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鹤珣的桌前摆放着一排手机支架，每一个手机支架上都摆放着一部国产品牌手机。
“请问这是...”前来许愿的客户望着被手机支架阻拦的青铜烛台有些疑惑，这和网上搜索到的流程不太一样：“是因为快过年了所以需要拓展注册客户吗？许愿要是还有KPI，那我还不如回去自己工作呢。”
“您误会了，我在等待一个非常重要的的回复。”
“是担心无法及时收到消息吗？”对方狡黠的眨眨眼，笑着提供建议：“我看您这生意无本万利的，买个苹果手机花不了多少钱。或者要不干脆您再投资像其他企业一样，无纸化办公，减少人工成本搞几个IPad，客户来之前先在APP上细化需求，到达之后IPad签到，具化分析，连这些什么青铜烛台道具都免了，这些都是不攒粪的流程。对于咱们这些盈利型的企业来说，减少成本，提高工作效率，这样才能增加企业利益。”
见到叶鹤珣没有及时回应，客户靠在椅背上，抬起手在空中懒洋洋画了个圈：“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像你这样一边工作一边摸鱼，明显的工作内容不饱和，要在我们公司，早就开拓一条渠道流程，一天24小时，工作时间8个小时，严格将每位客户的情况缩短到2分钟客户反映情况，5分钟提出解决方案，5分钟双方沟通，最多15分钟一个case就完成了，我都给你半个小时上厕所的时间，每天基本接待客户30人，挑战目标40人。”
半天没有得到鹿聆的回音，叶鹤珣只能将手机放下先工作。
他微微抬手，一整排的手机支架消失。
听着客户密密麻麻越来越起劲的建议，叶鹤珣并没有着急打断，而是一边认真点头附和，一边插空在对方停顿的时候深吸一口气。
“对了，我忘了询问，您的梦想是？——”
“TMD临近过年我被公司辞了。”客户这才意识到自己来的主要目的。
“那您是希望重新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还是希望回到原公司？”叶鹤珣一边随意的聊着天平复客户的心情寻找对方真实的梦想置换内容，一边检查对方曾经在APP留下的信息内容。
“准备工作不充分，在我们公司是会被投诉的。”客户有些似笑非笑的望着叶鹤珣，半晌发出一声不被理解的嗤笑：“我要是想要找份工作，就不会冒着无法预知的风险来找你了。”
“——所以？”
“我想要，让原来的公司倒闭，所有的员工全部失业，尤其是我们那个总经理，我要她立刻投资失败破产。”
叶鹤珣愣了一下。
“因为您失业了，所以希望原公司的所有人也失业？”
“对的，不止如此，我要让辞退我的总经理，立刻破产。”说完，客户胳膊搭在桌面朝叶鹤珣的方向微微欠身，锲而不舍：“你听懂了吗？你懂不懂？”
人类的邪恶，有的时候也会令恶魔甘拜下风。
叶鹤珣点点头：“我明白了。这笔业务置换的费用比较高，是需要你的爱人二十年生命时长，可以吗？”
“——我就知道。”客户既不是直接拒绝，也不是直接答应，反而认真的在思考。
真的把对别人的恶意和自己的利益一起比对，看哪个更得利。
“我不同意，我的爱人有工作，全家还需要靠她赚钱，她每天还要给我洗衣做饭照顾孩子。如果她比我早死，谁照顾我？我儿子都不会炒鸡蛋！这样吧，能不能换成我女儿的二十年生命时长？”
“可以。”叶鹤珣抬手检查客户女儿的生命状态，青铜烛台升起，红色的火焰里涌出一封契约。
“——对了，”客户签字之前忽然想起来：“我刚才提供了这么有价值的企业发展建议，没有什么折扣吗？我关注你们APP这么久也算老客户，快过年了，有什么赠品吗？”
“...”叶鹤珣抬起眼望着对方，银丝眼镜闪过一丝冷光，薄唇微微上扬——
不等客户分析出这是讽刺的笑还是谄媚的笑——
“那就算了。”叶鹤珣抬起手准备撤销合约。
“——啊，我签我签，这次我就不为难你了。但是我这个诉求必须年前处理啊，否则我投诉你，我给你们APP打负分。”
眼见笔迹写完最后一个笔画，叶鹤珣已经抬手一挥——
客户消失，只留下契约书上因为仓促而下滑的笔迹。
书房恢复了安静。
半晌，与青端着一杯热茶出现在叶鹤珣身后：“好险，我差点就没工作了。”
叶鹤珣将自己丢进椅子里，歪靠在椅背胳膊搭在扶手，几次想要开口评价，最终却也只是面无表情挤出几个哈难以置信，模仿着客户的语气——
“这次我就不为难你了。”
“现在人类是赶着去投胎吗？”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得塞进这八个小时里？”
“没有这个客户就活不了了吗？？？”
“——人类，总是猜不透的。”与青扬扬下巴，叶鹤珣的面前重新升起一排手机支架：“小鹿警官还没有回复呢？”
叶鹤珣坐直身体，烦躁的抓抓头发，趴在桌上左手撑着脑袋，抬起右手食指将手机屏幕一个个戳亮再熄灭。
“要不我再买一台苹果？”
听到这个建议，叶鹤珣摇摇头努力将这个想法甩出去：“打倒帝国主义，我要坚持维护民族企业。”
--
鹿聆打了个喷嚏。
整个情报室内只有鹿聆一个人望着一面墙高被分成16等分的监控屏幕。
感觉双眼瞳孔都要分裂。
偶尔眼睛酸涩的时候，鹿聆还在奇怪——
昨天又没有喝酒，怎么会突然就失去意识，就连怎么回宿舍的，都完全没有印象？？？
再怎么因为过度疲惫睡过去，至少也有记忆吧。
而自己在失去意识前，只记得叶鹤珣凑近自己伸出手，盛住了自己的脸。
还记得，自己趴在对方宽厚的背上，脑袋枕着柔软温暖的肩膀，晶亮的口水一点一点的被蹭在对方的羊绒大衣上。
——想到这里，鹿聆坐直身体抬起手捧着自己滚烫的脸颊：原来不是断片，还好还好。
“我宁可认为自己是犯花痴被叶鹤珣的美貌迷晕，也不希望发现单位附近的羊肉汤店有不法行为——实在是不想再增加工作量了。”
可是——
鹿聆拿起手机本想给叶鹤珣发微信，眼神落在被自己昨天糟蹋过的大衣——
自己是披着大衣在值班室醒来的，大衣上除了自己的口水，还有整个值班室同事提神的烟味，半夜前来报警群众的眼泪鼻涕，中间好几次衣服落在地上又被捡起来。
——我对不起叶鹤珣。
——这件大衣很贵吧？
--
还是年纪大的先主动。
就在鹿聆不断的拿起手机又放下时，掌心里的电话忽然震动——
叶鹤珣：“我们，失联了吗？”
鹿聆扑哧一笑，被工作纠缠的浊气借此得以舒缓，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对不起你，衣服我弄脏了。”
“你体谅体谅我，最近有案子特别忙，这两天只要我白天有时间，我立刻拿起干洗店处理。好了请你吃饭。”
叶鹤珣手指在桌面微微敲击，借杆往上爬：“这么忙？”
“真的。我今天要看很多的监控视频，就是你应该听说，就我们初见的那天，旁边那个小区，有个男生被害了，现在满世界找杀人凶手。我现在负责查监控，眼睛都快瞎了。”
“这么可怜？”
“当然了，父母好不容易养大一个娃，结果人在他乡还被害，我那天给他父母打电话，打了很多次说了很多次我不是诈骗都听不懂，最后还是我联系他们村的村长才相信了。”
“——我是说你。”叶鹤珣无奈的笑笑。
笑声轻轻碎碎的，从话筒的另一端传来，柔柔的甜甜的，足以让人忘记工作悲惨的幸福。
有种很期待马上就要过年的那种自在和幸福感。
“你说的那个小区的死者，我听与青说过，那个男孩之前来过我们店里。”没有听到鹿聆的回应，叶鹤珣坐直身体开始整理衣服随口询问。
“真的吗？”听到与破案有关的情况，鹿聆本能的坐直身体，暂停视频，已经开始到处找纸和笔，眨眨眼：“有没有什么值得你注意的地方？”
叶鹤珣想起对方之前的样子，本能做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
听到鹿聆的询问，又乖巧认真：“你在所里吗？”
“嗯呢。”
“时间快中午，我也饿了，请我吃饭。”
“——那你来我们食堂，我请你吃拉条子。”
“——那算了。”
什么什么？
威风堂堂叶鹤珣，上天下地大小通吃，活了一百多年，被人表示感谢就是一顿拉条子？
再怎么恋爱脑也招不住这等的看轻。
叶鹤珣果断挂掉电话！
果然。
鹿聆的电话打过来。
叶鹤珣压根不接。
几分钟后，鹿聆发微信：“我错了，我请你吃魏家凉皮。 微笑表情。”
“蓝蛙汉堡？ 认真的表情。”
“大董烤鸭，不能再贵了，再贵你就直接烤我吃！ 可怜巴巴哇哇大哭的表情。”
“——小鹿是不是你哥来找你，想停我们院子的停车场啊？”门口传达室的张大爷电话打过来询问。
鹿聆正忙着和叶鹤珣发微信，一边接着电话一边继续敲微信：“没有的事，我独生子女哪里来的便宜哥。”
“——没有错，你哥是不是那天还带你吃的羊肉汤？”
三秒钟的沉默。
鹿聆扇了自己一巴掌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冲到窗边，看到叶鹤珣从车窗探出脑袋寻找他的表情，不由得挥挥手：“我在这！”
叶鹤珣终于回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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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死者张大勇知道什么？”一只脚刚刚踏上车，鹿聆已经开始进入工作模式：“他去你们店里买面包吗？我在他的宿舍里观察过，他留下来的速食也就是袋装方便面，家里只有一只碗上面还沾着各种塑料袋的痕迹，也就是平日大部分时间这只碗是用来盛自己去店里买的外卖，为了省包装费，他将食物袋子放在碗里，这样因为食物的温度，将袋子上的字迹印在了碗里。”
“这么节省的人，我觉得他不太可能会去你们店里买面包或者蛋糕。”
“是啊。”叶鹤珣点点头认可鹿聆的说法，一边开车一边还顾路边店面，像是在寻找某一家店：“但也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我们当时做活动送给他的，一种，是他遇到了必须要买的情况。”
“那他是？”鹿聆眼波流转：“经济条件如此艰苦的人，会给网上认识的一夜情对象卖这么精致的蛋糕吗？”
“我送的我送的。”
“你们关系很好吗？”
“我本来想做他生意，没想到失败了。大家互相之间聊聊天的关系。”叶鹤珣一边说着，一边将车停在了路边。
“那他有没有聊自己经常玩哪个游戏？上哪个社交网站？”鹿聆聊的正来劲，看到叶鹤珣下车才想起跟着下车：“这是哪里？”
两人来到距离鹿聆单位并不近的地方。
这是一处开在体育场外面地下室的咖啡店。
虽然是中午时间，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两边店铺陌生，不远处的住宅楼高高耸立，总会令人好奇住在这里的人都是什么样的心情。
像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
鹿聆踩在厚厚的梧桐落叶上，跟在叶鹤珣的身后，很难得的，发现自己有好多话想要对他说。
“你的大衣——”
“这个地方感觉一点都不像本地——”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
果然，吃饭是可以拉近人与人距离的最简单方式。
“我看网上说这家咖啡店的味道非常特别，带你来尝尝。”
还没有走进店内，浓烈的咖啡味道已经顺着穿堂风朝两人汹涌而来。
鹿聆跟着叶鹤珣走进店内。亮黄色的灯光将店面照的亮亮堂堂，不知名的歌手随意哼着歌曲，店里采用木制装修，随处可见的植物花朵，每个前来品尝的客人一旦在座位坐下来，就像是隐秘在了绿野仙踪之中。
“这么美好的环境，我一点也不想喝咖啡，我倒是想睡觉。”鹿聆一边四下观察拍照，一边懒洋洋的瘫坐下来。
“现在可以扫码点餐。”有工作人员前来介绍。
“——不好意思，我不会操作，能否安排工作人员前来帮我们下单呢？”叶鹤珣拒绝了工作人员的建议。
“没想到你还挺oldschool的。”熟络起来，鹿聆说话也放肆了些，跟着店内的音乐一边晃着身子，一边望着夹着菜单朝自己走来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穿着衬衣系着围裙身材瘦削，长发随意绑在脑后画着精致的妆容，看起来干净而内向。
直到对方开口说话，鹿聆才发现原来对方是男生。
“我一直以为是一个个子高挑的女孩，没想到是男生。”鹿聆怅怅的望着对方的背影，忽然想到什么，歪着脑袋皱起眉头：“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总感觉他的这个走路姿势，我在哪里见过。”
“吃什么？”叶鹤珣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举着菜单询问。
“买个面包我带走，有点赶时间，我还得继续看监控呢。”鹿聆心思又跑到了工作，原本站起身，忽然想到自己的诺言，随即坐下来：“你给你可以点贵的，我请你。不过，我确实有一点点忙，能不能我付完钱先走？”
“没关系，我只买杯咖啡，我送你回去。”叶鹤珣眼镜闪过一丝银光，刚刚还死乞白赖要来吃饭，此时却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鹿聆只当对方善良人好：“太谢谢了，我下次请你吃饭。”
--
鹿聆一旦进入单位，仿佛进入了丧失自由的某种奇怪的禁锢阵地。
叶鹤珣给他买了很多咖啡，蛋糕，甚至还有各种提神的糖果。
鹿聆一边百无聊赖的看着监控，甚至第八次看到某快递公司的工作人员就将快递摆在小区门口，忙碌的打电话等待。
一边用张大勇的手机号尝试登陆他下载过的app。
以前的很多聊天记录没有删除。
方向不错，张大勇确实在案发之前通过某社交app约过某人。
但是现在再想要点击张大勇联系过的账户对方已经账号异常无法联系。
可是——
鹿聆望着监控里快递小哥忙碌的状态——
这快递小哥对小区的了解，恐怕比小区自己人还要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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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
小区门外。
热情的快递小哥一边给每一位客户打电话通知取快递，一边道：“你说哪一天来着？”
“就是出事那天，李姐当时就晕了。”
“我知道我知道那天，有个客户本来说要上门寄快递，就说小区出事了那天不要上门了。”快递小哥点点头，半天接了个电话又陷入自己的忙碌中。
直到鹿聆再次提醒，小哥抬起脸讪讪的笑笑：“我觉得我肯定见过，但是我每天打那么多电话见那么多人，真想不起来了。”
鹿聆早有准备，他将案发前一天快递小哥在的时候遇到的人全都截成片段——
“这个。”小哥指指其中一个被包裹的严严实实，戴着帽子眼镜围巾口罩，黑色长款羽绒服将整个身体牢牢包裹：“这个人不是这个小区的，他进去的时候等待别人出来，是我帮他按的。”
就在鹿聆头顶冒汗狂喜不自持的时候——
“还有这个，还有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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