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张大爷说话,嗓门要比他大,语气要比他凶,他才会听你的。
之前程歌就发现了,老园长扯着嗓门吼一声,再闹腾的人立刻安静下来。
那会她要塑造自己体贴温柔的荧幕形象,别说吼人,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而现在,她受够了。
张大爷在后面叽里咕噜的,肯定在骂她,程歌像没听到,顺着走廊,拐去了后厨仓库。
吴建华说老人爱吃肉,每天正常两顿肉的话,一个老人一年要吃三百多斤猪肉,五百多斤其他肉。
这样肯定不行。
粮食吃完了可以在园子里种,肉去哪儿买?
现在是末世,外面的肉有没有细菌不好说,万一吃出问题怎么办?
为了大家的安全,还是不要吃外面的东西。
思忖间,厨房到了。
吴建英站在灶台前,收拾上面的调料。
这是她早饭时交代的,就几个人,顿顿来这边做饭太麻烦,在活动室砌个灶台,以后在那边做饭。
听到脚步,吴建英回头,见是程歌,把手里的酱油瓶放进纸箱,说道,“米面粮油已经搬过去了,就剩下这些调料。”
学校的旧厨房老早以前就拆掉了,这个厨房是教师办公室改的。
两口大锅在正中间,靠里面一墙是码好的柴火,靠外面一墙是橱柜,连着最里面的大水缸。
左墙放了两个冰柜,此时已经空了。
注意到她的目光,吴建英说,“还有几个冰柜的肉没动。”
节目组拖了几个冰柜来,肉制品全部分类冷冻的,全搬到活动室的话,插座可能不够,想等问过程歌再说。
程歌看到塞得满满的几个冰柜了,她估不出有多少肉,但省着吃的话,应该能吃很长时间。
“没事,待会我让张大爷他们搬到大仓库去。”
厨房有好几把钥匙,东西放这儿她不放心,还是大仓库安全。
她打开冰柜门检查了下肉制品种类,跟吴建英说,“以后一天一顿肉,肉不要太多...”
吴建英有些忧心,“他们会不会闹?”
“不管。”再闹也是她说了算。
比起肉减量,张大爷更气的是程歌要他搬冰柜,他花钱来养老院是享福不是做苦力的。
他果断拒绝,“要搬你自己搬,别想使唤老子。”
灶还没砌起来,吴建英用电饭煲闷了锅腊肉饭,腊肉是熏过的,肉质有些硬,张大爷不吃皮,只吃肥的那部分。
吐出猪皮,骂程歌,“老子都73了,你他妈知不知道啥叫尊老爱幼啊?”
“行,我自己搬,要是不小心撞翻酒柜你别怪我。”程歌不爱吃肉,偏吴建英给她盛的肉最多,她挑出来放李淑芬碗里,“我丑话说在前头了啊...”
“你他妈不会小心点啊?”
“心情不好,小心不起来。”
“......”张大爷想把嘴里的肉吐她脸上,忍了又忍,怒腾腾道,“搬就搬,老子懒得跟你计较。”
“沈医生,你也去。”
冰柜差不多两米高,光是张大爷还不行,她看了圈,目光落在黄元泰身上。
他离左右两侧的人有点远,乍眼望去,像被孤立似的。
程歌记得他快八十了,比张大爷还要大几岁,手背的老年斑像苔藓似的往脸上蔓延。
不知是不是他低着头的原因,程歌看过去,只看到一团乌漆麻黑的阴影。
“黄大爷...”她喊了声。
黄元泰抬起头,眼睛又浑又肿,眼袋快垂到嘴角去了。
程歌愣了下,“你怎么了?”
“你他妈还好意思说?”张大爷的发言人属性又被激发了,“你他妈仔细算算,多少天没给黄老头换床单被子了?不知道他爱干净,床单上有根头发他就睡不着啊?”
张大爷跟黄元泰一个宿舍的。
这两晚,黄元泰就没上过床!
说起这个,张大爷火气就来了,黄元泰不上床,坐卫生间门口的小凳子上,他每次起夜都被吓得半死。
他数落程歌,“你这园长太不称职了。”
换床单,拖地,倒垃圾以前的确是程歌在做,但她没想到黄元泰的洁癖这么严重。
“你...”她张了张嘴,“你几天没睡了?”
“你说呢?”张大爷反问。
黄元泰放下筷子,拿起碗边的纸巾擦了擦嘴,“没事,等你那个完了再说。”
吴建英说程歌来大姨妈了,心情会比较暴躁,希望他们多体谅,黄元泰觉得自己还能熬几天。
程歌;“......”
所以,他宁肯不睡觉也不自己换床单?
都是些什么奇葩啊?
程歌说,“待会让张大爷教你换床单...”
张大爷跳起,“你他妈别得寸进尺啊?”
程歌直接把他的话还给他,“你他妈知不知道啥叫尊老爱幼啊?”
张大爷气得浑身发抖。
黄元泰拖着凳子往后退了退,“不是床单的问题。”
“??”
“地没有拖,卫生间的垃圾没有倒。”黄元泰不紧不慢,“哪儿都是脏的。”
“......”
难不成还要她要以前伺候他们不成?
程歌说,“以后自己宿舍的卫生自己管。”
“什么?”张大爷拍桌,手指着程歌,“你再说一遍。”
程歌抓起面前的碗就摔了出去,“你他妈耳聋是不是?”
桌上其他人噤若寒蝉。
张大爷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以为就你会摔碗,老子也会...”
说着,拿起自己的碗就要摔,吴建英忙提醒,“肉,碗里有肉。”
张大爷顿住。
他一停顿,气势就弱了下来,程歌推开凳子走了,很快,拿着扫帚回来。
张大爷冷嘲热讽,“摔碗那会不是挺威风吗?有种不清理啊...”
吴建英瞪他,警告他少说两句,起身帮她,程歌不让,“我自己来。”
吴建英拗不过她,“那我再给你盛碗饭。”
腊肉已经没了,她舀了大半碗米饭,另外给程歌盛了半碗米汤。
张大爷敲碗,“老子也要喝米汤!”
平时在食堂吃饭,米汤用桶装着自己舀,听到张大爷的话,离他近的吴建华说,“自己拿碗。”
“老子跟吴建英说话!”
吴建华抿紧唇,有些生气的睇了眼吴建英。
懒惰是惯出来的,这顿饭给他盛了汤,以后顿顿都要把汤放到他面前。
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见吴建英走向汤盆,她问程歌,“园长,宿舍卫生自己负责,那烧火煮饭呢?”
也是各煮各的?
这话一出,都不说话了。
吴建华是来养老院打工的,以前有工资领,现在不一样了,她要不干活,没人能逼她。
想到以后干啥都要自己动手,其他人愈发沉默,呼吸都放轻了。
程歌先扫走大块的碎碗,然后清理小块的,黏在地砖上的米饭必须用拖把拖,她先没管。
听了吴建华的话,她直起腰,面不改色,“厨房那块你和建英阿姨轮着来。”
“凭什么?”吴建华不满。
都没工资了,她凭什么还要干活?
“凭你嘴里的饭是养老院的。”程歌字正腔圆,张大爷立马跳起附和,“对啊,养老院管你们吃管你们住还要怎么样?”
这回换吴建华沉默了。
这话乍听有点道理,但仔细想想又不对。
不待她想出个所以然,程歌又说,“厨房外的活交给沈医生!”
被点名的沈星宇脑子转不过弯,“哪些活?”
“公共区域的卫生,劈柴,锄地...”
“??”沈星宇怀疑自己幻听了,“锄地?”
“对啊,后院那块地挖出来种菜...”
那块地之前就是种菜的,茄子,莴笋,辣椒,一直是吴建华负责的。
沈星宇皱了皱眉,“那你呢?”
“我要接客。”
“我操!”张大爷踢凳子,“你他妈不想干活就直说,接毛线客啊,就你这德行,谁愿意花钱买罪受啊?”
程歌不否认,“那我就负责监督你们。”
“老子用得着你监督?”
程歌不置可否,“我是园长,怎么做,我说了算!”
“......”
这不是仗势欺人吗?园长了不起啊?
转而想到只有她才能打开的门,张大爷把这句吐槽憋了回去,“随你!”
拖干净地上的米饭程歌就上楼了。
她一走,张大爷就跟沈星宇说,“她这症状是狂躁症吧?”
沈星宇瞄了眼楼梯口,小声道,“不好说。”
“什么不好说?肯定是!”张大爷说,“待会你把我的药给她拿去。”
沈星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张大爷:“她这病不好,咱们还有得受!”
这话无疑说到了众人心坎上,这几天程歌发好几回火了,你要是凶,她比你更凶,继续下去,没准哪天把她们都杀了。
李淑芬望向吴建英,“你和园长走得近,等一下你和小沈一起去。”
吴建英面有迟疑,“我觉得园长挺好的呀。”
“好什么好?没感觉她像变了个人呀...”张大爷说,“我的药我不吃了,都给她!”
沈星宇不建议,“张大爷,你可不能断药,园长的病要治,你的病也不能掉以轻心。”
“我已经好了。”张大爷信誓旦旦。
李淑芬翻白眼,“就你这样还敢说好了?门口那两人谁骂走的?”
“园长呀,她心情不好,话都懒得跟他们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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