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落诗第一个坐不住了,整张脸冷下来:“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把攻击别人作为事业。”
长晓也皱眉,摇了摇头。
常绫却是镇定得出奇。文落诗以为她会瞬间掉下眼泪,但她没有。她好端端坐在那里,仿佛自己置身事外,被无端谩骂的人不是她。
表面越是平静,内心越是痛苦。她哭出来还好,此刻毫无动静,才是最危险的。
文落诗坐到了常绫身边,把她搂过来,却听她冷静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但是,我觉得这个时间太巧了。”
长晓也没想到常绫这么平静,目光一顿,好半天没接上话。
“是太巧了,而且今天早上刚把闹鬼的事情告诉班中人,下午就街上就开始传了,甚至还有人……特意做了横幅……”文落诗拍了拍常绫的后背,让她的头靠着自己肩膀。
“如果真是朱紫的话,那很可能是她故意放出去的消息。”长晓道。
文落诗的情绪也在翻涌着,但她知道,此刻应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我倒是觉得,消息是朱紫传的,但人们接下来做了什么,事情怎么发酵,不是她主导的。”
长晓深深点头:“人群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他们三人都知道,这些散发恶意的群体,并非社会上的典型恶人,也并非戏台上的标志性反派。他们不需要坏得纯粹,却以各种身份,出现在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中。可惜,人人都可能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评价。但评价是否会给别人造成伤害,往往不是人们考虑的范畴。你甚至无法去说,某一个人在使坏,某一个人在恶意评价别人。若是一个人,这很好办,把他揪出,孤立、抹杀,问题就解决了。但面对一群人,甚至所有人,你无法指出这些有意无意的伤害来源于哪里。最可怕的是,社会上还很多人,是故意的施害者,也是无意识的受害者。
凝视和被凝视在生活中处处可循,常见到如呼吸般自然。
常绫平复了很久情绪,才缓缓道:“我知道,朱紫不会有这么大本事。但是,她只需要在民间稍稍一挑拨,就会事半功倍。人们需要找渠道发泄情绪,于是,骂我就变成了一件人人可为的伸张正义的事情。”
文落诗重重点头:“你能想明白这些,已经非常不易了。”
长晓的目光也在闪烁:“如今要做的,是从根源上解决,我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所有恶语相向的人抓起来,但可以先把这个 ‘鬼’抓到。常绫姑娘,你辛苦了。”
常绫从文落诗肩膀上抬起头:“眼下最关键的,是如何证明朱紫在扮鬼。”
此话一出,三人皆沉寂。他们自己知道这件事很简单,但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很难。
片刻后,文落诗忽然道:“常绫,你之前说,那天晚上鬼离开的时候,除了冒出一团粉烟,还有一种草药的气味?”
长晓闻言,瞳孔一缩,抬头,
常绫仔细想了想,颔首道:“对,那股味道很刺鼻,我印象很深,有点像金银花和重楼混起来的味道,若是淡一点,可能还挺好闻的。”
文落诗反应过来:“我今天早上靠近朱紫的时候,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味道,和你描述的有些像。”
她们把信息一对,发现基本上描述都能对上。文落诗不再犹豫:“我出门去趟药铺。”
大约三炷香的时间后,文落诗带了好几包药材回来。
“大概就是这种味道。”常绫把那些大包小包拆开,拼拼凑凑了几种药材,在碗里研磨碎开,把印象中的味道复原了个七七八八。
“现下呢,怎么办?”文落诗问道。
“我有个朋友,很懂配药,无论是良药还是毒药,她几乎无所不知,”长晓在一旁,取了一点常绫调好的药材粉末,用纸包好,“我今晚给她递个信,看看她有什么说法。”
此刻,文落诗真的觉得,长晓无所不能。就算他不能,他身边也有别人能。
常绫道了声多谢。
文落诗又想到什么,忽然转过头,对长晓发问:“尹云汐吗?”
长晓愣了一下,否认:“她不站在我这一边。”
文落诗懂了:“我就说么,她不应该帮你的。”
长晓颔首。
常绫听他们的对话,有一种听密语的感觉,整个人都懵着:“什么东西?”
文落诗看她的样子,有些好笑,解释道:“还记得谁是尹岐不?就是在稀音城街上欺负你的那个。”
常绫点头:“当然。”
“尹家主事的是尹沥,也就是当今大司马。他有三个子女:老大尹闻习武,在边界处当将军;老二尹岐负责给家里赚钱,他那德行你也目睹过了;老三是个姑娘,叫尹云汐,算个奇女子,精通医药,特别是擅长研制毒药,挺出名的,在这个领域,她稳坐第一把交椅的。”
常绫略微震惊:“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文落诗无奈:“这不是前段时间你出事了,我想闹清楚谁在背后使坏,才临阵磨枪,痛补了好多当今政坛的知识么。”
长晓补充道:“早些年,尹沥的夫人在世时,三个孩子都没什么多大动作。前些年她过世了,三个孩子就越来越崭露锋芒。”
常绫一副受教的神情。
文落诗笑道:“太复杂了,至少,要不是因为你,我不可能去硬背这些信息的。”忽然,她瞧了眼长晓,疑惑:“你朋友对药理的研究有多深啊?”
她觉得,仅仅凭这一团粉末,就算是尹云汐,都不一定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不料,随着一阵冷嗖嗖的风吹来,长晓淡淡道:“她不重视名声,却是比尹小姐厉害多了。”
文落诗微微张着嘴,眼睛也缓缓睁大。
常绫闻言,拉过文落诗的胳膊,开始不断问这问那。
长晓没顾得上她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独自走到屋外,确保没人看到后,施法传信。
一道蓝光从院子里奔向天空,直指九重天的方向。
*
翌日一早,长晓从观雪茶楼来到戏班的院子里,就看到班中的人都在往门上窗上贴着什么。
定睛一看,是胡乱画的一些符,大概是用来驱鬼的。
他深感无奈,不予理会,一路走向前,敲了敲常绫的屋门。
常绫探出个小脑袋来开门:“长晓,你来啦?”
“嗯,”长晓点头,“她还没醒?”
常绫摇头:“她太能睡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她一向这样,可能她的体质就是需要更多睡眠。”长晓答得十分自然。
常绫仔细地看了看长晓的神情,本想试探一句什么,却始终觉得说不出口。
长晓看懂了她的眼神,弯唇:“不用问了,就是你想的那样。”
常绫拉长音地“哦”了一声,不再犹豫,问道:“她怎么想啊?”
“她不知道,也应该不会有什么想法。”长晓的语气太过于平静,似乎这件事和他无关一样。
常绫眨眨眼睛,愣愣地道:“那你……就这么算了?”
长晓没有看她,而是静静地转头看向屋外:“不然呢?”
常绫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另有身份啊?我感觉你知道的太多了,不太像普通人。”
长晓回过神,有些意外地看向常绫,直截了当:“是。所以我也不想拖累她。”
常绫似懂非懂点点头,叫长晓进屋。
他们两个是完全不担心文落诗会听见,因为文落诗睡得实在太熟了。长晓进屋关门后,文落诗还懒懒地翻了个身,伸了伸胳膊,朝着床里面侧过去。
直到很久以后,文落诗睁开眼睛,发现模糊的视线中,有四只眼睛都在同时看着她。
她第一眼看见长晓,瞬间清醒:“我又睡过头了?”
长晓对她丝毫不责怪:“多补补觉对身体好。”
常绫听这话,再想到刚刚跟长晓聊的,浅浅倒吸一口气,牙有点酸:“对呀,长晓都不在乎,我自然也不在乎。”
文落诗心下疑惑,常绫今天怎么了,咋语气这么酸?不过她没想太多,迅速坐起身,问长晓:“你朋友来信了?”
长晓颔首:“你先起来,咱们慢慢说。”
文落诗起床后,长晓拿出一包药粉,简要讲述了此物来历。
他的朋友来信说,根据文落诗和常绫的描述,再结合她们调出的那一小包药材的气味,这很像是灵檀花的花瓣研磨而成的粉末,只不过为了掩盖其气味,加入了几味刺鼻的药材。只不过,灵檀花在整个魔界乃至整个三界都极少见,她印象中唯一一次见过,是在余家的院子里,还是她寻着香味偷偷溜进余家才闻到的。传言灵檀花的味道很好闻,只不过余家人从不外传,因此也无人知晓具体为何气味。
她建议长晓,既然人在寒声城里,不妨去找阿妍问问,看她是否有所了解。
听到这里,文落诗瞳孔一缩,面露一丝震惊。
阿妍原来跟余家有关系?
长晓看出了她的疑惑,但碍于常绫在场,没有多说,只是微乎其微地点了一下头,肯定了文落诗的猜想。
于是,长晓把这些信息给到阿妍,阿妍也觉得很像灵檀花的味道。因为灵檀花的气味确实很好,她以前想着以后万一能有机会用上,便私下藏了不少。长晓找阿妍要了一小包药粉,也就是目前放在桌上的这一包。
“好复杂,竟然跟这么多人能扯上关系。”常绫听着长晓的描述,觉得自己头都要大了。
“若真是朱紫,真是灵檀花,那这件事可就不简单了。”文落诗精准给出总结。
“这件事本来就没简单过。”长晓嗤笑一声,顺手拨开了文落诗额头前的一缕青丝。
“好在,”文落诗意识到自己头发松了,举起手开始摆弄,“抛开背后这些乱麻,我们现在有办法对付朱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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