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二十三年秋，秦淮河边的枫叶还没红透，霜降节气就裹着寒气扑了人满头满脸。谢怀瑾缩在雪貂大氅里，嘴里叼着根芦苇杆，百无聊赖地看着画舫外头飘过的河灯。
"世子爷，西域新来的葡萄酿..."小厮端着鎏金酒壶凑过来，被他用扇子敲了脑门。
"上回掺水的事儿还没找你算账呢。"谢怀瑾懒洋洋支起身子，琥珀色眸子在满船莺莺燕燕里转了一圈，突然拿扇柄挑起个胡姬的下巴，"这姑娘眼生，新来的？"
胡姬咯咯笑着往他怀里倒，手腕上的银铃铛叮当响。谢怀瑾刚要凑近闻人家发间的茉莉香，岸边突然传来"哗啦"一声脆响，像是哪个倒霉蛋摔了酒坛子。
"扫兴。"他嘟囔着要起身，怀里的胡姬突然僵住了。那截雪白的脖颈"咔嗒"一响，脑袋直接转了180度对着后窗。谢怀瑾眼睁睁看着美人脸皮簌簌往下掉，露出里头森森白骨。
三支黑铁箭擦着他耳根钉进屏风，箭尾巴上拴着的黄符纸"轰"地烧起来。画舫开始跟抽风似的左右晃荡，案几上的琉璃酒壶"咣当"摔个粉碎，暗红的酒液在地毯上淌出个歪歪扭扭的鬼画符。
"哎哟喂！"谢怀瑾手忙脚乱地抓住柱子，"谁家闹鬼这么没眼力见儿？没瞧见本世子正忙着..."话没说完，船尾传来"扑通扑通"的落水声，侍卫们的惨叫跟下饺子似的此起彼伏。
白雾跟涨潮似的漫进来，眨眼功夫就淹到膝盖。谢怀瑾眯起眼睛，方才还温香软玉的美人彻底散了架，金丝腰链"叮铃哐啷"滚到脚边。他弯腰去捡，突然听见雾里传来环佩声响。
十八盏白灯笼晃晃悠悠从河面升起，活像一群吊死鬼吐着长舌头。谢怀瑾扯下腰间玉佩砸过去，上好的羊脂玉在半空"啪"地炸成粉末，纷纷扬扬的玉屑居然拼出个血淋淋的"死"字。
"往生阵？"他"啧"了一声抖开折扇，"阎王爷要请客也得挑时辰啊！"说着袖中银丝"唰"地缠住最近的灯笼，借力就要往外蹿。结果脚尖刚沾着水面，整个人就跟被水鬼拽住似的往下沉。
大红嫁衣"哗啦"从水底冒出来，金线绣的凤凰翅膀勒得他直翻白眼。盖头底下滴滴答答往下淌血珠子，还没落到水面就冻成冰碴子。
"公子..."那声音跟指甲刮棺材板似的，"来当我的新郎可好？"
谢怀瑾憋得满脸通红，手指头勾着银丝乱划拉。突然听见"咔嚓"一声脆响，像是谁咬了口脆皮烧饼。再睁眼时，自己正四仰八叉躺在青石板上，怀里抱着个油纸包，桂花香混着杏仁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这位公子，"头顶传来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你压着我的酥饼了。"
谢怀瑾一骨碌爬起来，迎面撞见个穿鹅黄襦裙的姑娘。小丫头片子看着不过二八年华，发髻上别着银蝴蝶簪子，杏子眼笑得弯弯的。就是左手攥着半块啃得参差不齐的杏仁酥，右手正试图从他怀里的油纸包抢救点心渣。
"这位妹妹..."谢怀瑾拍着衣裳上的灰，余光瞥见她腰间挂着个生锈的青铜罗盘，"我观你印堂发黑..."
"啪！"半块杏仁酥直接怼进他嘴里。小姑娘掏出帕子擦手，腕子上的银镯子叮咚作响："戌时三刻，西南死门，你身上沾了试炼场的味儿。"说着食指在罗盘上"咔嗒"一划。
四周景象突然跟打翻的颜料缸似的糊成一团。青石板缝里"咕嘟咕嘟"往外冒黑血，街边包子铺的蒸笼里滚出颗人头，打更的梆子声变成了女人哭坟似的调调。谢怀瑾"呸"地吐出半块酥饼，发现油纸包里的点心全变成了白森森的指骨节。
"初次见面，"小姑娘拎着裙摆跨过一具倒吊的尸首，绣鞋上的珍珠碾碎了几只乱爬的尸虫，"欢迎来到子时镜。"
谢怀瑾把指骨当瓜子似的往兜里揣："姑娘这搭讪手段倒是别致，不过本世子更喜欢..."他突然靠近一闻，"嗯...杏仁、桂花，还有...，"韭菜盒子？你早上吃的韭菜盒子？"
苏渺渺从袖子里摸出个油纸包："要尝尝吗？"
"本世子从来不吃..."话音未落，房檐上"骨碌碌"滚下个腐烂的死人头。谢怀瑾下意识揽住姑娘的腰往后撤，却见小丫头片子淡定地往死人嘴里塞了块糕点："戌时阴气重，建议世子捂好口鼻。"顿了顿又补了句："省得闻见我袖口的葱油饼味儿。"
两人说话间，青石板"咔嚓"裂开道缝。血水跟喷泉似的往上涌，谢怀瑾拽着人"噌"地蹿上房檐。檐角铜铃突然变成个骷髅头，张着大嘴就咬过来。
"借姑娘簪子一用！"谢怀瑾顺手拔了苏渺渺的银蝴蝶簪甩出去。簪子扎进骷髅喉咙的瞬间，"砰"地炸出团蓝火。
苏渺渺看着自己炸成蒲公英的头发："那是暴雨梨花针机关簪。"
"早说啊！"谢怀瑾甩着被燎焦的刘海，从怀里掏出把玉梳子："西域进贡的犀角梳..."
"我要城南王记的核桃酥。"
"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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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亮爬上来时，客栈门口亮起盏白灯笼。掌柜的是个瘦得跟竹竿似的男人，眼角的泪痣泛着青光："新来的试炼者，挑房间吧。"
谢怀瑾用折扇挑起苏渺渺腰间的玉佩："本世子自然要跟这位姑娘住一间。"
掌柜的突然露出满口黑牙："子时镜的规矩..."袖子里飞出无数红绳，"同衾者得喝交杯酒。"
"等等！"谢怀瑾手忙脚乱解红绳，苏渺渺已经仰脖干了酒，顺手往他嘴里塞了颗梅子糖："解毒的，十两银子。"
谢怀瑾被糖酸得龇牙咧嘴，突然感觉左手扳指烫得吓人。烛光摇曳间，他看见苏渺渺背后隐隐约约显出只金凤凰，那青铜罗盘上的花纹跟自己家传玉佩一模一样。
"苏姑娘..."他摩挲着扳指凑近，"我们十二年前是不是在..."
"轰隆！"地板突然塌了个大洞。无数青白的手臂从地底钻出来，拽着两人就往深渊里拖。下坠时苏渺渺突然往他手里塞了块杏仁酥，用口型比划："含着，防瘴气。"
谢怀瑾咬住糕点的瞬间，尝到丝血腥味。他瞪大眼睛，看着头顶最后一点光亮被黑暗吞噬，耳边传来似有若无的童谣："金凰血，玉螭魂，破镜重圆谢氏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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