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绵掏出先前张伟赠的通讯玉简,戳了戳身旁的“宁玄之”。
对方先是一惊,倏然抬头,发现是柳绵,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登时撤下防备,显得十分迷茫。
柳绵又戳了一下。
然而那双清澈的眼中除了清澈,什么也没有。
两人干瞪眼的功夫,一串“乌拉乌拉乌拉”的刺耳曲调突然响起,打破了室内寂静。
玉简亮了。
旁边坐着的厉鬼面色不变,只袖口微微一动,收回了捏诀的手。
倒是柳绵一拍“宁玄之”膀子,颇为满意地说,“谢啦!”
对方一头雾水地接下了这份感谢,回以一个无知而勉强的笑。
扑闪两下后,玉简接通,张伟那张脸出现在几人面前。
见到柳绵,他似颇为惊喜,语气都带着兴奋,“勉勉姑娘!这么快又见啦,找我有事么?”
见到异界之中那张熟悉的脸,柳绵礼貌一笑,直奔主题,“张道友小字唤仲卿?”
“什么小字什么中青?我们现代人哪有小字噢,那都是古人才取的啊!”
“勉勉你穿到古代多久啦?融入得这么好,一点都看不出来......对了,你是几几年过去的?”
“......”
柳绵听不懂他噼里啪啦说些什么,反正上次初见,这人就神神叨叨的。
她又面带微笑重复问了句,“你不是仲卿?”
“什么啊,认错人了?我跟他很像么?”
他嘴角一撇,“我去!我是你老乡啊,这都能认错?”
“......”
明白了,单论气质,他也确实不是仲卿。
她直接拿起方才赵老先生画好的画像,往玉简前一展,“仲卿,认识不?”
“啊——”张伟张大了嘴巴,“你认识老宫主?”
画卷上,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一个白衣乌发的清俊男子执书卷而立,一双桃花眼就那么淡远宁和地看向画外,却无端端教看画的人也觉含情脉脉。
瞧着倒真是个温和有礼的美男子,柳绵心想。
难怪剃了头做和尚也能教那李玉娘看上。
可他不但是玉笛生,还是赵老先生口中的仲卿......那先前在异界见到的仲卿,却为何长了张张伟的脸?
“长、长春宫宫主......玉笛生?”
一道畏畏缩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柳绵回头,那从遇见赵老先生起,就一直瑟缩在轮椅上的“宁玄之”终于抬起了头。
他仿佛后面有恶鬼追着咬一样,绷紧个脸,嘴皮子抖搂个不停,“......在哪?”
柳绵哪知道,他身后真有恶鬼追着咬。
他坐在最里侧,旁边便是屏风,而那道君的配剑,好死不死的就挂在屏风这一侧的腰上。
此时那柄剑悄无声息地离了他的腰身,轻轻抵在他后腰眼上。
他看了眼泰然自若坐在柳绵旁边的厉鬼,心里头一万个委屈咕涌上来。
真是个活爹......想要问什么,直接换回了身体自己说多好?
又不是没这个能力——在那座杜鹃花院子里时,这道君轻飘飘瞥过来一眼便压制得他动弹不得,只是换回身体,又有什么难的?
这他娘的,为啥非薅着他一只弱小可怜又单纯的小鬼霍霍啊!
难道是道君大智若愚,没想起来这茬?
嘿!越简单的法子往往越容易忽略!
他心中一喜,就要献出妙计,“道君我愿意换回......”
后腰眼子上猛的一痛。
脑中那道君的传音又了过来,“敢说,灭了你。”
冷冷的,很贴腰。
他一个激灵,顶着众人目光,如芒刺背的复述脑中厉鬼的传音,“玉笛生人在何处?”
这回倒说得利索。
“奇怪,老宫主隐世多年从不见外人,甚至都没踏出过山客院半步,你们怎有他的画像?”
张伟看了半晌的画,反应过来,“可别是听信了外边那些谣言?要来替天行道?没有的事!”
“虽然我也很少见到宫主,但他一直都只醉心钻研医术,院子里也从未见过什么女子,别说侍女了,连只母蚊子都不往他那飞!”
“老宫主人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心地是顶顶好的!别的不说,长春宫上上下下,哪个不是他从乞丐堆里捡来的?”
他眉一皱,气势冲冲指了个方向,恨声道:“我老早就怀疑了,那御剑宗做惯了老大,指不定是看我们长春宫起势了心头不痛快,泼脏水搞恶意竞争呢!”
“狗东西!这些把戏,我上辈子见多了!”
“......”
“你跟玉笛生是何关系?”柳绵按按头,问道。
“我就是玉笛生啊,”张伟道,“哦,不对,还没正式接替宫主之位,我只是下任玉笛生。”
“我是老宫主嫡传弟子,”他璀然一笑,露出两啜牙花子,“唯一的!”
一旁安坐着的赵老先生看着玉简中笑的十足得意的小郎君,脸色微变。
他嘴唇嚅嗫两下,终是感慨出声,“像,真像。”
“像什么?”柳绵问。
“像仲卿。”
“难道,”柳绵看看张伟,又看看画像,“他就是二十年前,仲卿让您看过的那个孩子?”
赵老先生点头,“当时那孩子脸蛋皱巴巴的,却在鼻尖上生了颗小痣,愈发像只狐狸。”
闻言柳绵抬眸,仔细看向半空中的玉简,玉简之中,张伟鼻尖靠里的位置,真有那么一颗小痣。
浅灰颜色,在他那张将将算得上白净的脸上,并不惹人注意。
看清楚之后,柳绵直截了当,“张道友,你师尊,可能是你父亲。”
张伟一愣,挠头道:“不能吧,我就一孤儿,也是被师尊捡回来的,再说了——”
“我跟师尊一年拢共也见不到几面,”说到这他似乎有些尴尬,“师尊谁都不见,我算是宫内弟子里头,跟师尊最亲近的了!”
“但宫内上下,谁有个头疼脑热,谁修为停滞不前,师尊总还是全心照顾的,虽说中间拉了个帘子隔得老远,那也是亲力亲为尽心照料指导的!”
“我要是师尊的儿子,岂能见面这么少?”
听他这么说,柳绵也有些怀疑了,莫不是巧合?
还是年岁久远,赵老先生记岔了?
她朝赵老先生看过去,可老先生却还望着张伟,嘴中说道:“像,真像啊。”
简直入了魔怔般。
或许真是记岔了,仲卿与张伟,确实是师徒关系。柳绵心想。
她又去扯“ 宁玄之”袖子,想说人给找出来了,她也该分道扬镳了。
当初的救命之恩,抵了他破坏自己为父亲昭雪的机会。
而治腿的恩情,这厢也算是还了个大概......罢?
无论如何,偷偷回去柳氏祠堂拿了小金鱼到手,才是她后半生安稳的保障。
“怎么可能呢?”赵老先生突然说道。
柳绵扯袖子的手一顿,心头无端生出不详预感。
“李娘子五十年前难产之时就已垂垂老矣,全凭一口气吊着,这孩子年纪轻轻......”赵老先生转过头来,看着柳绵,目露疑惑,“怎么可能像李娘子呢?”
柳绵心头一叹,麻烦事果然来了。
玉笛生下落有了,她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了,顺着赵老先生的话敷衍道:“或是姨侄关系?姨孙?”
“也不对啊,李娘子无亲无故的,哪来的姐妹?”赵老先生思索着,一把白胡子被薅得油光水滑,“孩子,你见过你娘么?”
张伟听得云里雾里,下意识道:“我孤儿啊。”
“自有意识起,就住在长春宫里,师尊说我是他从乞丐堆里捡回来的。”
说完他还偷偷看了柳绵一眼,朝她挑了挑眉。
像是在对某种暗号。
其实他想说,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牛马青年,深夜敲代码敲得脑瓜发胀,迫于系统上线赶期,自费九块九巨资点了杯牛马牌咖啡,哐哐一灌下,再睁眼就来了这里。
魂穿婴儿,这二十年也是难熬。
全凭捣鼓那些在二十一世纪没时间摆弄的兴趣爱好,才熬成个大小伙。
但这能说么?
不能啊。
他又加了句,说得情真意切,“我真是孤儿,在这里无父无母的,认识的也只有师尊和宫中师兄弟们。”
“哦,”他指了柳绵,“还有她,算我半个老乡。”
至于为何是半个,看她说话做事的样子。
至少都是2000年前穿过来的人。
落伍,十分落伍。
他这样说,柳绵不由得又想起了第一次见时,他也是说着什么三年五年的胡话,追着她一个历城柳氏来的人喊老乡。
当时她还怀疑他是看过柳氏张贴出来的通缉告示,认出她来,想抓了回去换赏金呢!
想想也是好笑,这郎君可能天生就直愣愣不大聪明的样子吧。
虽爱扯些她听不懂的胡言乱语,但其实人倒不差。
不像他——柳绵看向坐在自己左边的“宁玄之”。
也不像他——柳绵又转眼瞥一眼右边的厉鬼。
这两个,都像是有什么大病。
厉鬼却突然问:“老先生是否听过长生之物?”
玉笛生正是倚靠了长生系统,才在琼山坑害少女、为所欲为。
这句话,是来琼山之前,系统告诉他的。
赵老先生先是一愣,却摇了头,“仲卿是被煞神迷了心窍,想必也得了道行才能葆有青春。”
“至于长生之物,确实并未听过,更没有见过。”
得到如此回答,厉鬼心中也不失望。
一出异界系统便说过了,仲卿身上没有长生系统。
结合赵老先生透露的信息,他心中渐渐明朗起来。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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