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挑草头,做饭喂猪洗衣服就显得极其轻松了。
在做完一个重活之后,再做简单的,就发现之前觉得繁复的事变得格外轻松简单。
人类的本性大抵如此,若是拿做事和闲暇时候比,稍微挽个草把子都是复杂的累活。也就像,有时候自己不小心碰伤了,觉得那没什么,但别人的手不小心甩到自己身上,就会觉得那是“打”,一样的道理。
但说实话,当余梦去地里掐了一把空心菜,摘了一把豇豆,摘了几个茄子几个辣椒,回来择菜洗菜,再准备洗米烧火做饭的时候,一个小时已经过去。
事实上这一个小时里,她一刻都没闲着。她按照最优解先喂了猪再去摘菜,这样摘完菜还能检查猪吃了没,最后把不要的老菜梗给猪当饭后的“水果”……
她摘菜的时候用电海子烧热水,浸泡衣服的空当去煮米饭,灶里柴火还没熄的空当去扎几个草把子,蒸饭的空当洗衣服……
余梦计算过,所有能压缩的时间,她都已经压缩殆尽,可当她做好饭去喊爸妈回来吃饭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早上九点了。
离爸妈起床的时间已经过去6小时了。
她从七点钟回来,忙得像陀螺一样的两个小时里,其实也就做饭、喂猪、洗衣服。
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当人类最开始从自然而然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中醒悟过来,赋予“时间”这个定义的时候,当人类从蒙昧中感受到“忙碌”,感受到光阴如梭的时候,天地万物似乎都变得“动”起来,一切的一切,追不及,抓不住,人类彻底成了宇宙中的尘埃,时间里的影子。
若是忘记时间,那所有的“忙碌”和“闲暇”,又成了人身体上或者心理上的一种感受,似乎,也没有特别大的意义。
余梦不受任何意识驱遣,脚步自己就将她带到母亲挑草头的田埂,她喊了爸妈回去吃饭,又去远一些的田埂上扯着嗓子喊弟弟回去吃饭。
其实一眼望去,她并没有看见弟弟在哪个田埂上,但她依旧按照惯例手掌扩在嘴周围,扯着嗓子,大喊弟弟回来吃饭。
村庄绵延几里路,村里所有的谷子都割得差不多,谷子割后的留下的茬子里散发着稻子梗的清香味,一路走来,到处都是这种清香味。
田间地头挑草头的人脸上都流露着喜色,尽管笑容形成的纹路里聚集着成股的汗水。
到底是一年丰收喜悦的时候,从春天浸泡谷子,打田,下秧苗,一个月后扯秧栽秧,到而今,终于等到丰收的时候。
几个月之中,给稻子打水,扯稗子,整田里漏水的缺口,打农药……照料庄家谁都不曾懒惰,就连那些天天要打几圈麻将的麻牌佬们,也徐得抽空扯稗子,打农药,打水……
一切,都应了那句古话,种田七成管,人勤地不懒。
余梦绕过田头的水塘,跳过水沟,走过三个塘,已经到了老庙地,果然,弟弟就在老庙地两里外的沟子地放牛。
余梦大喊一声,过一会儿弟弟就赶着牛向她走来。
这牛是去年秋天爸爸花三千块钱买的小牛犊,到今年,又长大了一些。
这牛自然是没有去年死去的牛长得好看的,它两个角短短的,向内弯曲,它的毛色是淡黄的,没有去年那牛深黄色来得精神。
余梦看着远处的牛由拳头大变得像簸箕那么大,最后那牛一直近前,细看的时候,她心头越发想起去年中考前死去的那头她放了十年的牛。但没办法,厮牛已逝,世上新牛赶旧牛,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匆匆。
而今回想起去年那牛死的场景,真恍如隔世。
这牛还是个半大的牛,爸爸不怎么舍得用它。余梦本来想训练这牛驮人驮物,爸爸说牛太小,不能累着了。
咳,不能累着这话爸爸可从来没对她说过。这牛现在是宝贝疙瘩,要好好养护。
咳,算了,有什么需要去和牛计较的呢,就是和人,本也不需要去计较什么。
小牛屁股上糊了些牛粪,一看就是往后睡的时候直接躺牛粪里,以前的从来不这么邋遢的。弟弟在前面走,余梦在后赶牛,不过一会儿就到她家割谷的水田,爸妈还在抢着挑谷子。已经挑了一块田。
农村里,这个季节一般都是九点多吃早饭。
因为过了九点,气温已经骤然上升了,根本没法出去干重活,稍不留神,马上中暑。
其实,吃完饭就已经到十点。
这个时候,父亲已经戴着草帽,拿着铁锹出去整稻场。母亲提着篮子,去田里捡掉落的谷穗子。余梦已经开始准备中午的菜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哦,对了,还有人复一人。也不对,大概也就农村的生活是如此啊,在余梦所未经历的另外一个生存空间——城市,人们的日常又是怎样的呢?她不知,尽管看了许多课外读物,看了许多关于城市或者国外的精美描述,她都无法想象。如,城市的作息规律是怎样的,城市的工作内容有哪些,城市的娱乐又有哪些,城市的人若是没工作又去干啥?
是的,在农村人人都可以种田,且也有田可种,但城市里能确定每个人有工作?
还有,城市里的少年宫,又是干啥的?“少年宫”从她读小学开始就在课内外的书本上见过很多次,但她始终没弄明白少年宫到底是干啥的。就像,哪怕知道博物馆是放文物的,也不知道它会放哪些文物一样……
还有关于国外的描述就更加了令人向往了,说什么国外的人坐车还要看书哟,过一些什么袜子里要放东西加装是神仙放的还不能说真相哟,吃一些听起来很洋气的披萨火鸡汉堡包哟……
那种快乐,余梦根本无法想象。就像,哪怕在她身边,那些屁股兜里塞一瓶可乐的,或者腰间挂一个狗链子的,她在没见到的时候也是想象不出来的。
余梦手里的空心菜掐成一小段一小段后,指甲缝隙里的黑色也更深了一些。
当她去洗菜,切菜,脑海里关于“少年宫”“披萨”等想象并没有停止。
有时候,走出去看看或许是一种学习的动力,不过也有时候,她也会想到随时可能的辍学,以及,学校那遥遥领先的刘星雨,以及素未谋面却已经嵌入她血脉之中的——李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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