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的铁门被符确悄无声息地关上反锁。
“你怎么上来了!”
符确浓黑的剑眉紧皱,压着声音,几乎是用唇语在问。
江在寒还没来得及回答,外面又传来连续的枪声。
符确迅速将他拉到档案柜后面。
"别怕。"符确的声音低沉而冷静,贴着江在寒的耳畔响起,"是□□17,我在射击场用过,刚才那几声,歹徒应该还在另一侧的走廊。这种枪的穿透力不强,档案室的铁门很厚,只要他们不射击门锁,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符确的手臂紧紧环住江在寒的肩膀,以一种保护幼兽的姿态将他整个人笼罩。黑暗中,符确身上干净的皂香格外明显,混合着一丝汗水的咸涩。
符确躲在这里。
江在寒方才高悬的心终于回落。
但后怕让他的身体颤抖不止。符确感觉到了,所以手臂收紧对他又说了声说“别怕”。
“符确,”江在寒没办法控制自己急促的呼吸和颤抖,他在禁锢中可移动幅度很小。他抬起手,急切地摸索符确的后背,呢喃一般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符确身体僵了一下,呼吸也停滞一秒。
两个人身上都没有血腥味,符确从江在寒进门的第一刻就注意了这一点。江在寒怎么会没注意到?
一直紧盯大门的视线收回来,转回头,对江在寒说:“没有,一点事没有。你呢?”
“那就好,”江在寒两肩稍稍下沉,“那就好……”
“担心我啊?”符确用往常的语气说。
江在寒知道他在故作轻松。
他也害怕的,否则扣在他肩头的力道怎么会没轻没重的?
“很对不起。”江在寒自责地说。
如果不是因为他,符确根本不会出现在工程楼。
“你为什么上来?”符确不喜欢他说这句话,直接问道。
“你在这里,”江在寒果断地说,“你因为我来这里,我得上来。”
意料之中的答案。
符确闭了闭眼,深深吸气,呼出来的时候像是叹气。
“我换个问题,”他睁开眼,眼神变得深邃沉静,“如果我今天因为别的人别的事来这里,你会上来吗?”
江在寒一怔。
在此之前,他真的认为自己必须上来的原因是,符确因他陷入险境。
可是……
——别紧张,答辩就是走过场,都会过的。
——安慰我、替我包扎冰敷,长得好看,人超温柔。
——心疼死了。
——江老师圣诞快乐天天快乐!
——江老师,好久不见!
——因为想你啊。
——这个跨年‘烟花’,江老师喜欢吗?
相识以来,符确轻松的、玩笑的、温柔的、热烈的、柔情的笑,在江在寒脑海一一浮现。所有情景历历在目,江在寒能清晰地听见当时的声音。
狭小昏暗的空间,紧密相贴的身体,命悬一线的状况,不论哪一条都不利于理智思考。然而,奇怪的是,江在寒被这样一问,仿若闷热的暗房中忽然打开扇窗,凉风裹挟着青草嫩芽的清香吹进来,让人沉静舒爽、眼明心亮。
“江老师,”符确刻意压低的音色更有磁性,蛊惑一般,贴着他的鬓发,“能诚实回答我吗?”
江在寒听到他的心跳声。
或许是自己的。
他才意识到自己正攥着符确的衣摆,指尖颤得厉害。
“会,”江在寒的音量微不可闻,但是吐字清晰,“会的。”
***
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歹徒的咒骂。
档案室的门把手被猛地转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江在寒的心跳骤然加快,他下意识地推开符确,试图挡在面前。然而,符确却比他更快,把他死死抵在墙角,动弹不得。
“还剩两发,打烂那门锁至少得两发,”符确低声说,“就一个人,等他换弹夹的时候,我们可以冲出去。”
门外的歹徒似乎失去了耐心,开始用力踹门,铁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江在寒视线在门、档案柜、和自己间一来一回,他要在门破之时赶在符确前面夺下枪。
砰——
子弹果然打在门锁。
砰——
又是一枪。
江在寒才推开符确半寸,只听又是一枪!
两人都愕然愣住。
档案室的门被猛地踹开,刺眼的光线从门外涌入。
江在寒的瞳孔骤然收缩,还未作出反应,就被符确猛力一挡,重新抵回墙角、摁在怀里搂紧,而符确的背完全暴露在门的方向。
不……
江在寒在连续的枪声中心脏失重。
不该这样……
不能这样……
江在寒徒劳地挣扎起来,却始终被符确牢牢箍住。
那是不容抗拒的坚定。
江在寒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急促地倒气。
心里什么无形的东西被枪声震得粉碎。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符确的拥抱和体温,也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承受符确遭遇任何意外。
“符确……”硝烟气味入鼻,江在寒用尽力气回抱符确,“符确!”
*
“疑犯中枪!危险解除!”
门外传来警察的喊声。
警笛声在楼外此起彼伏,混乱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刚才,藏身走廊的警察也在等第十七声枪响。
然后火速冲出,精准射中歹徒。
除了那两声射击门锁的枪声,剩下都是警察在射击歹徒。
符确的怀抱将江在寒与外界彻底隔绝,像道密不透风的屏障。他的手掌仍牢牢扣在江在寒后颈,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仔细听的话,可以听见那闷在喉间的低语“没事没事没事”。
念经似的。
直到警察破门而入的喊声惊扰,江在寒才如梦初醒般恢复呼吸。
他没有放手。
符确也没有。
他们不动声色地抱得更紧。
江在寒想问“你有没有受伤”,可是他根本说不出话。
“大难不死,”符确倒是比江在寒先恢复镇定,他笑了笑,用力贴了下江在寒的额角,“江老师,咱们必有后福。”
“先生,你们有没有受伤?”一个警察走过来,询问道,“医疗车在楼下,需要帮助的话请立即告诉我。”
“我们没有受伤,好的知道了,谢谢。”
那个警察继续检查其他房间。
符确低头看江在寒,江在寒埋着头,露出的一点侧脸惨白不堪。符确担心起来,忙问:“江老师,你还好吗?”
“我没事,”江在寒闷声说。
他松开手,腿却一软。
“当心!”符确眼疾手快搂紧他的腰,这才意识到江在寒的后背全是冷汗,已经湿透了。
符确把他抱起来,快步走出档案室,低头一看,江在寒嘴唇也一点血色都没有。
符确心头揪紧:“哪里不舒服?我带你下去。”
江在寒昨天就没睡觉,又在刚才的惊心动魄中心情起伏,几乎应激。
他摇摇头,把符确的前襟攥得皱巴:“不用,休息一会就好。我刚才……太害怕了。”
符确凝神望着他。
从安全的一楼跑上三楼不害怕;
听到异动往符确身前挡不害怕;
最后那一下还想冲在前面也不害怕。
江在寒在害怕什么,他心中了然。
大厅的穿堂风掠过,江在寒打了个寒战。符确立刻扯过警员递来的救生毯裹住他。江在寒在怀里虚脱般闭着眼,发丝沾在湿漉漉的额角,像只被暴雨浇透的鹤。
*
越野车内热风开到最大。
冰凉麻木的四肢恢复了知觉,江在寒被符确塞了块巧克力,劝着换掉了湿毛衣。
是有道牙印,符确偷偷看着他的后颈。
一点歉疚的心情都没有。
明天大概就褪了,他遗憾地想。
“打扰一下,”一个警察拿着笔记本,过来敲了敲车窗,“你的朋友还好吗?介意做个笔录吗?一个人来就可以。”
符确看向江在寒:“你怎么样?”
“没事。”江在寒伸手去拿叠好的毯子,就要下车。
符确抓住他的小臂:“你别乱跑,我很快回来。”
转身跨下车,跟着警察往工程楼方向去。
符确很快回来,远远透过车窗看江在寒在车里低着头,乖乖坐着。走近一瞧,发现他在折手里的巧克力包装纸。
“江老师手这么巧。”
那百合已经成型。
“符确,”江在寒目光跟着符确开门上车,忍不住又从头到脚瞧了他一圈,“伤亡怎么样?”
“四个教授、一个清洁工受伤,没有死亡。”符确看江在寒恢复一半的脸色又青白下去,说,“都送医院了,歹徒头一回用枪不太会,都不是致命伤,别担心。”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江在寒心想。
他根本没从后怕中缓过来:万一当时警察没到,万一歹徒进来的时候弹匣还很充裕,万一打中符确……
他真的……罪该万死罪不容诛。
“江老师?”符确从他手里拿过险些被捏坏的纸百合,“在想什么?”
“符确,”江在寒睫毛颤动,得像风中蝶翼,呼吸都变得克制,“你为什么……刚才为什么把我挡在里面?”
“我就是这样舍己为人的活雷锋啊,”符确没个正形,想要让气氛轻松一些,“江老师你不会才发现吧?”
“你不要这样。”江在寒没办法配合他,侧过脸沉肃地望着他,“这不好笑,你可能会死。”
“江老师拒绝疏散、执意跑上楼的时候,也一样。”符确不笑了,专注地看着他,“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做,对不对?”
江在寒被问得猝不及防,错愕的神情全数落在符确眼中。
他沉默着,但没有避开符确的目光。
他从符确黑漆漆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
他知道的。
他一直在回避,甚至不愿深想。
他在自欺欺人地得过且过,等着符确结束借住、渐行渐远的那天。
过客罢了。
可是,江在寒从小到大、一块一块垒起的高墙,在刚刚,在那间逼仄的档案室,在符确坚决强硬的保护里,被射穿了。
椰导:卡!非常好大家辛苦了……诶?那俩怎么还抱在一起?Hello?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5章 第 65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