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嘉树在屋里接到了林见初的电话,说过年的时候就来接他回去。
也就一两天了,褚嘉树有些郁闷,大吐一口气成了一个瘪下来的气球。
他翻了翻自己带来的小书包,只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两瓶野餐留的果酱,几个零食小面包,一盒巧克力棒,还有自己红色的小围巾。
翟铭祺一直看人窝房间里头,不知道搞什么,老从窗户那儿想偷窥。
褚嘉树让他一边儿去。
“褚嘉树,明天出去玩。”翟铭祺脑袋搁在窗檐上,“去赶集。”
褚嘉树甩给人的后脑勺点了点,也不知道认真听没。
陈婆婆一手牵着翟语堂,下午的时候两个人下了趟山。回家成了三个人,陈婆婆后面跟了个流浪汉。
山上下起了小雪。
灶房里冒烟气,陈婆婆进屋里下了一大盆面疙瘩,配着酸菜,土豆和腊肉丁,这么一盆下去,喷香又顶饱,做起来很快。
褚嘉树不知道陈婆婆怎么下去一趟就多扯了一个人回来。
他把捣鼓好的两份礼物暂时藏起来,从屋里跑出去跟翟铭祺蹲在一起看稀奇。
外面这小老头看着可真惨啊,大冬天的衣服单薄,身上都冻红了,最可怕的是他的一只眼睛,空洞洞的是被生剜走的,很吓人。
褚嘉树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往翟铭祺旁边缩了缩问悄声问:“这是谁啊?”
翟铭祺说:“是苦爷爷。”
这人是这片的流浪汉,也不知道他以前是干什么的,又遭遇了什么,他几乎是不开口说话的,抓着人就要钱,偶尔晃到他们村也是不受待见。
看起来疯疯癫癫的,怕有病,也怕发疯了打人。
陈婆婆要是见到了,她一分钱也不给的,但会招呼他上家里整点热乎吃的。
她说,这人眼睛是清明的,是亮的,不是疯子,就是个饿饭的。
褚嘉树问陈婆婆:“那为什么要给他煮吃的,他没给钱,婆婆也不给他钱。”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每个人打扮打扮邋遢样子嘴巴一张就要几块钱,那辛苦工作还有什么意义?”
陈婆婆取了三个小碗,加了香油后拨了点面疙瘩也给几个孩子尝尝鲜。
“饿了我就给口饭,有手脚的人尝不到好处就会自己去找别的出路,实在干不了活的,也饿不死。”
陈婆婆扭过头跟三个小孩说话:“好吃不好吃?”
各自捧着小碗的三个孩子乱七八糟地点头,陈婆婆看得高兴。
“你们要当一个善良的人,做人啊,也不能愚善,这是婆婆在教你们,你们要听进耳朵里面的。”
“好了,吃完这碗面后你们把自己的碗一起收到厨房里面去,婆婆去送苦爷爷下山。”
吹风机呜呜地响着,晚上褚嘉树和翟铭祺一起给对方吹着头发,暖灯光照在他们身上,都变得金灿灿的,翟砚秋带着翟语堂睡觉了,小小的浴室只有他们两个人。
刚刚洗过澡,浴室充满着蒸腾的雾气,他们站在各自的小板凳上。
好习惯的养成只要二十一天,也是从这个时候起,两个小孩似乎就养成了往后给对方吹头的习惯。
“我今天看到你给翟语堂拿礼物了。”翟铭祺一边鼓起腮帮子一边给褚嘉树吹着头发。
他说的是下午的时候,那时候苦爷爷还在,褚嘉树把翟语堂喊进屋子里,送了一个毛线编的蝴蝶结。
不知道是从哪个手工课学的,居然还挺好看!
翟铭祺还在气哼哼:“我看到了,你跟她关系好,不跟我好了。”
褚嘉树晃了晃脑袋,眯着眼睛笑。
“翟铭祺,你说你明天要带我去哪里啊?”
“去哪里啊,去赶集啊,明天就去。”翟铭祺皱皱鼻子。
山下有集市,翟铭祺说了好久好久了。
“有什么好玩的?”
褚嘉树没去过,伸手指把翟铭祺气鼓鼓的脸颊戳破,看见他泄气后,脸上的一双眼珠子瞪得更大了。
于是他没忍住又上手摸了把翟铭祺氤氲在水雾里的脸,觉得湿湿滑滑很舒服,两只手都放上去和发面一样的揉揉捏捏。
吹风机轰鸣的声响不停,翟铭祺任由褚嘉树胡作非为的手,嘴里还在喋喋不休集市有的东西。
褚嘉树从凳子上下来,啪嗒啪嗒地跑出去取回来一个小盒子,拿出来了今天藏好的果酱吐司。
翟铭祺还在说,有米花糖吃,扎的小兔子蚱蜢,还有气球卖的。
等他看到褚嘉树捧回来的东西后不明所以,结果下一秒就见褚嘉树用手指蘸了蘸上面的果酱,往他脸上画了一道。
翟铭祺没反应过来,然后被褚嘉树眼疾手快地又抹了一道。
褚嘉树手上的小东西很精致,四周正反面都涂满了果酱,甚至还插了巧克力棒充当蜡烛。
“我给你特别做的,”褚嘉树过来靠近翟铭祺笑,“没忘了你的。”
“过生日就是要这样过的,要抹果酱,要吃蛋糕。”
而且他俩是结拜过的,关系跟别人都不一样的。
侧过头就是镜子,翟铭祺一转过去就看到自己眼下沿着鼻梁横着画着红色和蓝色的两道。
草莓和蓝莓果酱的味道弥漫在鼻尖下,他愣了下。
褚嘉树举着面包哈哈笑着喊他:“翟铭祺。”
“生日快乐。”
章余非说那群大人今天会开直播,没小孩子的事儿,算是放他们去玩。
他忧愁地揪了揪手臂上的肉,感觉自己又圆润了不少。
今天山下面有集市,天天哥说要去,章余非死缠烂打让人把他也带上了,结果在下山的路上,看到闭着眼睛走路的褚嘉树。
“他眼睛咋啦?”章余非老远地喊。
实则褚嘉树纯困,太早了,天还没完全亮,山道上的冷风也是呼呼地往人衣领子里面钻,风暖和了,人被挤得哆嗦。
翟铭祺在前面牵着他,有坡有坎地都喊他一句,褚嘉树边走边睡很放心。
陈婆婆在后面牵着翟语堂,集市上鱼龙混杂,她不敢让孩子走远了。
章余非的声音隔老远蹿过来,褚嘉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翟铭祺大声回过去:“他没咋,他困呢——!”
大早上的就热闹起来,四面八方的人都往一个方向拢过去。
刚刚路上果然碰到了翟铭祺说的卖冰糖葫芦的,他们买了一个,大冬天冰糖冻得邦邦硬,碰在牙齿上叮叮当当响。
李天天是下去凑热闹的,不过他今天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章余非喊了他好几声也没听见。
“天天哥——!”章余非用起一身蛮力扯李天天袖子,“陈婆婆叫你。”
“啊……!”李天天回过神来,才看向了陈婆婆,“什么?”
陈婆婆看了他好几眼:“我说看你妈老汉还没回来,要过年了你记得回去给你屋里人说声,借的钱还没还。”
李天天一听这事儿点头应下,一年前他爹喝多酒回田里没注意从坡上摔下去了,还是早上起来开店的陈婆婆过来帮忙倒贴钱送医院的,开车缝针做检查的几千块一直没还。
他点完头又开始兀自地发呆,视线失焦不知道在想什么。
褚嘉树含了一个山楂闭着眼睛发困,完全没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声音迷茫地转了下脑袋。
翟铭祺手动把人脑袋扭回去不管那边。
他自己也咬了一个山楂,时不时地还去拍拍褚嘉树的脸让他嘴巴动动快嚼。
集市的位置不远处就是绕着山冲开的河,老远能听到河水滔滔的声儿。
昨天晚上下了大雨,把水冲上来了,河堤的商贩全挪到了土坝上,卖烟花爆竹的,燕子风筝仙女棒的,年味在人挤人里爆开。
另一边停了几个三轮儿,从上头跟扔萝卜似的下来了五六个小孩,几下就钻进人群里面了。
褚嘉树背着自己的小书包,揣着昨天没吃完的“生日蛋糕”,跟翟铭祺手牵手地东望望西看看。
陈婆婆让他们俩牵紧实些,别走丢了。
天彻底亮起来了,吆喝声不断地嚷上天去,卖吃的的香气窜进鼻腔里,热热闹闹的像是一脚就已经开始过年了。
“翟铭祺这就是集市吗,”褚嘉树包着新一颗山楂嚼嚼嚼,“好热闹。”
大清早的,看什么都新鲜,李天天带着章余非不知道拐那条道上了,陈婆婆牵着翟语堂停在一个卖鸡鸭的摊子前讨价还价。
翟铭祺牵着褚嘉树的手在周围转了几圈,往东边走就是河岸,高一些的位置水位下去了,但土还是湿的,桥洞下面空荡荡的有个人坐在那儿。
他们看了两眼,几乎是立刻就认出来了,一个眼睛猩红的大窟窿,不是苦爷爷是谁!
苦爷爷不知道在干什么,围着塑料垫子转悠嘻嘻哈哈,然后看到了翟铭祺和褚嘉树他们后还招了招手。
苦爷爷手上捏着个带着泥巴的馒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捡的。
“他要做什么?”褚嘉树稀奇,但是不敢过去。
翟铭祺摇了摇头,从自己带的小包里面掏出来了外婆怕路上饿塞的鸡蛋和烧饼。
耳濡目染,翟铭祺过去把这一包东西给苦爷爷,还很认真地抬头望着人细心叮嘱:“不要吃带泥巴的馒头,会吃坏肚子。”
苦爷爷像是没听懂,冲他哈哈笑了几声,又对着他们招招手,指了指下面。
桥洞下面是浅滩,他们顺着苦爷爷指的地方,居然发现了一颗贴地长的大歪脖子树,四仰八叉的树干有成年人大腿粗细,他们都可以站上去。
三个人都站到了树枝上,朝着稀疏的叶子缝隙里瞧去。
树杈里有一只湿漉漉的小母猫。
苦爷爷过去把翟铭祺给自己烧饼掰成几块,然后给饿狠了的小母猫分了一大半去,他给翟铭祺和褚嘉树两人悄悄指了指小猫,又滑稽地在自己肚子上比划比划。
他们才发现,这是一只怀孕的小母猫。
苦爷爷冲他们笑,白花花的头发又长又湿得贴着头皮,他三两口狼吞虎咽了剩下的烧饼和鸡蛋,朝两人笑了笑,应该是感谢的意思。
每次陈婆婆给他做了饭后,他也这么冲陈婆婆这么笑。
褚嘉树慢慢地也觉得那个恐怖的眼睛窟窿也没那么可怕了,苦爷爷看着也没那么吓人了。
三个人一起在歪脖子树上玩了好一会儿,苦爷爷也跟他们玩得来,追着他们绕着树干胡乱的走,直到陈婆婆在岸上喊人的声音传来。
苦爷爷却把他们都拉了拉,指了指陈婆婆声音的房向,又开始朝他们笑。
看样子年纪最大的像最没玩够的,苦爷爷一手抓着一个,似乎不想让俩小孩走。
褚嘉树注意到了苦爷爷盯着他们的眼睛,一片浑浊里面好像要说什么,可是他没来得及听,也看不太懂。
陈婆婆已经提着大包小包地下来了。
“哎哟——不要乱跑哇,赶场的人多,怎么找你们!”陈婆婆老远看到两个小孩后急忙唠叨,跑过来一人头上轻拍一下,“下次不许了!”
陈婆婆没去注意苦爷爷,只急着捞着他们往回走。
“糖糖也是,都跟紧我啦,听到没有哇?!”
陈婆婆背上的背篓里装了两只鸡咯咯哒咯咯哒的,褚嘉树凑近了去看。
翟语堂看过来:“你们干嘛去了?”
陈婆婆在看年货,炒米果的,瓜子砂糖橘和玉米糖,让几个孩子都上一边去选自己喜欢的。
他们把小母猫的事情说了,她果然也很感兴趣,集市里人挤人的,李天天个头高老远看到他们,笑着打了个招呼。
李恬儿,是李天天的妈,她从老远过来笑着喊了声陈婆婆,拉着人说家常。
“哎哟陈大姐欸,瞧这巧的,这不刚撞到天娃了,他跟我说钱钱钱的,”说着她从挎包里面掏出两三张红票子,“最近手头紧呐……”
陈婆婆这边被人拉着推拒,路口的方向褚嘉树又看到那辆红色的三轮车。
有个小孩坐在上头,脸红扑扑的,从乱七八糟的人群中间看着他。
“玉米糖我不爱吃,”翟语堂还在说,“花生糖我要吃。”
翟铭祺一边听着一边把她喜欢的都认真地装袋子里。
褚嘉树看到李天天往这边过来,他在找章余非,怎么没看到人呢。
那么一个小胖应该很显眼才是。
这个间当,不知道从哪个大人屁股后面挤过来的小孩一把扯住了翟语堂的小背包,从人肩膀挎下就跑。
翟语堂轻喊了声,陈婆婆要往这边看,李恬儿这边却拉着陈婆婆的手脸垮下来开始哭:“哎哟陈大姐我命苦啊,你不知道李田他又跑出去赌啊,打麻将都不回家啊,我一个人……”
“大妹子这大过年的哭啥哭,我不急要,我就提那么一嘴哎呀。”陈婆婆连忙推拒着。
那边李天天看到这儿脸色变了变,一把冲过来抱起翟语堂去追那个小孩:“那小孩往哪儿去了?”
挤来挤去的人群把小孩都藏进了人头下面,肉脸在横冲直撞的腰杆间被挤得面目全非。
翟铭祺和褚嘉树根本就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想去喊陈婆婆,结果下一秒又不知道是被哪双大手提拉起来捂住嘴给抱走了。
那捂嘴的粗糙的手指缝里洒了什么东西,没来得及喊出来就吸一口气晕乎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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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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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你跟她好,不跟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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