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小朋友的时候,同龄的小朋友不愿意一同玩耍,在大人眼里是一件非常严肃且不应当的事情。
可是游待然认为,上了中学,她便已经不再是小朋友了。
待然原来拥有一头乌黑亮丽的浓密的长发,何妈妈为女儿吹干头发时,总是欣然自喜,只有待然讨厌电吹风呜呜地吹上半小时不止。
大人女孩儿们都喜爱那种长发穿梭指尖如绸缎般细致光滑的感触。只是这扎起来又高又长又厚重的马尾,总是拽着待然的脑袋不自觉后仰,她不得不弯下腰,低下头,以反向减轻这种负重感。
就是在游待然称呼参年为参’年的转年,初二课堂上,那天,游待然把头发兜在卫衣帽子里,说不上很沉,也说不上轻松。
课上老师提起莫参年,神情姿态引以为荣,课后待然垂下眼,听到同桌一声惊呼——
“啊!然然,你头发上是什么!”
刚嚼过的口香糖,他们也不嫌脏,吐在手指头上,再抹在游待然的头发上,带着口腔黏糊糊的口水,想想便觉得臭烘烘的,头皮发麻,可这胶体偏偏仍带有薄荷的香气。
待然的脸颊在瞬间红透,后排一个男同学捧腹大笑,四周同学纷纷探头关注,他兴奋的样子十足夸张,一脚踢在桌子腿上,桌子在瓷砖地面上划过刺耳的摩擦声,向前撞到了待然的手腕骨。
气愤、不解、委屈,所有情绪交织而来,待然不敢置信地看向他,甚至于早上交数学作业时,这个同学还抽出了她的作业抄写。待然的脸色在微微颤抖中又变成了白色,她咬紧了牙关,“方市,给我弄下来。”
方市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毫不在意,“又不是黏在我头上,凭什么我来弄。”
吴臻彩气不忿儿地为待然争辩:“就是你黏上去的,你不认错还这个态度。然然你转过来,我来弄。”
方市拍着桌子叫板:“你说我弄的就是我弄的。”
“你是傻帽儿吗,监控就在你头上!”游待然厉声喝道,吴臻彩正要直接上手,她拉住她的手,“臻彩,你的剪刀呢。”
小小的一把剪刀,刀刃算得上锋利,可是因为张口太大,咬着满满的黑发,刀柄一张一合,跑偏又跑偏。
纵使游待然百般不待见她的长发,等到那漂亮的一头黑发被她剪得七零八落,她的心里和她的脑袋一样凉飕飕的。
在场同学无人不觉得可惜,就连方市也吓得跳起,指着游待然说:“你你你,你疯了!”
不知道何妈妈看了会不会气得晕过去。
游待然这么想着,斜睨方市一眼,明明口鼻是通气的,可胸腔里却像是塞了一只堵了气的气球,一口气她是既上不去也下不来。
是以她弯下腰尽数拾起散落在地上和椅子上的头发,从前柔顺的发丝此刻握在掌心里有些细密的扎手,她冷冷地要求道:“道歉。”
从走廊到窗子上再到教室里,挤满了人,在这么多人面前,方市又怂又刚,最后是好面子占据了上头,他嚷嚷着:“又不是我剪的,凭什么我道歉,你看你头发都飘到我桌子上了,应该你……”
话音未落,游待然抬起手臂,疾雷不及掩耳,将那一束头发如同鞭子一样一甩而过,咻——
“啊!”
方市捂着左半边脸呼出痛来,游待然眼见着那一坨白色的口香糖带着一些头发黏在他的脖颈处,不咸不淡地说了句,“那就不需要了。”
何妈妈来的时候,游待然有些心虚,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视线低垂,没敢对上妈妈的眼睛,直到那双熟悉又温暖的手掌贴在她的后脖颈,温柔地抚摸,“不怕,妈妈来了。”
游待然的鼻腔里有些发酸,眼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润湿了。
这件事在学校闹得很大,双方家长来学校时,各有各的理,但几乎所有老师都站到了方市那一边,说她太过极端,动手就是不对的,剪头发也不行!
何妈妈稳如泰山,表示她的女儿为了她心爱的东西,做出任何反应都是能理解的,身为师者、父母不去教育批评始作俑者,反而在这里对被动的受害者指三道四,又是什么道理。
更甚至有言,“她就算拿剪刀给他两巴掌,都是他自作的。”
别说老师和方市一家,就连游待然心中也是大吃一惊。
方市哭的鼻涕眼泪一通流,“那我为参年哥出口气又怎么了!”
如此又勾出游待然喊错莫参年那件事,不知道有个弟弟这样为自己出气,莫参年是作何感想,游待然只觉得莫名其妙,连带着更不喜欢这个人了。
都是未成年,合着两家也都不愿意道歉,就这么僵持了很久,久了也只有不了了之。
方市也不是没想报仇,有天下课还故意拦着游待然,一副难解心头恨的样子,“哼,这回你可没头发可以剪了。”
游待然冷不丁想起了妈妈说的那句话,看方市的眼神格外无辜,“但是我有剪刀。”
方市:“……”
“嗡——嗡——”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个没完,待然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里,露出后脖子感受着被窝外的温差,丝毫没有按停闹钟的想法。
一分钟后,震动停止。
窗外有雨滴淅淅沥沥砸在玻璃上的声音,没一会儿又停歇。
她忽的掀被而起,看一眼大白的天光,像是瞬间清醒,找到手机,取消了稍后提醒。
原来是梦啊,梦里的最后,方市张牙舞爪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想想,这事已经过去了好久,也是有阵子没见到方市了。
不过现实的方市倒是来道歉了,只是后来来时,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晚上,他站在她家门口,一脸负心违愿的样子,说:“对……对不起,我、我、我给你道……道歉。”
一句话,吐一个字看一眼楼梯间,吐三个字再瞄一眼楼梯间,引得游待然以为他又在搞什么新花样,在此故弄玄虚来吓唬她。
游待然狐疑地探出脑袋仔细地盯着楼梯间看了一会儿,乌漆嘛黑的。
方市生怕叫她瞧出来,连忙挡在她跟前,“喂,我都道完歉了。”
……
想想,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好久,也是有阵子没见到方市了,不知道托他办的事儿有消息没。
“啊,姐——姐!这窗户的风吹的我头好疼啊~”
房门外传来游山先不停的叫嚷声,是得有多么心虚才叫上姐呀,游待然忽然有些想躲回被窝了。
“吹疼了不会关上吗?”
“我这不是怕早上起来一屋子酒气熏着你么。”
“那你住酒店岂不是更省事。”
“那可不行,参年哥特意让人送我回的家。”
“……”游待然顿了顿,下意识看了一眼垃圾桶。
游山先也知道待然对莫参年不太有好感,只是大多数时候他不会特意回避关于他的谈话。
“昨晚参年哥让人送手机来还给我们结了账,我这才知道那个庄子是他投的。”
“那钥匙呢?”游待然似乎提起来了了不相干的事。
游山先反应了一会儿,“钥匙,噢噢,姐,你钥匙藏毯子下太不保险了,我一翻就找着了,虽然是工作人员送回来的,保险起见,咱还是换一把。”
保险起见,游待然换了一把锁,赶走了游山先,彻底搬到了学校去。
游山先经常来看她,缠着她要给他一把钥匙。游待然不肯,嫌弃他每回去她房子里都要连吃带拿,看多了他烦,连他约吃饭也不肯去,赶着他回自己学校。
游山先伤心得把他俩的聊天界面截图发到朋友圈去,配文:有姐如此。
游待然少见的翻朋友圈,点进去一眼就见着自己的大名,火速戳开聊天框去质问他,“你给我备注打全名?”
游山先未觉得丝毫不妥,理直气壮地回复道:“我只有给亲近的人才这么备注。”
游待然:“你怎么不给你爹实名制。”
“……”
当即,游山先被噎到无话可说,只有截图又发朋友圈寻求锦囊妙计:有姐如此如此。
游待然懒得看,果断拉黑,自然没看到游山先的第三条朋友圈,发的正是他被拉黑的提示截图,文案:有姐如此如此如此。
配上的表情包委屈到不行,引起好些人拍手叫好,纷纷在游山先的评论区打趣逗乐儿。
实则,待然与游山先的共同好友区区之众,她没拉黑也见不着他那些兄弟们的评论,更见不着有一个顶着小雪球头像的人在这个周末有些无所事事的,划拉划拉手机屏幕,眼瞅着,觉得甚是有趣,故而重新点回游山先的朋友圈,留下一个赞。
大三的暑假实则算是游待然求学生涯中最后的一个暑假,何妈妈带着游待然回到了乡下,晨起七点,小楼后院的山有清凉的风,大楼前门的院有晒足太阳滚烫的一片地。
何妈妈已经跟着外婆去赶集采买新鲜的鱼和虾,游待然磨蹭到了八点,才开着电动自行车出门,一路上车子超过15码便规律地响起的警示声她只权当是喇叭了。
“滴——滴——”
方市给她打来电话时,游待然停靠在路边,右手边是连起的山坡,种满了茶树,路的左边坡下是一条长长宽宽的河,沿着路弯弯绕绕。
他在电话那边很兴奋:“你那房子有人要了啊。”
待然欣喜,忙问:“要了多少钱。”
“二百五十一万。”
“……可我标的二百二啊。”待然发懵。
方市很是淡定地告诉她,“哦,我抬到了二百五。”
“……”
怪不得他,她就算卖二十万这房子也不一定能脱出去手。
待然托方市卖的房子是何妈妈曾经的陪嫁,当年游爸爸说是生意上有一笔款周转不过来,把这套房子抵押出去了,也是后来才知道,里边其实是住进了新的一家三口。
事情大白后,小三口搬是搬走了,可他们在里边生活过的痕迹处处叫何妈妈和游待然恶心,索性想着把房子卖了吧,那小三偏又不是安分的,隔三岔五找人在家门口做法,说是里头有脏东西,缠上了她儿子。
谈好的生意买家甩手就走,中介公司也是换一家不接这生意,另一家也不行。
方市家里别的不说,就卖房子这一条路门清。他打包票说要给她卖房子时,游待然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为什么。
他却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摆了摆手,“唉,都是小事小事,告辞。”
游待然很好奇买主是谁,方市并没有告诉她,只说那个人是个不怕麻烦的,一切事宜都交由秘书处理。
挂了电话,游待然侧头看了一眼左边那条又宽又长的河,弯弯绕绕的路沿河向前,耳边有玩笑声渐渐清晰明亮。
“可以在这里拍张合照。”
“我们的队旗呢?”
“在小凌包里。”
“等一下莫老师站中间。”
游待然没太在意,她踢开脚撑,车子又向前一路滴呀滴的,那些她未曾留意的说话声又渐而模糊不清,像风糊住了耳朵,“我在这里就可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