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聆感到一阵血气从耳朵直冲颅顶。
他匆匆和保洁大姐留了联系方式，本能的先和翟煦飞打电话互通消息。
没有接听。
只能和翟煦飞发了微信之后，先和还姚队沟通。
“——确实有疑点。”姚队还在外面带队走访各种其他疑似凶犯的信息。听完鹿聆的汇报趁机扭扭酸涩的脖颈，沉默几秒：“有保洁大姐的指控足以邀请他来局里坐坐。我这边带人先去，你再做一些周围的信息了解，我还是觉得，动机还有点奇怪，我觉得人是狙对了，但是脉没号对。”
“是！”电话挂断之后，鹿聆本能的手掌覆在胸口，这是他参与的第一起连环凶案的调查，眼看即将收网，不由得有些激动。
抓捕方便，刑侦大队的工作比鹿聆这个基层警员更加专业。
据了解，当前王涛父亲去年退休，各种信息关系已经转到了社区。
从社区工作人员的回忆来看，王涛的父亲自从退休之后，积极参与社区安排的各种学习和回忆——
“当年的案件发生的时候，我还在上学。可是我看王大爷平日也是乐呵呵的，骑着小电动来回穿梭，不像是会欺负别人的人。”
鹿聆坐在车里，仰起头打了个哈欠，感觉脑海里飘过一丝信息，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抓住。
“鹿聆，王涛没在店里，店员也不知道行踪，我们现在已经在交通要塞进行布防，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姚队，我现在去王涛父亲的家里看看。”听到王涛逃离，鹿聆下意识也没有了思绪，只能先进行了解。
挂断电话后，鹿聆继续给翟煦飞打电话。
又是打了很久，没有接。
鹿聆只能继续留言，先前往王涛父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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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梧桐树小巷深处的老旧家属院。
西边的太阳已经下班，整条街的风带着加班的仇恨似的，一刀一刀在鹿聆的脸颊和脖颈刮骨。
他抬起头正看到王涛家的那一户橘黄色的灯光亮着，不由得有些安心，加快登门的脚步。
只是刚刚进入楼道，鹿聆已经在陌生的空气里，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是生命处于零界点的那种诡异的腥气。
鹿聆本能的手指向腰间摸去——
除了肩膀上执法记录仪和手机，什么护具也没有。
啧。
那也得上。
果然。
二楼破旧的防盗门轻轻一拉，已经开了。
里面的木门没有关。
屋内客厅里，一位长者背对着鹿聆坐在餐桌边，而他并没有看到王涛的身影。
鹿聆下意识向前一步——
脚下传来踩在塑料纸上的声音。
轻微的声音，在外面车水马龙的万家灯火的嘈杂里不足为奇。
去足以吵到本就敏感崩溃的王涛。
鹿聆这才发现整个客厅已经铺上了塑料纸。
听到声音，屋内的长者转过身，看到鹿聆出现，原本惊慌的脸上反倒有种更加惊慌。
鹿聆这才发现，对方的双手被捆。
“小鹿警官，你来了。”王涛循声提着刀从厨房里出来，表情平和冷淡，就像平日在咖啡厅出餐一般的平和冷淡，甚至还有些如释重负：“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既然如此，你放下武器，我们去局里暖暖呵呵热热乎乎好好说，行不行？”
鹿聆并没有很多劝解嫌疑人的经验，只能尽力安抚对方的情绪，只有先处理情绪才能再处理事情，否则对方不配合，可能会有更加难以控制的局面。
看到王涛没有反应，鹿聆四下环顾，佯装不以为然：“这段时间，背负着这么大的秘密，你也很辛苦，你饿不饿？我请你吃花溪牛肉粉好不好？我给你说，最近我们这里的商场开了一家贵州菜，听说还是米其林餐厅，那里面的牛肉粉是真的牛肉汤煮的。你别看那家牛肉粉上来的时候，汤面波澜不惊，实际上喝一口，烫掉舌头。就和你这个人一样。”
听到鹿聆为了安抚对方说的彩虹屁，王涛肩膀微微颤动，将眼神从低垂，缓缓抬起望着鹿聆。
“我知道还是因为有一次出警，一位刚生完小孩的宝妈，推着婴儿车和老公来到店面取号，没想到中午一点已经售罄不再接单，工作人员推荐她们等待三点的排位。结果宝妈和自己的老公商量之后，宝妈先向工作人员诉苦，说自己来了两次都没有吃到。工作人员只能遗憾表示，却是其他顾客来的早当前还在排位，确实没有其他空闲的位置了。宝妈回去和自己的老公沟通之后，突然情绪崩溃，专门跑到工作人员面前说店面拒绝顾客的行为不合理，自己不会再来了。发现没有到回应，甚至店员还在阴阳附和尊重顾客的选择，直接倒在地上不走，说这样的店铺就应该倒闭，而她的老公，就在不远处看着这场戏。”
“我才知道一家好吃的店面，竟然会令人因为两次没有吃到而破防。”鹿聆察觉到自己说的闲话已经吸引了王涛的注意：“你饿不饿，我请你吃？”
王涛嘴角微微上扬，坐在了餐桌边，也就是自己父亲的身边，和父亲面对面，和坐在王涛父亲后面的鹿聆面对面。
他抬眼瞥了自己父亲一眼，苦笑：“为什么很多女人明明是奔着被照顾被关心被幸福才结婚，最后却成为了抱着孩子将老公挡在身后的战士？”
“好奇怪啊。”
“这个世界好奇怪啊。”
王涛重新握紧了手里的刀，像是努力在吞咽确保自己不会吐出来——
“我看那些故事，那些电影，所有的人们不是为了爱情不是幸福，那也至少是为了两个人搭伴比一个人轻松，才会结婚吗？”
“如果真的没有能力负担生儿育女，那就不要结婚？！”
说到这里，王涛突然重新站起身，举起刀对着自己的父亲！
眼神却是难过的，手指却是颤抖的！
“——对不起王涛！”鹿聆跟着王涛站起身，抬起手想要制止对方的行为：“都怪我多嘴，我不应该找一些话题刺激你。你也是成年人了，你也上班这么多年了，如果你真的想要伤害你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你早都做了！你的本能现在正在挽救你，就算你的父亲有再多的不应该苟活于世，我们有其他的方式可以帮到你，但是你一旦自己把自己送上绝路，那你来这人世一趟岂不是太亏了？”
“你不值啊。”鹿聆抬起手臂，手掌摊开伸向他：“我知道你有很多的愤怒，你有很多的痛苦，你只有说出来，才是自己放过自己，才是结束。你就算现在把愤怒发泄在你父亲的身上，一阵风吹过，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没有人在意，那你来这一趟，做这一次，连NPC都不是。”
“啊——”
王涛听到鹿聆的劝阻，愤怒的将手里的刀刺向餐桌。
对待极端自私的人，只能晓之以利。
“小鹿警官，我已经没救了。”王涛瘫坐在椅子里，徒劳的一拳又一拳砸在桌面，努力睁大双眼却发现自己根本流不出任何眼泪：“你看，我根本一点感觉也没有，我就是天生的，有妈生没妈养的变态！”
“不要这么说自己，不要这么说自己！”听到儿子如此自暴自弃，王涛的父亲躬着背站起来，膝盖因为长期运动无法站直，像个皱巴巴的小老头子：“都怪我，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会教育，都是我的错！”
说完这些，王涛父亲转身望着鹿聆，已经泪流满面，几次想说什么，歪歪脑袋撇着嘴巴半天说不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远处的警笛声越来越近，鹿聆站在屋内，望着因为凶手的迟疑和良心发现导致作案失败的现场，实在是想不明白王涛到底想做什么。
母亲在这个家含恨而终。
他现在将这个原因完全的归结在自己的父亲身上，却又不敢真的报复父亲，只能找一些自以为和当年欺骗母亲的那些人一样的人去报复，最终发现东窗事发转身想要在父亲这里终结，却发现自己还是下不去手？
说他无情冷酷吧，他会因为母亲的死亡而内疚，因为父亲对自己的养育而不断抑制想要报复的心情。
说他有情热情吧，他杀了那么多人，甚至采取非常残忍的方式碎尸。
“全都是别人的错。”
王涛咬着牙，狠狠的瞪着鹿聆和自己的父亲。
“全都是你们的错。”
“如果你是彻头彻尾的坏人，我变的像你倒也无可厚非。偏偏你对所有人都好，唯独对我妈不好。每天回到家就是看电视，家务和我全都是我妈在处理，在她希望得到你的帮助的时候，你又偏偏用什么独立女性来PUA她，说独立女性不会伸手要钱。她只是想要幸福安稳，你给她一个肥皂泡的虚幻，蹉跎她的年月，诈扁她的力气，让她在有生之间困于我和家务和工作，失去真正独立幸福的机会。”
“而我，就是最后一根最凶残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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