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已近,两道诏书翻越群山峻岭,先后快马加鞭赶至塞北,一道犒劳奖赏三军将士,一道以赐婚之命召定安侯回京。
今冬的长安刚落完一场细雪,天气比往年要暖和一些。谢询让人清扫了门前的积雪,拥着貂衣坐在谢府前的台阶上,捧一卷书一坐便是一天,怀里的捧炉只剩一点余热。
谢府离长安大道不远,偶尔能听到外边车水马龙的喧闹声,烤红薯的香气从外街一直飘到这里。谢询从卷中仰起头,歪了下有些酸痛的脖子,朝长街的方向望去。
几只灰麻雀落在他脚边,簌簌抖着身上的细雪。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惊得灰麻雀扑棱翅膀飞走了,一只最小的还趴着没走,翅膀上的羽毛结了冰霜,还粘在地上。
谢询俯下身,手掌覆在它小小的身子上,用手上的温度把它捂热,冰霜融解,小麻雀扇了一下翅膀,从他掌心中飞了出去。
谢询不觉笑了一下,忽然听到脚步声传来。
他正要抬头,腰上猛地一塌,他整个人被抄起来扛在肩上,手里的捧炉和书哗啦啦摔在地上。
谢询压低嗓音骂道:“放我下来!”
萧靖初不发一语,连马都来不及拴,一脚踹开了门,扛着他就进了院子,闻声赶来的仆从被他吓得呆若木鸡。
萧靖初脸色难看得很,冷眼扫了他们一眼:“下去。”
仆从们面面相觑,倒也猜出了这人是传说中桀骜不驯、把他老师吃干抹净了囚禁起来当脔宠、还被陛下赐婚的定安侯,忙不迭跑了。
等院内没人了,萧靖初直接把谢询放在青石桌上。桌冻了一层冰,又硬又冷,谢询本担心他会狠狠磕破脑袋,谁知萧靖初看着冒火,动作却轻,伸手给他垫了一下,谢询便枕在他暖和的手心上。
谢询抬眼看着他,两月不见,萧靖初虽风尘仆仆,但气色尚好,不像受了伤的样子,悬着的心也放回肚子里。
“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萧靖初五指揉乱了他的头发,耳语道,“你一封也没回我?”
谢询:“我也是不得已。”
萧靖初低头咬住了他的嘴。
灼热的吐息缠绵悱恻,萧靖初的动作并不粗暴,但又霸道又焦躁,每每亲吻一次,就像想把他身上的气息都掠夺个精光,如同一闷闷重锤砸在胸口,誓要把胸膛砸得稀巴烂,胸中的柔肠百转、入骨思念种种情绪,全喷薄出来才好。
谢询喘着粗气,细若蚊蝇的声音道:“附近有人盯着……别乱来。”
他推了一下萧靖初,却反被萧靖初钳住双手,高举过头顶牢牢按住。
“我没乱来。”萧靖初在他耳边小声道,“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谢询:“你去见过陛下了吗……”
萧靖初:“不是说有人盯着吗,那就别谈这些,我也不想谈。”
他一手禁锢住谢询的两只手腕,另一手穿进他的裘衣,扶在他腰间上下摸了一把,皱眉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谢询被他揉得发痒,只能用膝盖顶了他一下:“生气了啊?”
“我是着急,心急如焚。我从塞北到这里,一路心都要飞出来了。”萧靖初压在他身上,再次抬头看他的时候,眼角都是温柔,“我不知道回长安见到的是你的人,还是一具尸体……”
四处都有眼线,他们不能表现得关系很,鼻尖相抵,声音都压得很低很低,凌乱又沉重的气息交织缠绕,眼神里盛满的感情快要溢出来,但偏偏什么也不能大声说。野火在心口横冲直撞,但两人都克制得紧紧的,生怕漏出一点来。
谢询闭上眼睛,喑哑地说:“我也一样。”
萧靖初又吻了上去,伸手扶住谢询有些发烫的脖颈,呢喃道:“还记不记得我上次说的。索性都要做戏,那就把戏做全了。”
“老师,我叫什么?”
谢询有些困惑:“靖初?”
“叫错了。”萧靖初把他抱离桌子,手在他肩上一用力,谢询膝盖一软,软绵绵地跪坐在地上。
“你该叫我初儿。”
萧靖初坐在石凳上,俯身抚住他的下巴,拇指在他喉结上摩挲了一下,逼得谢询微微仰起头。
谢询:“……”
这个姿势……他感觉自己耳根子比烧红的捧炉还要热。
“再叫一次试试。”
谢询咽了下唾液,无奈开口:“初儿。”
脖子上忽然传来一阵凉意,肌肤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谢询下意识摸了一把,摸到一根不粗也不细的锁链,一头环绕在他颈间,另一头握在萧靖初手里。
谢询轰一下血就烧沸了,突突冒的热气蹿得头皮炸开。他简直有些气急攻心:“你做什么……”
“你瞎编的时候,不知道脔宠是什么吗?”
平日舌灿莲花的谢询一时居然无话可说。
比之普通的“羞辱”,这种尊卑颠倒、背德禁忌的羞耻才让人发疯。
更何况这还是在他们长安的家,他看着萧靖初从小长大的地方。
萧靖初手一扯,谢询只觉得锁链一紧,不得已往前膝行两步,正好倒在萧靖初膝盖上,被萧靖初一把捞起来抱住。
“老师,其实……”萧靖初眨了眨眼睛,耳尖也发麻发红,“这东西配你身上,还挺漂亮的。”
谢询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不滚,说了做戏要做全。”萧靖初把他抱起来,健步离开院子,等看到两排熟悉的房间的时候,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一下。
他已有近五年的时间没回来这里,谢府的一草一木都刻骨般熟悉,但千帆过尽再回头看,明明每一处都是记忆中的模样,但每一处又都不一样。
萧靖初眼睛有些发酸,但不敢流露出太多的眷恋,抱着谢询往自己曾经的房间走去。
窗户被吱呀一声合上了,透过窗纸,能看到窗台上豆子似的烛火。不知过了多久,灯芯火焰仍在跳动着,烛泪融下,在烛台积了厚厚一层。
傍晚时分,一个丫鬟低着头、佝偻着身子,小步走至房门口,轻轻叩了两下门。
片刻后,门开了,萧靖初衣衫有些凌乱的半倚在门边,满脸不悦地盯着她:“怎么了?”
丫鬟迅忙低头道:“回侯爷,宫中派人来了,还在府外候着,是否请公子出去?”
她一边说,一边速朝房中瞥了一眼,脸霎时染了胭脂似的殷红,满屋春光旖旎,平日里清高如竹的谢大人,衣衫不整地伏在床上,浑身捆满了手指粗细的锁链,脸掩在凌乱的青丝中,重重地喘着粗气,俨然一副被粗暴糟蹋过的模样。
萧靖初错开一步,挡住她的视线,冷声道:“知道了。”
他把门关上,直到听到丫鬟的脚步声远去,才折回谢询身边,说:“我就说你怎么瘦了,连睡个觉都有人盯着,睡也睡不安生吧。”
谢询身子还被捆着,恼怒地瞪他:“给我解开。”
萧靖初急忙过去,解开他手腕上的锁,轻轻揉了揉勒出来的淤青,一边揉一边笑道:“是你要挖坑给自己跳的,怎么有气撒我身上?”
谢询擦了擦眼角的泪和薄汗:“你故意的吧?”
萧靖初:“我没有。”
谢询:“我看你玩得挺开心的。”
萧靖初替他挑了几根粘在脸上的头发,倒是没有否认,忍不住笑道:“有吗?”
谢询揉着被子盖在脸上,不想再看他,也不想再见人,闷闷地说:“宫里来人了,你替我去见见吧。”
“这样的事儿就知道打发我。”萧靖初摇摇头,“万一是冲着我来的呢,比如要我进宫呢,鸿门宴,你还把我推出去?”
“不会。”谢询道,“献王胡说八道了一大通,有几句话倒是对的,杀你名不正言不顺,皇帝不会亲自动手。你再怎么也是做臣子的,礼不可废。我们成亲那天才是鸿门宴呢。”
萧靖初:“我这辈子也就成这么一次亲,他非要给我整这一出。”
“快去!”谢询踢了他一脚,把头埋在枕头里,困倦地闭上眼睛,“我累了,先睡会,你替我打发了就好。”
这实在是有点像在撒泼打滚了。萧靖初从没见谢询这幅模样,被他整得没有脾气,只能顺从地捏捏他的后颈:“好好好,我去行了吧,你睡吧。”
仅仅一盏茶的功夫,萧靖初又回了房,将谢询揽过来锁在怀里,松了一口气:“终于清净了。我特意留意过了,现在没有人盯梢,你安心休息。”
谢询从他怀里半睁开惺忪的眼:“宫里什么事?”
萧靖初:“让我来挑婚服呢,放心,陛下压根也不想私下见我,他一向看我也不顺眼,眼不见为净。他派人来传口谕,要是定安侯喜欢,就先在谢府住下,你看,他是不是毫不犹豫把你卖了了?他都不担心你被我残暴畜生行径糟蹋到死。”
谢询闭着眼笑了一下。
“这以前是我房间呢。”萧靖初突然说。
谢询:“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萧靖初搂着谢询有些单薄的肩膀,缓缓把他抱紧,寒冬腊月里有这么一个温暖的人依偎,心和骨头全都酥软成了水。他再不去想尔虞我诈的冰冷算计,只想把怀里这点暖意护住就好。
“从前有从前的模样,现在有现在的样子,但要有你在的话,都挺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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