的青年微笑着说道:“你恰好砸在了我的……头顶上。”
然后他又接道:“一点小伤,举手之劳。”
他好像刚刚开始学着说话,应霁费了点力气才拼凑出他话中潜藏的含义。
“你是秘境里的……”应霁停顿了一下,问道,“什么吗?”
栖月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转了个身,说道:“你该回去了,我送你离开这里。”
应霁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相信他。
他完全感应不到对方的气息,如果对方真的想要伤害自己,他或许早就已经没命了。
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后,应霁匆忙从水里爬出来,穿过那些草丛灌木,跟上了栖月的脚步,连身上的水也来不及擦。
因为仍然心存警惕,所以他并没有选择与栖月并肩,而是落后了至少半步远。
应霁眨了下眼,好让那些水珠顺着眼角滚落下去,而不是涌进眼睛。
视线模糊的那片刻里,他只能影影绰绰地看到栖月侧脸的轮廓,还有右边眼角下那颗泪痣。
这样鲜明的特征,如果曾经见过,没有人会忘记。
应霁不记得自己曾见过他,却古怪地产生了某种莫名的熟悉感。
穿过几棵林木之后,视野开阔了一些,天上莹莹的光也亮了许多,应霁抬头的时候看到了栖月映着月光的右眼。
那一瞬间福至心灵——
栖月有着与栾煦相似的瞳色。
或许是光线不够明亮,栖月眼底沉淀的茶色便显得深一些,但底色仍是相似到可以轻易辨认。
但他们又是不一样的。
栖月脸上的笑容是温柔的,眼睛却冷冷清清没有任何温度,也不见丝毫波澜,像漂亮精致的名贵宝石——确确实实是一件死物。
或许正是这样强烈的反差,让他身上的非人感显得格外明晰。
栾煦与他不同。
栾煦的眼睛是明亮的、温暖的,永远带着能够包容万物的生机与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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