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何知礼的死有蹊跷?”
赵大山在好友萧明家坐了一整天,他从萧明口中得知,何知礼人品厚重,受不少同窗尊敬。
何知礼勤学苦读、厚积薄发,有真才实学,若不是妻子病重,下场秋闱必定中举,第二年春闱再得中贡士也是有可能的。在同窗为其惋惜之时,一向身体极好的何知礼竟突然病逝了。
萧明叹了口气,感慨道:“人有旦夕祸福,突染重病去了也是有可能的。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毕竟他壮得跟头牛似的,身体素来好得很。”
赵大山若有所思。
萧明道:“你说你见过何兄的孩子了,他们现在何处,过得好吗,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他们搬到乡上来了,前段时间赢了鸿福菜馆老板、那个被传得沸沸扬扬的百年老宅得主,就是何知礼的孩子。”
萧明惊叹,拊掌而笑,“不愧是何兄的孩子,厉害,厉害。”
……
赵大山傍晚时分向友人告辞,在回家的路上察觉到不对劲。乡上似乎突然多了不少陌生人的踪迹,他不动声色地把两条主街走了个遍,发现药铺门口蹲守着的生面孔尤其多。
赵大山不动声色地回了家,先提醒奶奶不要出门后,换了身衣服往乡上公办处——乡绅堂去。
*
陶土在火焰中慢慢变硬,颜色也由鲜艳的红褐色开始渐渐变淡。
陶土持续烧了近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里,何书倩已经掌握了大锅蒸米饭的技能。
姐弟俩中午又吃了一顿豆腐,剩下七块,何书倩捡了五块相对完整的切成小块,找了教程做霉豆腐。
把切成小方块的豆腐错落有致地铺在蒸格上,盖好盖子,放在灶旁的架子上静置发酵。等豆腐长出白毛,即可加盐和辣椒粉等调味料装罐腌制了。
何书倩放好了豆腐,往灶孔里添了块柴。
见最里面的陶土颜色整体偏浅,她想看看是不是烧硬了,于是拿铁钳戳了戳。
确实已经烧硬了,但回传的触感有些奇怪,何书倩又戳了戳。
咔——
一道几不可闻的声音响起,陶土在何书倩惊恐的眼神中,裂开了。
“我靠!”
何书倩把裂成两半的陶土夹出来,断口处的泥土还在冒着白烟,外皮灰白,里层还是红的。
何书恒听到动静看过来,“这是什么?”灶孔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何书恒起来的时候,何书倩已经做好饭菜了,因此对之前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
“是我做的蹲便器,失败了。”略有些遗憾的语气。
蹲便器?
“蹲便器是什么?”何书恒充分发挥了自己勤学好问的精神。
何书倩用火钳将裂开的陶土一点点碾碎,一边想改良方案,一边道:“就是用来方便的,我们家茅房太恶心了,我想烧一个带弯管的承接物嵌在排沟上,一来可以隔绝臭味,二来方便打扫……”
何书恒看了眼地上失败品的残躯,把它和排沟在脑子里排列组合起来,粗略理解了姐姐的想法。
他迟疑着开口:“姐姐,家用的火灶温度不够,应该烧不出来的。”
他从前跟父母亲一起上街采买家用的时候,就问过能不能自己做碗碟,父亲曾简单提过烧瓷原理,因此他也略懂一二。
何书倩叹口气,放下火钳,点头道:“你说得对,这件事还是先放放吧。”
其实可以再找那个窑工想办法,但那男人太贼了,去找他指不定要被坑掉多少钱,可她身上不论是铜钱还是现金,都所剩不多了。至少要等到夏时玠醒了,她把腰包填起来才好心无压力地去消费。
“姐姐,乡上有铁匠,他们打铁的温度挺高的,或许可以找他们试试。”
何书倩眼睛一亮,“你说得对,过两天就找铁匠试试去。”
*
指挥弟弟给夏时玠又喂了些葡萄糖后,何书倩拿出药品绷带,准备给他换药。
何书恒把东西接过去,“姐姐,让我来吧。”
何书倩看了眼空了的手,有点无语,“……那你来吧。”
何书倩指着几个工具给他解释用法:“把他绷带解开后,先用这个棉球沾碘伏把伤口擦干净,然后再撒这个药粉,最后再用绷带把伤口包好,步骤挺简单的,那就交给你了,我去后院菜地锄草去了。”
何书恒有点懵逼了,捧着一堆东西结巴道:“姐…姐姐,你不在一旁看着么?”
何书倩摸摸他脑袋,想不出简单包个伤口能出什么岔子,笑道:“我相信你。”说罢抬脚就出了屋,拐进厨房拿了镰刀往后院去。
割草割了没一会儿,何书恒慌慌张张的声音就由远及近而来。
“姐姐……不好了,他流了好多血,怎么办,他会不会死啊,姐姐……”
流血了?
是伤口裂开了?
不应该啊,她缝得那么牢实。
何书倩把一把毛票塞进荷包里,放下镰刀往外走,在拐角处跟何书恒撞了个正着。
何书倩一眼看见何书恒手上的血迹,瞬间皱起眉头,她伸一根手指示意弟弟收声,大步跑到里屋。
夏时玠身上的绷带已经被拆开,她先前缝伤口的线被强行拔出了一半,背上皮肉紧皱,血乎乎一片,看得人肝儿颤。
何书倩嘴角狠狠抽了抽,看着这幅惨样,只觉得自己后背都火辣辣地痛起来。
何书倩一边用酒精洗手,一边道:“小恒,那根线是缝合伤口、帮助皮肉重新长好用的,现在还不能拆。”
何书恒满手是血,都快哭出来了,“那根线不知怎么挂到我袖子上了,我胳膊一动就这样了,我不是故意的。”
何书倩扫了一眼他粗糙的衣服,叹了口气,“没事别慌,问题不大,你先去把手洗了,这里交给我。”
何书恒失魂落魄地出去了。
何书倩将新买的针线组合拆开,穿好线备用。拆出真空包装的剪刀,将紧绷的线快速剪断抽出。
一条条黑线从皮肉中扯出,看得何书倩呲牙咧嘴的。
好容易全部拆完,何书倩感觉自己已经满头大汗,她用胳膊蹭了蹭额头,一手拿针线,一手拿酒精棉球消毒擦血。
酒精渗进伤口的刹那,夏时玠眉头狠狠皱起,原本紧闭的双眼这时竟缓缓睁开。
他伸手钳住何书倩胳膊,眼里疼痛和怒意难忍,喑哑的声线不失威严:“你干什么?!”
专心致志清创的何书倩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手吓坏了,这手又好死不死掐在她伤处,胳膊瞬间无力垂下,手上的针在重力作用下,深深扎入皮肉。
夏时玠痛哼一声,手上愈发用力,“你敢害我?!”
何书倩痛得要死,她用力甩开那只大手,右手扔了棉球照他露出来的半张脸狠狠甩了一巴掌,“要命就别动!”
夏时玠被这一巴掌扇懵了,本就糊成一团的脑子,这会儿更晕得不行,喉咙里挤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到底是没再动弹。
何书倩真的很恼火,这真是不穿白鞋不被踩,哪只手受伤哪只手就老倒霉。
本来她的胳膊早就能消肿了,偏偏老碰到些傻叉来刺激它。
何书倩深呼吸两次,手指不再颤抖,她手执针线,开始缝合伤口。
伤口在药物作用下其实已经有长合的趋势,可惜今天又遭了无妄之灾。何书倩冷笑一声,心想他活该。
有了昨天的经验,何书倩今天的缝合快了不少,不过弯腰太久还是疲惫得厉害。她一股作气撒上药粉,用绷带包扎好伤口。
末了挡住夏时玠的视线摘下手套、将工具整理好,回收的回收,放木盒子里的放木盒子里。
等东西都收拾好了,何书倩这才后退两步,还了夏时玠视野,却发现他早就昏死了过去。
“……”
不过也是,失血那么多,如果不是痛觉刺激,他刚才根本不会醒来。
男人睡得极不安稳,额上布满细密的汗水,眉头紧皱,仿佛在睡梦中也遭受着折磨。
何书倩撩起袖子,给自己重新换了张膏药,看他十分痛苦的模样啐了口:“活该!”
*
赵大山再回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他去乡绅堂原本是去申报乡上异常的,结果却被捉去秘密搜查大街小巷有无重伤陌生人士出没,忙了一整晚,所幸被批准第二天待家休息。
忙了一晚上,却连乡绅堂的几位乡绅都不清楚要找的是什么人,只说是上面下达的命令,还不准他们大肆宣扬。
底下人便都只敷衍了事,只着重盘查了乡上几个药铺。
赵大山困倦极了,奶奶不在家,幸好他带了钥匙,拿钥匙开了门,简单洗漱了下就要去睡下。
这时大门却被拍得震天响。
赵大山搓了把脸,挤出两分精气神去开门。
“赵爷爷,我们提前回来给赵奶奶和大山哥一个惊喜,保管吓他们一大跳,哈哈哈……”
清脆响亮的女声从门后传出,欢快的语气里盛满了高兴。
听到这声音的刹那,赵大山握住门闩的手顿住了。
他奶奶会不会欢喜他不知道,反正这会儿听到裴宁的声音,他的心跳已经开始不正常了。
那是遇到危险时才有的骤然紧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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