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了线索,又好像没有。
鹿聆抬起头望着逐渐黄昏的天空,橘黄色的阳光懒洋洋笼罩在复星小区的单元楼上,秋风凌冽,一片残损的枯叶悠悠扬扬的落了下来。
忙碌来忙碌去,口袋里还剩下咬了一半的蒜香面包,除了增加步数以外,耗损的不止是工作时长。
这个年头,好像加班成了潜移默化的理所应当。
所谓的有自己的时间,就是工作的“份外”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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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
单位四楼的会议室里,灯火通明,烟雾缭绕。
不时有电话响起,同事小声接听,或者在外调查的同事提着匆匆买的菜夹馍进来,一边夹着烟一边咬一口馍。
“不耽误大家休息,有什么发现?”姚队眉头紧蹙,看起来比前两天倒还是黑了两个度,眼神倒是敏锐的扫了在场所有人一眼。
“根据初步的尸检,因为死者的身体碎块遭到了大量的损害,无法确定死亡时间和死亡方式。但是我们调取了小区门口智能门锁的出入记录,最后一次进入小区的记录,是在四天前。也就是说,死者张大勇,今年25岁,本省山间人,死亡时间,应该是四天前到三天前的情况。”
尸检这边没有值得关注的线索。
“痕检这边,现场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脚印指纹之类的线索,死者的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在,所以考虑凶手不是为了劫财。”
“——排除了劫杀。”姚队点点头眼神扫向众人:“之前我们根据分尸现场得到怀疑,凶手是女性,这个有进展吗?”
在场所有人一片沉静,只能听到吞吐烟雾的声音。
“其他人呢,周围走访有消息吗?”
“——我申请加入小区业务群,只要大家想到什么都可以直接联系我。”翟煦飞轻咳一声回复:“但因为张大勇平日就是家里蹲,不太出门,所以除了他的朋友以外,整个小区也是无人关注。”
一个毕业没有找到工作的年轻人,最初对这个社会还抱有期待——
会做什么工作呢?
普通敲键盘的文员,还是某个商场的服务人员?
然而一次一次的失败。
不是没干过快递行业,然而真正的快递公司职员,需要的也是高学历。
特别缺钱的时候也是去了快递分拣。
工作开始的十分钟之后已经崩溃倒计时。
去了一天之后发现只要不花钱也没有那么焦虑。
一天一天,张大勇望着镜中越来越胖的自己,再看看视频软件中所有幸福的人都来气。
强烈讨厌那些看起来毫不费力就可以不用担心生活成本的人,强烈讨厌那些经过努力达到某个领域头筹的人,强烈讨厌那些只需要露个脸做些出位动作就能赚钱养活自己,且养活的很好的人。
为什么失败的人是自己。
为什么同样都是第一次投胎,自己就要抽中下下签?!
渐渐的,张大勇不再关注招聘信息,而是全天候的挂在网上。
看到视频软件中为了一个点赞而跳舞卖萌的姑娘,会故意留言笑起来好丑,特意观察姑娘仓惶又尴尬的表情;
看到购物软件中为了一个好评不断打电话发短信恳求的陌生人,会特意留下一个差评。
时常藏在社交软件匿名的背后,随意的发射自己的恶意——
网上扮演的角色太久,以至于忘记了现实里的自己。
某一天,他一如往常的通过网络留言奔现,却被人反杀。
“不是安排咱们人调查监控和社交媒体吗?”姚队的询问打断了鹿聆的思考。
看到鹿聆半天没有回应,旁边翟煦飞抬起胳膊轻轻碰碰他:“有发现吗?”
“哦哦。”鹿聆思绪回到开会的现场,他环顾一圈,正看到整个会议室黑压压一片,所有人的目光望着自己,下意识有些紧张:“我今天看了半天监控,没有太大发现,就去复星小区门口,那边有位快递小哥每天都在门口守着...”
“——说重点。”听着鹿聆流水账式的表述,姚队有些不耐烦。
“复星小区门口的快递收取方式,是每天这个快递公司的小哥从早晨九点开始就在门口,中午回去吃饭,下午继续拉一车货过来等着居民取快递,风雨无阻。我问过门口的外卖小哥,”鹿聆轻轻说出自己的想法:“小哥说,这几天没有陌生的女人进入小区,有几个陌生人,但都是男的。”
“从现场的情况看,甚至通过张大勇社交帐号来看,他是喜欢女性的。”翟煦飞听出鹿聆提出了与在场所有人相悖的结论,下意识低下头,用膝盖撞撞他,尴尬的提醒:“我将张大勇的手机卡搭在我的手机里打开抖音,你知道推送的都是什么吗?全都是女孩子。”
“如果,如果是男性模仿成女性的样子呢?”鹿聆想起什么似的,突然站起来:“我中午出去买咖啡的时候,见到一个工作人员和我在监控中见到的背影很像,监控里确实是男人,但是我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以为是女孩。”
看到所有人一脸懵,鹿聆重新解释:“就是说,凶手不会是从天而降的,肯定是有办法进入小区。那么,如果他本来是男性装成女性的呢?”
一时之间,像是电光火石在黑暗中发出光亮——
“如果这个凶手用这个办法,成功的杀害了张大勇,且反侦察的技术和关键高超,会不会说明这不是他第一次?”
“如果不是第一次,会不会以后还有?”
鹿聆的提议实在太炸裂。
这又不是演电视剧。
就是普通男人约炮失败被反杀。
怎么扯到连环凶杀。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种观看这个学生做错题提醒还不听的表情——
“孩子啊,你知道。”在场其他同事一边挠挠额头,一边皱着眉头弹弹烟灰:“这个社会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多的是,因为老婆要和自己闹离婚就要杀了对方的人。多的是,因为一句话不对要杀人的人,总有很多的概率问题。你说的连环凶手,可能在研究上概率很大,但是其他小概率落在每个案子上,那才是我们要调查的现实。”
“就是,哪有那么大的案子,你一来就碰上了。”
已经有同事开始双十合十闭着眼睛祈祷:“过年我还想去广州玩,我不想加班啊。”
姚队抬起手指指鹿聆:“你出去。”
就这么的,被pass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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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赶走的可是我的人?!!!”
叶鹤珣穿着卫衣套牛仔外套,蹲在传达室门口给传达室大爷点烟。
鹿聆24小时失联,叶鹤珣前来报警,正遇上警局情报中心讲八卦。
听说鹿聆漏题天选上位都能被pass,叶鹤珣纤长白嫩的手指烦躁的抓着头发,瞬间站起身,高大身影瞬间将传达室大爷的身影彻底覆盖:“哪个姚队,他在那里,我一定要全程悬赏找找他的脑袋。还看不上我们的答案,有本事他可以自己倒是交卷啊——”
“叶哥。”
就在叶鹤珣抓狂时,鹿聆刚好下楼正撞上。
听到对方在为自己鸣不平,他想了几秒:“我坚持我的看法是我根据我的发现理智分析出来的,但是我也相信姚队的经验,更期待我是错的。”
“叶哥,算了。”
“——那我,”看到鹿聆的瞬间,双手叉腰准备骂街的叶鹤珣本能的嘴角上扬。只是听到对方说话的内容,本能的嘴角抽动,挤出个嫌弃的鬼脸,看到鹿聆并没有很生气,勉强按捺心中不满,将嫌弃转化为微笑:“我去。”
“?”
“——我的意思是说,”叶鹤珣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去给你们姚队买一条紫水晶手链,听说紫水晶戴多了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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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的可以坐下来好好的慢慢的吃顿饭。
好好的聊天。
这次是北京烤鸭。
“你平时下班都做什么消遣啊?”两人独自相处时,叶鹤珣总是有些小心翼翼的观察鹿聆的反应。
鹿聆直接拿起一张饼夹起浸满了油润的鸭皮,上面沾着跳跳糖,卷成鸭卷直接递给叶鹤珣:“我都说了要感谢你,第一个你吃!”
叶鹤珣有些微楞,随即接过鸭肉卷默默的小口品尝。
鹿聆倒是聊起来:“我平时,除了上班就是躲在宿舍看电影,看书,上网,和大多年轻人一样,很普通。”
“你呢?”
叶鹤珣倒是没有想到对方会好奇自己的生活,淡淡道:“以前我的生活就只有工作,现在,我想要生活的占比重一些。”
“对哦,你知道我们都是经常和人打交道的工作。”鹿聆说着想起来:“你知道吗,好无语。我看之前有银行职员因为担心群众被电信诈骗,所以取钱的时候阻拦了一下,我的天,群众跑到配出所,快要把翟煦飞的衣服扯烂,说银行职员和自己的老公有一腿,否则怎么会拦着不让自己取老公银行的钱。等我们去银行的时候,银行也是一脸无奈,说收到投诉,群众投诉要求阻拦自己取钱的工作人员死全家。”
说完鹿聆张大嘴巴,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只能说一句:“至少这警我们算是没白出,怎么着其中一方都得报。”
叶鹤珣深吸一口气,无奈的摇摇头苦笑。
——这些故事情节,他在这一百年里听了无数次。
但是都没有鹿聆给自己讲的有意思。
偶尔——
旁边桌有人开始喝酒抽烟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影响了餐厅的环境,影响了鹿聆演讲的节奏——
有工作人员上前轻声礼貌劝阻。
无效。
叶鹤珣耷拉着肩膀用纸巾擦擦嘴,无奈抿嘴,望向旁边桌——
正对上嚣张的客人——
四目相对,叶鹤珣棕色的瞳仁变大。
客户的眼眸也跟着闪现出同样大小和颜色的瞳仁,转身望着自己的亲友:“我们小声点。”
之后果然很小声,小声到亲友:“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啊。”
“算了算了,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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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陪伴,聊的话题是越来越多的。
鹿聆抱着饮料瓶歪着身子坐在椅子,张牙舞爪和叶鹤珣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
“我上学的时候,也有遇到前辈因为救助群众的黄金项链冒险进入火场,没有拿到项链反倒烧伤了自己,虽说并没有期待会有什么样的奖赏,可至少一句感谢吧,都没有。我们所有人都很伤心,会将此归结到人性上。但是老师告诉我们,我们连班都没有上过,连人都没见过多少,何来谈人性。”
“他说,人总比你想象中的坏一点,所以要保护好自己。但人却也比你想象中的好一点,所以要相信他人。”
“——那我呢?”叶鹤珣将牛肉夹到鹿聆的盘子里,随意抬起头眼神询问对方。
柔和的灯光落在叶鹤珣身上,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光线撞在叶鹤珣的脑袋,碎裂成星光,而星光点缀在叶鹤珣的眼镜,脸颊,耳垂,甚至最后晕成模糊的一团,轻柔的笼罩着他。
“——那我呢?”叶鹤珣有些忍俊不禁,对方没喝酒啊,怎么看起来呆呆的像是喝了酒。
“你——”鹿聆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怯。
他结结巴巴藏起陡然的心跳,耳朵红到发烫,下意识低头:“你,挺好的。”
“就挺好而已啊...”叶鹤珣轻叹一声,却没有再追问,而是自言自语:“那我以后要再努力一点。”
“唔唔唔。”鹿聆将脸埋在饭里支支吾吾:“看你表现。”
说着闹着,鹿聆的手机忽然响起——
“干什么呢,第二起案件来了,所有人立刻归队,前往白沙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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