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暮色沉沉。
掀起轿帘,姜迎侧头望去,来往马车络绎不绝,人稠物穰,吆喝声不绝于耳。
当最后一缕夕光隐没在琼楼玉宇之间,风起山岚,十里长街的灯光刹那间次第亮起,绵延不绝。
千万户灯盏交相辉映璀璨夺目,远远望去恍若星河倾倒撒人间灼灼光华。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见眼前此情此景,姜迎与费俅异口同声地低叹:“哇。”
显然周遭的热闹无声蔓延至小马车内,一路上颠簸的辛劳全被荡平,了无痕迹。
口袋空无一文的费俅略带几分讨好地望向“钱袋子”姜迎:“姜姐,咱们晚上吃啥?”
姜迎一路上仔细算过身上的盘缠,估计只够三人在这繁华地勉强租下一个落脚地的数额。
但姜迎仍然振臂一呼:“吃好的。”
王行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楼阁之上,目光轻轻描摹的楼阁的形状,总觉得眼前的景与脑海之中一闪而过的画面逐渐交叠。
突然肩膀被人轻轻撞了一下,王行收回视线,对上姜迎探究关切的目光。
“你还好吗?”
在路途之中,王行好似一直心神不宁,但无论姜迎怎么问,他都是浅笑着摇头。
眼瞧见王行又要摇头,姜迎故作若无其事地递上一块百花饼:“吃块饼子垫垫肚子,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去吃饭呢。”
王行低眸盯着那块精致而小巧的酥皮百花饼,微微一笑,拈起百花饼送入口中,一小口接着一小口地吃饼。
整个过程并不似旁边偷吃百花饼的费俅一般碎屑横飞,他倚着车窗,小口吃饼,举止从容而又优雅。
姜迎总觉得他绝非是小门小户的子弟,但愿这治疗失忆的百花饼可以帮到他。
更深露重,宋知身侧的暗卫替他拢紧了单薄的衣衫。
负责守门的小沙弥瞧见周身寒气的宋知,低头叹气道:“施主请回吧,南海大师闭关不见客。”
可眼前的施主却好似没听见一般,分毫未动,也未有半分情绪。
小沙弥无奈地微微摇头,徐徐阖上沉重的木门。
“嘎哒”一声沉重的闷响,宋知身形微晃,身侧的暗卫连忙扶住宋知轻声劝道:“暗卫长,要不还是算了……”
宋知猛地一下甩开身侧暗卫的手,虽身体疲惫不堪,但眼神仍旧坚定地望着那扇沉重的大门。
“你要是累了,便先去休息吧。”
疾驰数日又站了一天一夜,暗卫也是强撑着,如今听到宋知这般说,他悄悄抬眸盯着眼前人的背影,喉咙间滚动几下:“遵命。”
清冷的月光将宋知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的心里只念着生死。
“嘎哒”一声,沉重的木门被再次推开,宋知如愿见到他想见的人——南海大师。
打了无数遍腹稿的宋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南海大师一句话打回:“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北定已经面圣,陛下已经下令暗寻太子。”
只一句话便压垮了宋知,如坠冰窟,身形一晃,险些摔下那三千石阶,还好南海大师及时出手护住他。
怎么会?北定怎么还活着?邕王的暗卫怎么会犯如此愚蠢的错误?
邕王既然下定决心要太子殿下死,必定不会留北定活着。
当时已经重伤的北定也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杀穿邕王的暗卫防线,从并州以北直奔京都。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在暗中帮助北定。
宋知抬眸望向眼前的南海大师,一切已然有了答案。
他不解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既出面杀太子殿下,又要暗中救北定?
为什么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活路又一次被断送?
这么多未出口的问题,只一个眼神,南海大师好似全部读懂:“因为你我皆是局中人。”
“身在局中,步步皆被限制。”南海大师徐徐起身,“可虽被限制,却仍想守住本心。”
一瞬间的失态,南海大师轻轻笑了:“局中人皆有自己的不得已,你是如此,太子亦如此。”
听到南海大师的话,宋知手指微微攥紧,他何尝不知道太子不得已?
可他理解太子的不得已,谁来理解他的苦楚呢?
一身清贫清廉的父亲以贪污罪论处,家眷流放,他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护不住!
费劲心机挖空心思,才得以混进邕王的暗卫队。
他想要得邕王重用来换取家人平安,可要换取想要的一切就必须杀太子!
他放过太子,谁来放过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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