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在季夏家住着,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臭不要脸,但是季夏没赶我走,而我在气头过去之后,也觉得我没必要没苦硬吃,有地方住就行了。
更何况那天之后我们没再踏过对方的雷区,我不去提她的早逝的父亲,她也假装忽视我捂着的手腕。
各不相干,挺好。
我向她借用了厨房,负责做早饭,反正中午和晚上都在学校吃,让我发挥的时间也不多。
她当时表情有些惊奇,“你会做饭?”
我呵呵一笑,“我的小爱好之一。”
这次是真的小爱好了。
我喜欢研究厨艺,不说做的多好吃,但是起码也算能入口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我做的饭菜味道和我妈做的一模一样。
反正我偶尔在家做了一次饭后,爸爸吃了,神色复杂,沉默了很久才道:“和你-妈做的,一模一样。”
说完,他叹了口气,可能是回忆起很久之前和我妈的美好回忆了吧。
在发现我爸出-轨之前,我妈是个天真明媚的女人,我都上学了,她的表情、动作、神态,都还像个少女似的。
她就非常喜欢研究吃的,被她感染,我也喜欢在厨房待着,看着她做饭。她见我喜欢,每次做饭都叫我过去,一边做一边教我。
当时别墅的厨房正处于向阳的那方,她沐浴在阳光下,浑身像是被镀上了一层光晕,整个人美得耀眼夺目。
她含笑抱着我,抓着我的手放糖,放完后又亲亲我手心残余的糖粒。
她还很喜欢收集各种餐具,古典的、简约的、可爱的、新奇的,各种颜色和花纹,她喜欢根据不同的季节和天气使用不同的餐具,如果爸爸在饭桌上点出她的巧思,她会笑得格外灿烂。
她喜欢自嘲自己是个败家娘们,餐具买了一堆。
爸爸总是很宽容地说:“只要你开心,花再多的钱也值得。”
妈妈会捂着我的眼睛,亲爸爸一下。
这是我对幸福最初的概念——给爱人做饭,被爱人吃掉,得到满满的满足和赞美。
只可惜后来我们才知道,爸爸的宠溺和宽容并不来自爱,而是来自心虚,背叛了妈妈的心虚。
他在我读幼儿园的时候就已经出-轨了,之后我和妈妈所有的幸福都是虚假的,是这个男人的演技。
已经和新的女人结婚了,又何必假装怀念呢?我心里觉得烦躁透了。
继母那之后再也不允许我进厨房,我也乐意如此,我还觉得他们不配吃我做的菜呢。
给季夏做饭也是出自手痒,本来只想做这一次的,但季夏实在是个很好的食客。
她吃相很好看的同时,把我蒸的鸡蛋羹拌着剩饭吃了个干干净净,只差把碗端起来舔了。
我嘴上说:“你怎么吃那么多?你不撑吗?”
心里却很得意,喜欢做饭的人都懂这种得意的。把饭菜吃干净,就是对厨子最大的赞美了。
尤其是季夏还要用那种惊奇又佩服的眼神看着我:“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完全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好的手艺。”
我不以为然地说:“还好吧,你太夸张了。”
然后第二天准时早起做早饭。
第三天、第四天……
我好像莫名其妙开始从事厨师的工作,没有工资,但是包吃包住。
季夏在我的投喂下表情变得越来越柔和,有点像我在学校喂的那只胖猫,一开始非常冷淡,我喂过几根猫条之后就变得粘人起来了。
当然,季夏没有粘人,只是说话的次数变高了,没有跟我说什么**的话题,她给我分享做家务的小诀窍,比如怎么擦地板,最省力的同时又能擦得越干净。
哈哈,真是好有意思的话题呢。
她看我会做饭,可能就误会我是各种宜室宜家的“好女孩”了吧,实际上我一点家务都不做的,在我看来,再精巧的擦地技巧也不如花五千买个高档点的擦扫机器人。
一般情况下我也不会打断她,而是挂着微笑敷衍过去。久而久之她也察觉出我不感兴趣了,有些抱歉地说:
“不好意思,我说话很无聊吧。”
确实,怪不得你不怎么说话,原来是自己也知道自己不会说话啊。
我腹诽着,表面却打着哈哈,“没有,怎么会。”
季夏完全看穿我的谎言,更加抱歉了,“我很抱歉。”
“抱歉什么?”
“我说话很笨拙,很不讨人喜欢。还有,你刚来的那天,我惹你生气了,这几天我一直想和你道歉。”
这话题转得我猝不及防。
我当时的确很生气,但是都过去几天了,我又不是河豚,能气这么久。
我以为我们算是默契地把此事揭过了呢。
我只能笑着说:“啊,没事的。”
如果她对我道歉了,那我是不是也要向她道歉?毕竟她顶多算多管闲事,我却叫咄咄逼人。
我在犹豫的时候,季夏点点头,抿着嘴笑了,像是如释重负。
她好像没觉得我错了,没觉得我需要道歉的样子。
我更新了下我对她的印象——一个老实人,很好欺负。
这个印象在那天达到了顶峰。
在学校,她是高三,我是高二,班级在不同的楼层,所以我们完全没有交流。
那天正在上数学课,老师讲的东西我早已自学过了,于是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却忽地看到了季夏。
她小跑着,裤兜里头鼓鼓囊囊,像是揣了什么拳头大小的东西。
都上课十多分钟了,她怎么还在二楼的走廊?
我有些疑惑,目光放在她身上的时间有些久,久到她察觉出来,和我四目相对。
她停下小跑的脚步,冲我笑了笑。
我也举起右手,给她打了个招呼。
挥手之后我愣愣。好奇怪,这样像我们是好朋友一样。
我们怎么会是朋友呢?
我们之间应该是敌对的关系,居然不知不觉间处的还算和睦了。抛去她的亲妈,她算是个挺好的室友,爱干净,不吵闹,吃我做的东西很捧场,长得也漂亮。
“江晗,你在看什么?什么东西这么好看?”
数学老师眼含薄怒,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有些人,不要因为自己的一些小聪明就骄傲了,现在还只是高二,乾坤未定,现在骄傲自满,当心高考被人超过了。”
她虽然没说我的名字,但是也算是在指名道姓地骂我了。
我看着季夏瞪大了眼睛,一副惶恐不安又十分内疚的模样。
明明挨骂的人是我,她却比我还着急。
我忍俊不禁,冲她挤了挤眼睛,示意没关系。
我本来不太在意老师对我的指责,但是在季夏眼皮子底下,我不想这么窝囊地被说一顿,显得我很没面子。
于是我突然站了起来,直视着数学老师的眼睛,“李老师,我刚刚没看什么,我只是在思考。”
李老师被我反驳,更加愤怒,干脆指着黑板上的题道:“既然你在思考,那这道题一定已经思考出结果了吧,你上来做。”
这是一道压轴题,解题所需的知识点还没讲过,对于高中生来说难度不低。李老师显然是打算为难我。
我扭头看了看仍旧站在门边的季夏,她似乎正在为我担忧,要看着我做完题再走。
这人难道已经打算翘课了?我以为她是那种听话守纪的好学生呢。
我一边想着,一边看题,走上讲台,随手拿起一根粉笔便开始解题,没有丝毫犹豫。从我离开座位上台到我做完题,连一分钟都没到。
我用了些大学高等数学的公式,估计班上就李老师一个人看明白我在写什么了。
本来我有更好懂一点的解法,但是那些步骤太多,需要多写几行。
我轻轻放下粉笔,粉笔碰到黑板槽,发出“哒”的一声。
全班静默,李老师皱着眉,看了看我,又看看我的解题,神情有点憋屈,又找不到可以继续批评我的点,只好叫我下去。
我注意着季夏那边的情况,她冲我微笑,又举起右手给我比了个大拇指。
我勾了勾嘴角,对她比口型:“快回去上课。”
我听见有人小声议论我,神情鄙夷,说我装,故意显摆自己多学了东西。
我就装,而且我还装到了,气也没用。
我路过那女生桌子的时候,“无意间”把她的书碰下去,再“不小心”踩了一脚。
那女生连忙捡起她的书,看着上面灰色的脚印,她气得浑身都在抖,指着我的鼻子道:“你!”
她的同桌拉她的胳膊,“别理她,她就是个贱-人,你越理她她越来劲。”
知道我是贱-人,还在我面前说我坏话?
你们就不能背着点人?
去厕所蹲位说我都当你们努力过了。
我对着她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放学的时候,我被一伙男生堵在墙角。
是说我装的那个女生的男朋友,平行班的小混混,带着三四个狐朋狗友,来为女友报仇的。
怎么还带摇人的?
太不讲武德了吧!
看着面前这伙人高马大的男高,我无语望苍天,深感上天赐予了我聪明的头脑和欠揍的性格,却没有赐予我相应的强壮武力。
我心情非常绝望且恐惧,但是面子上还是一脸冷淡地仰视着这群小混混,漫不经心道:“有屁快放。”
是的,我就是这样好面子的人。
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但其实腿都吓软了。
那群男生看表情不怎么生气,更合适用兴奋来形容。
为首那个男生问道:“你就是江晗?就是你霸凌我女朋友?”一边说着,一边还要用手掐我的下巴,笑得一脸油腻。
这人弱智小说看多了吧!真没想到现实中能有人对女同学做出这种动作。
还霸凌?她先骂我,我摔她书,非常公平。
而且看这群男生这幅模样,恐怕为女友报仇是假,终于找到个机会打着女友的旗号骚扰我才是真吧?
愤怒冲淡我的恐惧,我甩开他的手。
“真恶心,你和你的贱-人女友真是天生一对,天生一对的下-贱,天生一对的弱智。你女朋友嘴贱又妒忌,你油腻又猥琐,你们俩生个孩子不是唐氏胜似唐氏,连唐筛都不用做的。堵我之前不如反思一下自己,做事要用大脑思考又不是用睾-丸,这两者虽然长得像但不能混为一谈。”
小混混男愣住了,他脸上猥琐的调笑逐渐转成货真价实的愤怒。
“你踏马找死!你们给我把她压住了,我今天绝对要把她打死!”
完蛋完蛋完蛋!我维持着不屑一顾的表情,内心却无比慌张。
见那些男生真的要在校门口压住我的手臂对我动粗,我情急之下爆发出超越平时的力量,一脚踹上为首男生的裆。
那男生顿时发出“嗷嗷”的叫声,俯身倒地,我趁机跑出着几个男生的包围圈。
剩下的男生兵分两路,两个人追我,剩下的把伤员抬走。
我是个运动白痴,体育废物,全力奔跑50米就能要了我的小命。
眼看着我和小混混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我再次生出一股绝望来。
不会真的要被打吧?
挨打其实没什么,我不怕痛。
最主要的是丢脸,被一群大脑像未发育完全的狒狒似的人按在地上锤,简直是对我人格和尊严的全面打击。
更烦躁的是,他们是一群男生。
我觉得男生的脑子里有暴力和色-情的开关,只要触碰到就会变成没有理智的野兽,全凭本能行事。且两者挨得极近。
男人的色-情是暴力的色-情,男人的暴力是色-情的暴力。
我讨厌男人,要是真的被他们做了什么,我恐怕会恶心到自裁。
季夏就在此时忽然出现,骑着自行车,在我身边停下。
她气喘吁吁,不知道跟了我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见证了全程。
她说:“上车!”
我一屁股坐上后座,连谢谢都还没来得及说,季夏就单脚一蹬,开始加速。
她骑得飞快,甚至是站起来蹬的,载着我把上坡路当下坡路来骑,像是在滑行。要不是我死死抠住座椅,恐怕要被甩飞出去。
夏末的凉风拍在我的脸上,也把她的T恤吹得鼓起。
我扭头往回看,那群小混混离我们越来越远,最后被彻底甩开。
我扯了扯季夏的衣角,“好了,已经看不见他们了。”
季夏这才减速,坐了下去。
“那、那就好。”
季夏累得喘不过气,三个字一句话说了好久才说完。
我坐在后面,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汗湿的后颈和濡湿的后背衣裳。
那节沾满汗水的、白生生的细长脖颈,像被削了皮后还沾着水汽的生山药,后来很多次出现在我梦中。
季夏喘匀了气,问道:“今天你没挨骂吧?”
我知道她在说我数学课上的事,我说:“没。你呢,迟到那么久,有没有挨骂?”
季夏笑了笑,笑声在风里显得模糊,“有,被骂的可惨,说我心思不在学习上。”
“你为什么迟到?”
“我的同桌来月经了,她没有卫生巾,我去帮她买。”
我嗤笑一声,不再说话,任由她载着我慢悠悠地回家。
老好人。果然是个好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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