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询心想,萧靖初一早便想到了这些,但他不能流露出一丝慌乱,撤军已然来不及,统帅先慌,军心必然大乱,一乱就什么都晚了。
他是统帅,需要有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的气势。
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靠自己去做。
谢询要做的,就是放手让他自己去做,就像在绥平城时他对他的信任一样,谢询也要无比信任萧靖初能做到。
……
孟明启躬身往前猛冲,他的重甲比不得萧靖初轻车简从,距离已经被拉近了不少,要是再跑近一些,跑至射程范围内,萧靖初一箭就能射废他这匹马。
他紧张得手差点抓不住缰绳,只能抽出一只手来一吹口哨,天上的猎鹰朝身后三人俯冲过去。
“直接弄死。”
狂风迎面呼啸而来,萧靖初镇定又冰冷地发了个号令,猎鹰丝毫不能干扰他的注意,他速度不见慢,只眼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的孟明启。
苏定和郭尧一人一剑,把猎鹰捅了个穿。
萧靖初看也不看一眼,草原上的孤狼觅食时,心无旁骛,眼里是看不见别的杂碎的。
眼前便是营地,孟明启铆足劲,冲巡逻的步兵大喊:“拦住他们!”
步兵手中的长枪还没拿起来,手忙脚乱地扶了下兜帽,就见孟明启呼的一阵风似的冲进去,刚要举起枪掩护他,后面的萧靖初星驰电走,马腾空而起,直接从他们头顶飞跃过去,稳稳落在他们身后,继续猛追。
“这么嚣张!敢闯我们营地……”
身后的苏定和郭尧配合默契,一人一刀把数个步兵轻松结果了。
孟明启继续飞奔,一路飞奔出营地,远远地就看到温玄驭着马慢摇摇地走来,身上还沾了血,他果然是想办法杀了那个亲卫,自己逃出来了,他往这个方向走,是想去找温棠宁和萧靖初汇合。
但去了就是一起被炸死,这个蠢货!
孟明启恶狠狠咬了下牙。
温玄也看到了他,似乎愣了一下神,但没有很惊讶。
孟明启甚至未及刹住马蹄,驭马同他擦肩而过的瞬间,直接一把捞住他的腰,把他按回自己马上,马受了惊,蹄子扬起,他急忙稳住缰绳,驾马继续往远处冲。
温玄喉咙里呛进了风,在马背上疯狂咳嗽,扑腾挣扎了几下,沙哑着道:“你想颠死我啊……”
面罩下,孟明启脸色铁青:“闭嘴,你找死么。”
温玄哼道:“哟,敢情你还舍不得我死。”
孟明启的马依然飞快地往远处逃,他将成批的火药沿山脊埋在这一带,至少有四个山洞埋了引火线,届时同时引燃,顷刻间能把这里荡成平地!但他现在至少要逃出爆炸范围,他自己身穿着巨甲炸不死,温玄穿着的可只是布衣,就算把他抱在怀里护住他,也经不住这样规模的爆炸。
但万一萧靖初也跟着逃出爆炸圈呢?
“那就再说吧!”孟明启心中恶狠狠地想,“只要把定安军和温棠宁全部炸死,也算重重伤了他们的元气,一会儿就算和萧靖初一对一单挑,也未必没有胜算!”
已经逃出来爆炸圈,孟明启身边只剩一个跟随的亲卫,他驭马停下,大喝道:“放信号弹,让他们点火!”
亲卫手忙脚乱地掏出信号烟,但巨甲行动实在不便,他用力擦了几次,终于擦出火苗,正要欣喜,倏尔间,一支利箭从侧后方飞来,精准无比地擦过火芯子,居然靠箭风把火苗擦灭了!
亲卫陡然一惊,回头一看,萧靖初和郭尧、苏定已经从营地里脱身而出,正弯弓搭箭,对着他们。
孟明启喝道:“管他们干什么,放——”
“火”字还未落下,萧靖初又是一箭,这一箭洞穿了亲卫手中的信号弹,亲卫只感觉手一震,那信号弹就随着箭飞出去,扎在旁边的山岩上。
亲卫只觉得悍然!这种精准程度的射术,他生平第一次见,更何况是在如此危机的关头,稍稍心神不稳就射不准,如果没有数十年的练习和极其冷静的头脑,根本做不到!
要不是穿着巨甲,只怕他早就被一箭封喉了。
孟明启转过头,一双怨毒的眼睛在面罩下瞪着萧靖初,眼见着萧靖初一言不发,弯弓搭上了第三支箭。
他怀里还有一只信号弹,他就不信萧靖初还能给他射串出去。
孟明启伸手去掏怀里的那一只,谁知几乎同时,萧靖初的第三支箭也射出来了,这支箭擦着他的手腕飞过去,他从手掌到手腕均套着巨甲中的特质牛皮套,护他手腕完好无损,但那支箭力道极大,还是给牛皮割出了一道深深的损痕。
巨甲之下,连孟明启也出了冷汗,不敢再贸然动手。
“真是个上好的王八壳,可惜还露了双眼睛出来。”萧靖初一路狂奔而来,却不见一丝凌乱,开口嘲讽道。
他一边说,一边往背后的箭筒摸了摸,挑了一支,再次搭上弓,说道:“我这支箭有点特别,上面有剧毒,说实话,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在箭上淬毒,只有那些准头不好的人才会动这种歪心思。但你是个例外,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萧靖初双眸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缓声地威胁道:“你最好别动,不然你可以猜猜这支箭,会射穿你的左眼,还是右眼?”
孟明启暗暗抓紧了缰绳,却真的不敢再有大动作,甚至连头也不敢偏一偏,刚刚那三支箭,已经证明萧靖初确实有这个实力。
他发僵的手指悄悄挪了挪,冲萧靖初冷笑:“定安侯箭术天下无双,但一直举着弓,就不会累么?何况我知道你的弓是两石虎头弓,那可是重得很,你就算力气再大,凭你一人,能撑得了多久?还是想靠你身后那两个亲卫,准头有你好吗?”
“我从小练到现在,一天都没有懈怠。你问撑得了多久,我还真说不出一个准数。”萧靖初维持着拉弓的姿势,双臂依然纹丝不动,“但足够我的部下撤出这一片山脉,不信啊,来打个赌?”
孟明启阴鸷地瞪着他。
他实在不确定,萧靖初这是在玩心理战,还是胜券在握真的能拉着弓维持这么长时间,让定安军和渤海**撤离。
可倘若是真的,他便功亏一篑。
这么多年来,他忍辱负重、曲曲折折,好不容易回到了突厥,又接连受挫。他才是突厥真正的王子,身上流淌着最尊贵最纯正的血脉,可手下的人明面上遵从,暗里都嫌弃他是个被汉人同化了的异类。
凭什么呢?他们都怕萧靖初,但他不怕,唯有他能和萧靖初抗衡,他在渤海、塔州策划了那么多年,差一点就能让整个定安军覆没,他的实力、手段,哪一样在突厥不是拔尖的?这些庸庸之辈,合该以他为尊!
孟明启急需要一场胜仗,最好是拿萧靖初和温棠宁的命祭旗,这是他在突厥彻底扎稳脚跟的一仗。
他绝对不能输……
孟明启已经在心中盘算好了,也许萧靖初就是唬他的,他既然一向不喜欢在箭上淬毒,这么仓促间哪有时间特意为他准备一支毒箭,这样就算射穿了眼,也还有另外一只眼睛。
就算是毒箭……那就是吧!他把眼珠扣下来,不信没有办法止住毒!
想到此处,孟明启再不犹豫,伸手去掏信号弹,怀中的温玄却忽然跃起扑在他身上,按住他的信号弹,两人刹那间滚在一起,在马背上一偏,险些摔下去,孟明启大骂:“你疯了!!”
几乎与此同时、甚至比他还要快一些,萧靖初的第四支箭飞射出去,然而箭锋并非对着孟明启的眼睛,而是身无寸甲的温玄。
这一箭直接射穿温玄的肩膀,孟明启失神霎时,温玄已经抢过了信号弹,牢牢地攥在手心,这一箭力道太大,直接把他射得跌下马来,他碰砸在地上,差点咬掉了舌头,冷汗蹭一下上来了。
温玄本来只穿了一件单衣,箭头有毒,他左肩肉眼可见青紫了一大片,他蜷缩在地,从脸颊至脖颈血色迅速褪去,变得铁青,却仍牢牢地抱着信号弹。
孟明启急忙下了马,快步上前去看他,温玄一见他要来,先把信号弹抛出去,被萧靖初稳稳接住。谁知孟明启单膝跪下,只慌乱地把他抱起来,面具下一双眼睛仓惶地看着他
温玄已经气若游丝,右手按着箭柄,渗出的血都是黑的。
孟明启就这么抱着他,似乎能感觉到,温玄所有的生气和温度就在他怀里一点点流逝。
孟明启差点不知道怎么出声说话,他只记得他的名字:“温玄?温玄……”
温玄张了张嘴,眼泪先出来了,颤声道:“阿启,我冷……”
顾不得其他,孟明启急忙摘下手套,摸在他冰凉的脸颊上,去探脖子上的脉搏。
温玄的眸子却倏然睁开!
他突然拔出左肩的箭,干净利落地扎在他掌心上,又快又稳、毫不犹豫。微一抬眸,就这样看着他,本有些涣散的瞳孔复又满是清明和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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