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人。
看见知鱼背影的那一刻,迢海突然想起来,自己创建“溟”就是为了找人。
这个事儿就得说到约莫七八年前左右了。
班队决赛最后关头,替补上场的时候,她受伤了。好像是被一脚解围重重地闷向了胃。
明明被踢的是胃,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头晕眼花,好几颗球都没停好,拱手送人。
再后来,这个她就记得很清楚了,左路带球的时候,有一道黑影从右边飞窜进视野。
甚至她还没确定是人还是幻觉,右脚突然中弹似的,她腾飞起来,右膝直直落地。
半个小时,她的大脑找不到右腿。
她疼得说不出话,哪怕是叫一声暂停,奢求一个任意球……
十字韧带断裂,诊断书上这么写。
别人这个时候都会想很多,比如自己以后的足球生涯该怎么办,他们泪流满面,他们追悔莫及,他们痛恨那些肮脏的球员。
迢海什么也没想。
她知道她没有足球生涯,从始至终;她无能去责怪,去埋怨。
她拖着右腿下了场。那也是她的最后一场比赛。
大概比赛结束之后,手术之后没多久,迢海洗完手从厕所里出来,拐杖不见了。
与此同时,一群男生模仿着他的走姿,一阵又一阵地齐声喊:“踢假球!踢假球!”
迢海没理,想夺过为首的男生手中的拐杖。
有人推了她一把,嘴上念念有词,迢海已经记不清了,总之她摔倒在地。
疼。她不敢动,也没能力动。只好盯着地上的砖缝。
“让开,都让开,我已经告诉老师了。”
很清澈的声音。
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小报告”,人群散了,闹声越来越远。
原本被人群挡住的对照过来的光,一下子刺向她的瞳孔,看到一双圆圆的眼睛后,她本能地抬手挡住光。
上课铃响得震耳欲聋。
女孩递来几张纸:“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声音渐行渐远。
小迢海放手追出去的时候,初夏黄昏,走廊上斜照进来晕色的光。
腥红色的光影残留遮住了走廊的尽头。
消散时,光中搅动的尘埃,告诉迢海,那个女孩她来过,她走了。
方块状的光。
窗台外,树绿得扎眼,长到了三层楼高。墨绿,浅绿还是翠绿不重要了。
那双圆圆的眼睛里,会是怎样的盛夏呢?
后来再想,那天应该戴个墨镜的。或许迢海后面见过她,又或许再没见过。
她妄想着那时她不畏惧强光,也不畏惧上课铃。当然,都说了是妄想。
初中的时候,迢海尝试过去找她,奈何只凭一个圆圆的眼睛,公安局来了都不一定找的出来。
高中的学生基数体量明显更大,找到她的概率就更大。这周集会有必要下达了。
想着,知鱼已经没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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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马研的消息蛮难找的,却像是故意放出,轻易从陈敛那儿得知了他们的集会在图书馆楼顶,有些不对劲,知鱼没多想。
“叮”,手机一响,知鱼手忙脚乱拿出画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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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集会。
迢海借了一间教室,在黑板上列下了几个找人的重要特征——“女”“圆眼”“音色清晰”“或许矮小”。
回身,台下二十来号人抓耳挠腮,
“还有一点,小学就读于禅泽七小。都明白了吗?”
啊声一片。
阿逸破门而入,伴随着不见其人先闻其声的“不好了,不好了”,手撑着膝盖,大喘着气一字一顿:“知鱼,知鱼去马,马研那儿了。”
“妈的。”迢海夺口而出,台下人头涌动起来。
知鱼要是把耳朵的事说了,自己不知道要被牵制多久。
“你怎么不拦,妈的快滚去拿人!”
知鱼好歹是个聪明人,人品不好迢海也是惜才的。
就不用说知鱼多半推出来照片是迢海的人拍的。
这种睚眦必报、两面三刀的人怎么会放过迢海?迢海低估知鱼了。
其实还有一点,迢海后来说。
马研性情乖张,甚至不会放过任何与迢海有关的人,这回要是知鱼自曝出来,就算把耳朵这个缺点也双手奉上,也不会有个好下场。
迢海觉得这种为了激怒别人而伤害自己的行为实在太可笑,所以不想看到它发生。
阿选反身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迢海低声说了句:“我也去。”两人便冲出教室,直奔图书馆。
几个人从前门探出头,发现社长已经没了影,着急忙慌拿出作业开始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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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下跑来一个逆光的剪影,挡住了下坠的红日。
拉长的影子落在她和马研一行人之间。
这是她第一次奔向她,知鱼记得。
其实在初遇时迢海踏入食堂的那一刻,知鱼就知道她会是个麻烦。
不知不觉,她发现自己在努力看清那道剪影的眼,她的大脑迫不及待想知道此时的迢海是什么情绪。
她看不清,却也感觉到了愤恨,担忧。
那人愤恨知鱼,担忧她自己的利益。
希望是这样。
“呦,贵客。”
知鱼的眼里闪着光,是泪光。
知鱼在颤抖,迢海着见。
每一粒泪珠的滴落都在海面漾起层层波纹。
好像很轻易就能被捏碎。
她背对迢海扬头揩去泪,调整呼吸。
自找苦吃,可笑。
迢海露出一抹自认为不奇怪的笑。
“贵客莅临,找小人做甚?”
“拿人。”
像箭,破冰的箭,箭头处还需沾着“见血封喉”。
阿逸上前去拉知鱼。
“拿什么人啊?”马研扬声,目光游离于左右身后。
哄笑。
聒噪,迢海拽住知鱼小臂,拽得小臂生疼,但很快,疼痛便被冰冷麻木。
黄昏在知鱼眼前摇晃,知鱼看清了迢海冷漠的神色。
“对不起。”
鱼苗难以惊动海洋。
迢海笑了,笑得很浅很浅,差点不被察觉。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迢海突然发觉知鱼的衣服是湿的,她松开手,盯了一会手上的水珠,从单肩包里拿出一个水杯,然后把包交给知鱼:“快跑。”
迢海回头走了。
“你要去干嘛?”知鱼呆愣地接过包。
“我包没拿,回去拿包。”迢海甚至没有放慢脚步。
知鱼双手攥紧单肩包,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差点真跑了起来。
天色转黑,至少楼顶已经照不到光了。这也不重要,知鱼并没有想过回头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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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中午,知鱼再一次看见了迢海。擦身而过时,迢海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的右腿?”
一点回答的时间也没留,她就走了,走得很慢很慢。
慢到没人发现她拖着一只坏了的腿。
知鱼自己也差点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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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湮没了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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