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所有上班族还刚睡醒出门的时候,医院急诊室已经开始喧哗吵闹起来。
白色的衣角随着许稚走路的速度而随光飘舞。
沿着那条熟悉的落地玻璃长廊——
“小许医生,我昨天放屁了!”有病人坐在病床上,鼻腔里还挂着氧气管,用力朝许稚挥挥手。
“是嘛,太棒了!再坚持一下我请你吃小笼包。”许稚一边调整点滴速度,一边观察旁边仪器点滴,一边回应。
“小许医生,昨天我睡觉很安宁,没有闹护士。”
“我听护士站说了,这次中秋晚会要您和护士一起表演唱歌呢。”许稚走向对方,握了握对方的手,感受到有力的回复,心里才略略放心了些,走向昨晚自杀未遂的抑郁症患者病床前。
正好看到病人家属带着孩子一起来探病。
“不好意思医生,我们给您添麻烦了。您这边提点的信息,我妈已经给我说了,还需要我记录什么吗?”
许稚望着面前看起来普通打工人模样的病人孩子,大概早晨走的比较着急,哪怕只是站在病房里,额头颈后的汗水也是不由自主的往下淌。
“病人是严重抑郁症患者,昨晚是药物过量服用被送来的。我和他谈了谈,我的意见是转精神科再查查——”
“——那不是说明我爸是精神病患者?”听到许稚的建议,病人家属情绪非常抗拒,一脸苦相只是嘴角扯了扯看不出来是哭还是笑:“我还没结婚呢,如果被邻居知道我爸有精神病,我这辈子别想娶妻生子了?!”
“抑郁症是病,按时服用药物,亲戚朋友积极配合引导病人情绪乐观,是有改善和治愈的可能的。”许稚叹了口气,轻轻拍拍对方的胳膊安慰:“为了你自己,也应该积极配合不是吗?”
“他自己知道自己有病,我们自己吃药不用住院。”对方很快在出院告知书上签字:“都来医院了,也没有看好病。你们就是为了规避自己的责任,威胁我们就知道要钱。”
对于这种故意引起矛盾的话语许稚当作没有听到,只能为病人做最后的检查。
而病人被孩子连珠炮似的话语噤到,整个人神经紧绷只能回答一些简单的指令,没有了昨夜和许稚沟通时的轻松。
临别之时,病人跟在为自己拿行李的孩子身后,望着许稚微微点头,算是表示告别。
“等一等,”看到病人的眼神,许稚很难描述那种眼神到底是求生还是委屈还是其他,却又不能视而不见,又追上脚步有些厌烦又有些无奈,将病人的儿子拉到一边递上自己的名片:“重度抑郁症患者无法自愈,需要外界的干预。”
“我理解各家有各家的难处,我只希望您可以了解,他是病人,有的时候他的言论和行为受病情影响,如果伤害到你或者家人,请你务必了解这不是你家人的本意。”
“另外,这是我的名片,如果关于病情有什么疑问,请和我联系,无论什么时间。”
说完,许稚最后一次和病人握了握手,感受到对方有力的回握,仿佛是超脱身体的生命力在回应许稚的付出。
之后才退回护士站,靠在接待处前,望着病人的背影,默默的叹了口气。
--
等到许稚换好衣服走出医院,裴护已经一脸戒备的站在警车前等着他。
四目相对,裴护靠在副驾驶门边,抬起手拉开后排车门,等待许稚上车。
“谢谢。”
话音刚落,许稚一拳砸在自己腿上低头懊悔:这明明是那个加害者对自己这个受害者应该做的!
谢什么谢!
警方在开车,后排只有许稚和裴护两个人。
大家都没有熟稔到可以互相聊天。
车里静到连空调的吹风声都可以清晰可见。
前方警察一位认真开车,另一位拿起手机翻看消息,偶尔和旁边同事说着工作上的事。
许稚百无聊赖,却又有些拘谨的坐在座位上。
偶尔汽车颠簸之间,胳膊和旁边裴护的胳膊轻轻相触。
感受到对方炙热的体温沿着衣服棉硬的质感传过来,许稚下意识望向对方——
裴护正好也转过脸静静的望着他。
对方的面无表情在许稚这边看来,就是无声的挑衅。
好像谁不会坐好似的!
许稚倏尔双手放在腿上宛若军训似的坐的笔直。
再次的颠簸,两人的腿下意识贴在了一起。
夏天的衣料纤薄,短短的几秒钟,裴护隔着自己的裤腿感受到对方皮肤的质感以及男性自有的力量感,心里蓦然贪恋这份炙热的接触。本能的不想移动,想到刚刚因为彼此碰到许稚就如此的戒备,裴护只能恋恋不舍的挪了挪腿。
两人都感受到彼此分开时从两人之间飞过一道凉风。
裴护莫名的别过脸松了口气,手掌在膝盖上轻轻擦拭沁出的汗水。
耳朵却又红了起来。
许稚默默地感受到对方的行为,望着对方通红的耳朵一时间失了神:
这个资本家狗腿护卫人不咋样,皮囊竟然是一顶一的好。
身上香香的,像是在寺庙里普渡众生的高雅。
眼睛怎么一直在闪闪发亮。
他都不脱发为什么不脱发,为什么我普渡众生竟然还会掉头发,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气死了。
在许稚已经开始写许母唯一的宝宝被同事气死的墓志铭的时候,车辆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两人在警方的带领下来到一间办公室,接受警方和法医的问询。
“死者姓名。”
“死者年龄。”
“送医前的情况——”
许稚回归工作状态按照对方的要求,认真准确的用专业语言回答。
关于死者身上每一处因为急救而导致的伤痕,都被许稚准确的描述之后,警方其中一位负责人似笑非笑道:“许医生,您怎么会连实习医生扎静脉时扎错了位置的小事都能记得?”
“我的病人,我不仅会记得我采取的所有治疗情况,而且我会在当晚睡觉前再重复确认。”眼看裴护想要开口回答这个暗示医生医治能力的问题,许稚微微朝旁边人的方向抬手阻止,继续望着提问者的眼神解释:“医生并不是神,当时病人已经失血过多,导致血管比平时纤细,也会出现跑针的情况,这在医学救助上并不少见。”
警方沉默之后,坐在旁听席上的死者家属代表忽然举手:“我们今天去见我侄女了,她好惨啊,你们胸部按摩没有救活人,还把我侄女的肋骨按断了,整个胸都跟盆地一样,你们还是人吗?!”
在这么严肃的场合突然听到这么口语化的描述,所有专业人士都皱起眉头,一脸无语。
“首先,我们向死者遭遇表示遗憾。其次我们需要确定,死者的死因是被凶手利器多次刺中腹部和背部,失血过多器官衰竭致死,非心肺复苏导致肋骨断裂导致死亡。”裴护抓着本想跳脚的许稚手腕,自己倒是率先站起身,一脸严肃向对方解释:“心肺复苏中,因为病人已经发生血流动力学的障碍,心脏已经停止跳动,经过我们医生专业理性的判断,采取的救助手段。在此期间,出现肋骨断裂也恰恰能证明我们医生在救助此病患时,是一直都没有放弃,一直到实在确定死者无法回来才停止。”
看到律师正在小声和死者家属沟通,裴护语调有些激动:“我们的医生在对待这起病患的救助上,没有任何问题。如果家属有任何的疑问,可以来医院联系我,我可以提供全方位的视频录像,以及专业的医学解释。”
许稚瞪大眼睛仰起头惊诧的望着身边一直致力于考核自己的裴护——
这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的下午,接近快下班时间平凡的下午。
窗外的阳光平和的接受被百叶窗隔绝在外的情况,和蝉鸣一起百无聊赖。
而房间内,冷气大咧咧的吹在每一个面无表情的人身上。
没有人了解大家为之争执的死者到底在遇到了什么,却都自以为是的想要争夺出任何环节的错误,想找到一个除了凶手以外可以负责的人。
等到裴护说完,全场静默。
无人还有疑问,许稚和裴护可以回医院了。
“那个,谢谢你啊。”许稚背着包和对方一起朝地铁站走去,想到刚刚对方霸道的维护,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痛,忍不住嘴角上扬:“我请你吃饭!”
一道疾风飞驰而过。
一颗两颗豆大雨滴砸了下来。
许稚环顾四周,将背包顶在脑袋上,穿过马路缩着身子朝地铁站冲去。
回身看到裴护宛如树懒似的,默默淋雨等着红绿灯转绿。
许稚无奈的回身回手:“喂!秩序和生命,当然生命更重要!在我们这行,只要没死都得上班!”
裴护望着对方,任由雨水沿着脸颊滑落,没有说话。
直到绿灯的提示音响起,旁边车辆停下。
整条路灯恰好亮起,在裴护脑袋映出一个光圈,他从光影中坚定走来。
经过许稚身边:“可是你吃泡面。”
“啥?”许稚抬手擦了把被雨水淋湿的脸一脸懵。
“学医八年,临床四年,已经发表sci论文四篇,你不结婚不恋爱不抽烟不喝酒不吃小龙虾不喝奶茶甚至不熬夜,可是你吃泡面。”裴护没有理睬他,面无表情一边重复许稚的话一边继续往前走。
“你说的,那是我的词啊?!”
许稚愣了几秒,这才意识过来对方竟然记得自己的对白,甚至还记得用自己的话来怼自己。
瞬间将刚刚升起对裴护的好感丢在地上狠狠踩两脚!
他跟着追上去,顺着对方的话题往上爬,脑袋凑向对方眼睛观察对方的表情恬不知耻的笑:“我当然也可以吃其他的,你请。”
裴护才不给对方脸,一脸嫌弃的回复:“你自己吃食堂吃一辈子吧。”
--
回到医院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门诊部和办公室的同事们早已下班,只有急诊医务人员们,还在保持工作状态。
还有几天才立秋,夕阳恋恋不舍的挂在天边。
飞机从棉花团似的白云里穿过,懒洋洋的在浅蓝色的天空中,坚定的飞往目标方向。
许稚回到办公室,正遇上在办公室休息的华筝扬。
“咋样?”
“就那样。”许稚换上绿色手术服,懒洋洋的摊在椅子里,从柜子里取出一瓶1L矿泉水,直接仰头喝。
听到事情解决,华筝扬从桌下拿出一袋肯德基递给对方:“知道你肯定没吃饭,给你买的。”
“啊!”汉堡的香味终于提醒到许稚姗姗来迟的饿意,双眸随着包装袋的移动闪闪发亮。许稚夸张的抬起手装作擦拭眼角的泪水,苦哈哈向好友诉苦:“我这才想起来这竟然是我两天里面的第一顿饭!我都没有意识到,我是不是快要成仙了?”
华筝扬毫不掩饰的翻了白眼直接回怼:“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三万里。飞升之前记得告诉我□□号码,再穷不能穷兄弟。”
“那这可不是一顿肯德基就能满足的协约了——”
“还给我——”听到许稚的拒绝,华筝扬冲上去两手握住许稚的手,努力够着想要将对方手里的汉堡塞进自己的嘴巴。
整个办公室顿时响起热闹爽朗的小声。
裴·一分钟八百个心眼子·护站在办公室门外,透过门缝看到屋内的吵闹,眼神落在自己手里的娘家牛排上。
“骗子,刚才还让自己请客。”
“男人都是大骗子。”
--
正当所有人还在轻松愉悦的氛围内时,值班电话突然急促响起。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