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不说，方市替她寻着的买家真是一位非常干脆的主，一次便付清了房款。当然，他也是一位相当有能耐的买主，这从那小三家只闹过一次，便从此安分，甚至不曾找上她也可知。
游待然看过合同上的名字，姓吴，好在和三家八竿子打不着。
大四上学期，待然十分忙碌，备考编制的想法突如其来，除了投简历面试，大部分时间都是窝在宿舍里刷题。
东青大学的牌子很好用，游待然不管是不是投对了专业，都能顺利拿到面试资格。有时候得先笔试再面试，有时候是电话面试，也有时候是一面二面再三面。
运气好的一面刷下，运气不好的，直到终面结束后会有一封邮件“叮咚”一声躺在邮箱里，点开是——
很遗憾您没有通过面试，公司将对您的个人信息进行人才储备……
直到国考考试结束时，游待然的邮箱里塞满了各家公司催交三方协议的通知和面试未通过的遗憾告知。在此之前，除了验证码与系统自发的生日邮件，待然从未觉得自己的邮箱这么热闹过。
隔天，被辅导员逮着时，游待然正在食堂大快朵颐。
江导上来就差拎着她的耳朵了，“考试考的怎么样？工作找得怎么样？让你考研你不考，工作这事给我快点落实喽。”
待然一根油条叼在嘴里，忙得点点头，“嗯嗯嗯。”
等到江导用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远远离去时，吴臻彩问她，“你为什么不考研，你的成绩考本校应该很容易吧，他们说你都差点进保研名单了。”
游待然实事求是，“那差的可不止一点，那是十个人。”
“那你现在要干啥，考试考完了，要选哪家公司签合同。”
待然执着筷子的手一顿，“嗯，再看吧。年初还有省考呢。”
毕业那年，臻彩在学生会混到了南华大学校友部部长，游待然在东青却早早脱离了此类组织。可换而言之，臻彩的消息灵通，游待然便不会耳目闭塞。
12月中旬，游待然去南华听关于省考的宣讲，梯形教室里人满为患，她挨着后门的两级台阶上，只看到同学的书包和后背，只好专心听一听作罢。
果不其然是宣传分享会，重在宣传，站在讲台上的学长学姐们滔滔不绝，待然看了一眼手表，心底在盘算着是否要继续待下去。
正巧课间铃声响起，楼道里忽然涌出好多学生，纷纷攘攘，有人打开教室后门，待然顺势而出，恰被人挤了一肩膀，脚下一踉跄，撞到了右手边的门框上。那时，有个人正握着一卷白纸材料，指骨明白凸起，指着她的方向，说：“去休息室。”
那句话是怎么落进她耳朵里的？待然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有些愣住。
似乎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他在这里。
他的个子很高，正微微偏头，半敛着下颌，墨色的眼睛看向她，停留秒余，叫人看不出端倪。
待然记不起他的样貌，可是此刻脑海中却又能将他与从前记忆中的重合。
噢，是他啊。
“莫老师好。”耳边一声清亮的招呼声，待然胳膊处一沉，是吴臻彩挽了上来。
莫老师？
游待然满腹狐疑。
莫老师他点了点头，没有再看向这边。倒是待然，明目张胆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和他的学生们从她跟前走过，脑袋从右边转到左边，定住。
他的左手握着那卷教材，右手提着一个黑色公文包。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待然觉得他的脑袋就像飘在一片起伏不定的“人海”上一样。
“然然？然然！”吴臻彩跟着游待然转脑袋，直到拐角处人下了楼梯，转回来，游待然还有些神情严肃的样子，忍不住晃了晃她。
不知道何时跟上来的臻彩舍友们站在一旁，打趣道：“这是看到莫教授走不动道了。”
“待然也知道莫教授吗？”
游待然疑惑：“莫教授么？”
只是她嘴里的念念声音不大，自然被她们覆盖过。
“那肯定知道啊，有臻彩在这里，什么事瞒得住。”
臻彩有说吗？游待然的眼神飘向吴臻彩，她正揽过自己的肩膀拍着胸脯耍宝，“有我在，我的游大美女足不出户，也能知晓天下事。”
“哦。”待然的语调微微上扬，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臻彩的舍友们看出了端倪，不肯放过吴臻彩，“欸欸欸，不对哦，她的反应可不像知道哦，你不会怕我们挑拨离间，在这遮遮掩掩的吧。有秘密啊你这是！”
臻彩乐了，“嘿，我们两这关系用得着你们在这叨叨呢。”
“我不信，那待然你说，莫老师叫什么？说不出，让她请我们喝奶茶。”待然被其中一个舍友从臻彩怀中拉出。
另一个舍友快步靠过来，“欸，我甚至可以写给你看，你猜那个字怎么读。”
不用想，都知道她们想测试哪个字。
“莫参年。”游待然的声音清脆干净，她浅浅一笑，说：“我知道的。”
舍友们陡然失望，“真知道啊，可惜我的奶茶。”
“知道也能请啊，三区不是新开了一家奶茶店么。”待然的手有些凉，正想捧一杯热乎的。
吴臻彩在后头念叨，“啧，不知道也没理由请啊。”
舍友一把拽上她，“别小气，走了。”
关于莫参年，她们似乎有话说又似乎没什么可说的，“待然，那你知道的多少？”
这个话题绕不过去了，吴臻彩生怕待然不高兴，忙咳了两声，“咳咳，喝奶茶喝奶茶，走。”
游待然只是淡淡的表示：“嗯，略有耳闻吧。”
那天小聚结束后，吴臻彩特地跟她解释了不告诉她莫参年到南华大学任教的事是怕她听了又要烦，毕竟南华学子们对莫教授的喜爱三两句话根本说不完。
游待然摆了摆手，晚上刷牙时还在想，她有那么讨厌他么？不至于的吧，好像大家都这么认为，如此的小心翼翼。
可臻彩有一点说对了，她实在不想听那些老生常谈，好像他这个人只会读书工作。
而臻彩的一个宿舍统统保研，被她们学院称之为超级学霸宿舍，对莫参年的敬仰只多不少。为了避免所有人的不自在，游待然去南华的次数直线下降。
只是没想到，在这样的刻意之下，除了南华，世界之大，还会遇到他——
那年的元旦，待然的舍友们个个出门都打扮得很漂亮，她们的男友挨个站在宿舍楼下的花坛边上，显得一同出门的待然身边尤为空荡。她自己倒乐得其所，朝她们摆摆手，“新年快乐，新年快乐啊。”
只是不知道对辅导员而言，新年意味着什么，那一份三方协议又意味着什么。
游待然是路过院办被他抓着的，他跟瞅见什么似的，急着朝她大吼，想让她一块儿来这一场不够人数的招聘会凑人头。
嘿，哪家公司在元旦来开招聘会？
游待然不得不从邮箱里翻出几份合同糊弄导员，说自己正在慎重挑选，第一份工作，她得好好选！
于是趁着导员对着钉钉里弹出的好几条消息混乱之际，就这么飞快地从院办跑出来，直奔北门而去。
她急着去找祁枫尔呀！
新年嘛，学校的元旦暨迎新晚会在校体育场中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学生们的欢呼声和舞台四射的五彩的光芒，像被风吹散开的蒲公英一样，飘到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待然的心情有些轻飘飘的。
只是着急跨新年么，也是情有可原，可她正拐出北门走上人行道呢，前方一辆自行车不知怎么从路面轧过人行道上的坎直直奔向她而来，“诶诶，让一下让一下！”
好在待然反应过来了，忙往前赶了两步，贴到大树边上，结果，她是让开了，车子是一头栽进了绿化带中，而那个同学慌慌弃了车，踉跄着居然撞到了待然身上。
嘶，好疼。
待然的脑子还是懵的，右边身子撞到树干，背上压了一个人，膝盖磕到地砖，痛感在瞬间传至大脑。
说时迟那时快，也是这一会儿功夫，眼前一道黑影靠过来，背上忽而一轻，像有什么东西滚了出去，有个低缓的像是大提琴一样的好听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传来，问她：“能站起来吗？”
他身上有极为淡的烟草味，很陌生的味道，连同他身上沾染的寒气，极具侵占性地向前侵染，游待然下意识缩起肩膀，屏住了呼吸，抬起头时，有些愕然。
是莫参年。
他似乎是从很正式的场合中匆匆离开，身着正装，头发偏长，梳成的背头此刻有一些凌乱，一缕头发耷拉下来，幸而他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发尾才没有落在眼睫上。
他专注地看向她，浅黄色的路灯在他身后晕出平和温煦的光，可他的瞳孔里同再远处的夜色一般，深黑色的，没有光亮。
待然很难不惊讶，她的手还撑在他的臂弯上，试图借力站起，“没事，我可以。”
莫参年没有说话，只是配合她的动作，半托着她的手臂，将她扶起来。
“唔——”
可是真的好痛，待然实在没忍住。
当即反看那个同学，把她当垫背的，他还疼的龇牙咧嘴，捂着胳膊捂着腿的，两只手忙得都不够用。游待然简直匪夷所思，苦着眉毛又委屈又生气的，但还是尽量情绪稳定地对莫参年道了谢，“谢谢莫老师。”
莫参年高大的身躯似乎有片刻的停顿，他眸光一敛，仿佛有什么从眼底悄然逝过，低声说：“你不用这么叫。”
“嗯？”待然不解。
莫参年说：“我没有教过你什么。”
游待然默了刹那，“哦。”
然后他似乎在等待，而游待然却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聒噪的电话铃声在另一侧响起，那个同学接了电话，捂着屁股一拐一拐的跑了，“草，就来了就来了，刚摔了一跤……哦，那个同学对不起啊，我叫徐灿来，数计的，有事记得来找我。”
他挥了挥手，就这么跑了，于是现场只留下一辆在绿化带中歪七扭八的共享单车，和一个拧着眉毛的游待然，表情着实不太好，莫参年有些不合时宜的想笑。
听到关键发音，游待然这才想起来，也许是——
她偏过头，迎上他墨色的眼睛，试探地说：“谢谢你，莫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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