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李挺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提着水坛子,健步如飞地走在前面。
身后,李姝顶着一脸的生无可恋...越走越慢,汗水打湿了她的额发,灼热地呼吸越来越快,她以前就不爱出门,也不喜欢逛街,原身怕也很少这么走,连续走了两日,腿肚子一扯便疼,脚底也像是在冒火。
李挺虽说是书生,可他毕竟是农家子,每到农忙,定是要回家干活的,这点路自是没有什么问题,可李姝实在忍不住了,“哥哥,先休息一会儿吧。”
就近找了个山脚的树荫底下,李姝坐了下来,也顾不得保持形象了。
李挺回头,看着自家妹妹靠在树干上,双腿一前一后微屈,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一只手懒散地拿着帽子扇风,竟意外地有些男儿气。
李挺微微挑眉,这模样,他倒是第一次见,只觉得妹妹越发可爱,也更加心疼,脸上不自觉便柔和了起来。
“姝儿,喝点水吧。”
看着精气神十足的哥哥递水过来,再看看自己狼狈地腰酸腿软,李姝满含怨念的看了身前的人一眼,人类的参差啊...
头顶一声轻笑传来,李姝怨念更深了...
李挺笑得眉眼弯弯,他从不知妹妹如此有趣,此时他才发现,妹妹的双眼竟十分灵动,将喜怒哀乐传递得栩栩如生,拍了拍妹妹的头顶,他语气轻快地说:“快喝吧,别瞪了,再瞪眼珠子都要出来了,丑。”
果然,天下的哥哥在对待妹妹这件事上都一个样,要么喜欢怼,要么喜欢逗...
“哥哥,若是买一辆驴车,需要多少银子。”
“哈哈哈哈哈!”李挺再也忍不住,自家妹妹眼睛扑闪着,认真地问自己的模样,呆萌又可爱,妹妹啊,哥哥今天第一堂课先给你上个算术课吧。
李姝...
这兄妹没法当了!
看妹妹气呼呼地起身要走,李挺终于止住了笑声,只眼尾还含着笑意,拉着李姝开始哄:“好了,好了,哥哥不逗你了。”
不知是不是原身年纪太小,身体没发育完全,李姝觉得自己性子似乎也越来越“小”,轻易地就被哥哥掌控着情绪,就像此时,明明方才确实有被看低的怒气,可看着眼前神情温柔的人,怒气却瞬间消散了。
李姝隐隐有些尴尬,神情中透露着些许懊恼,明明是二十八的灵魂,却有着十四岁的行为。
幸好李挺也没多想,顺势便开始跟李姝说了驴车的事:“姝儿为什么想买驴车?”
李姝很想说是为了不想走路,但这么说确实是有点太孩子气了,方才李挺笑成那样,不就是因为这个吗,于是她换了个说法,“往后去县城卖吃食需要用,驴还能帮爹干重活呢。”
李挺没有拆穿,他对妹妹如今主动思考往后的“事业”感到欣慰,虽想法稚嫩,可也算是有成算,并不像一时兴起,所以他不想泼冷水,只是正色道:“有想法是好事,若是往后还有想知道的,尽管来问哥哥。”
“哥哥还让我问呢,驴车的价钱你都说不出来。”
李挺起身,拿起东西便走,见自家妹妹还在原地,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想知道驴车的价钱吗?快跟上,哥哥边走边说。”
这是,怕自己赖着不愿意走,所以哄小孩??
李姝站在原地,想反驳,可方才自己的表现,也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李挺没有关注妹妹那不情不愿的小情绪,只说着这平山县的驴价,给自家妹妹当故事听。
“不同的驴是有不同价钱的,若是健壮的成驴,价钱定是要高些,约莫是五六两银子。”见妹妹走得慢,李挺便也放慢了脚步,嘴上却是没停。
“若是健壮但有残,如独眼,坡腿等,价钱便稍便宜些,看驴的情况,能便宜个一两银子。”
“若是老驴,则更便宜,可以和店家议价,运气好的话,怕是不用一两银子便能买到。”
李姝默默听着,算了算收益,怕是要至少半年才能买得起...老驴她不想考虑,性价比不高,容易血本无归。
本以为妹妹听了后会泄气,可李挺却发现自家妹妹边听眼珠子边滴溜溜地转,显然是在思考,像是在算自己什么时候能买得起。
可是...妹妹心算这么厉害吗?
小时虽教了她一些简单的数数,可那时的她算数都需要拨许久的算盘,并不能心算。
李挺心思微动,不动声色地问:“怎么样,姝儿?你考虑好想买什么样的驴车了吗?”
“健壮的成驴吧,性价...额身...价高一些,力气大,也能用得久一些。”
好险,差点说顺嘴了。
然而李挺心思并不在这,也没有在意那磕磕巴巴的话,只继续问:“那姝儿打算什么时候买呢?”
方才的顺嘴让李姝心思谨慎了些,但她有些摸不准,哥哥是故意问的还是仅仅只是聊天,明明昨晚已经放下戒心了不是吗?
李姝没有转头看她哥,只是装作认真走路的模样,盯着脚下的路,语气自然地答:“当然是攒够钱了便买。”
没想到是这么个回答,李挺轻笑摇头,还以为自家妹妹有些算术天分呢,是他想多了。
想多了的人不止他一个,李姝余光看着自家哥哥的表情,也知道自己方才想多了。
刚认识一天的哥哥,她确实还有些一惊一乍,无法全然信任,只是经过这一遭,她的心房也正一步一步卸下了。
到修路点时,工人们已经陆陆续续地在找地休息了,兄妹俩走走停停,还是比前两日晚了些到。
眼尖的工人已经看到李姝了,打算买饼子的已经自发往李姝停下的地方走,熟识地已经开始搭话。
“姝丫头,你娘亲今日没有来吗?”
“没有,这是我哥哥,今日书院询假,他便跟我一道来了。”
周围的人一听在书院读书,再看来的男子温润端方,一身旧衣也难掩他气质出众,顿时都敛了敛心神,说话声音都小了许多。
连张蒙都不自觉放低了声音,只对着李姝问:“姝丫头,你哥哥在什么书院读书?”
李挺放下手中的吃食,向众人见了礼,随后便看向张蒙,语气谦逊,“小生就读于平山书院。”
语罢,人群中不止一个的“惊呼”声便传了出来。
李姝并不意外,自家哥哥既然能考上秀才,他所在的书院也定是县里最好的书院。
此时李忠也已走了过来,工人碍于身份不便和兄妹俩多说什么,可李忠是平辈,他们便无需顾忌,与他相熟的人瞬间便围了过去,“李忠兄弟,好福气啊,你这一双儿女真真是让人羡慕,平日里都是如何教导的?”
李忠早已熟练,特别是儿子成为秀才后,他听到最多的夸奖便是这些,一家人早就养成了波澜不惊的心态,“哪里哪里,我这当父亲的实在惭愧,都是我家老爷子教得好,我倒是没出什么力气。”
“老爷子是?”
“我家老爷子从前上战场杀过蛮人,还是百夫长。”
“豁!”新的一轮恭维又开始了。
桃李村的村民还顺势说了李挺是秀才的事。
一瞬间,人群更加热闹了,此起彼伏的声音更是从未间断。
一群人围着他们爹恭维,主角却在人群外看热闹。
李姝靠在树下扇风,李挺有样学样,也跟着妹妹一起,连慵懒的模样都一模一样。
这些羡慕甚至有时是捻酸的话,李挺早就听了许多,他从未因自己是秀才而觉得沾沾自喜,相反还更加坐立不安。
爱操心的性子让他还未开始享受夸赞,便自己将自己推进了乡试会试殿试的坑,也导致了他前几年像是浑身长刺一般,强行接过了家里的话语权。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浑身长刺的少年,他百无聊赖地看看天,看看远处三三两两休息的人,看看旁边...嗯?
李挺眼神回转,旁边的黑小子是谁?
黑小子当然是王涛。
李姝记着昨天王涛对自己的劝解,虽并未说话,可他阻止自己的动作就能看出来,这个年纪跟她哥哥一般大的人,有着沉稳的性子,是个聪明机敏的人。
看到王涛在不远处没有过来,昨天他好像是向别人借钱买的馅饼,今日,怕是没钱再买了。
于是李姝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一边拿起两个饼子包了起来。
王涛有点不知所措,他听到了她的哥哥是秀才的事,他应该为她高兴的,可心里却没由来的一阵失落,也不敢再靠近,只好远远地望着。
看到李姝对自己招手时,他愣住了,甚至左右看了看才确定她是在叫自己,可走到她面前后,他又不知该说什么,双手抓着衣角,连站姿都别扭了起来,无论怎么站都不合适。
李姝倒没多想,只觉得眼前的少年是个少话的,她将馅饼递到了王涛面前,“给,谢谢你昨天拉住我,我请你吃馅饼。”
王涛不可置信地抬头,呆呆地盯着眼前有着明媚笑容的李姝,无法思考,只发出了疑惑,“啊?”
李挺看妹妹并未表露其他情愫,知道她仅仅只是感谢,便未出声阻止。
可这黑小子...眼里直白的亮光都快刺伤自己了!
于是李挺不错眼地盯着他,不自觉地便严肃了起来,周身的气势越发紧绷。
李姝看着不知所措地王涛,拿着馅饼又递了递,解释道:“昨日若不是你拉住我,我怕是要闯大祸,拿着吧,我没有什么能感谢的,只好请你吃馅饼,希望你不要嫌弃才好。”
“我不嫌弃你。”刚说完,像是反应过来这话有调戏别人之嫌,脸倏的一下红了,手忙脚乱地开始解释。
“不,不是的,我,我的意思是,是,是我不嫌弃你的馅饼,馅饼很好吃。”一句话说完舌头都快打结了,王涛又急又羞,就差举手发誓了。
“噗嗤!”
王涛回神,看眼前的少女眼神清亮,笑意盈盈,大方地看着自己,知道对方并不是嘲笑,挠挠头也笑了。
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也或许是不想自己比姑娘还扭捏,王涛终于完整地说了一句话,“不用谢,昨日那监头确实可恶,他看不上这些食物,只因他目光短浅,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罢了。”
李姝有点意外,这小伙子确实不错。
“你叫什么名字?”
“王涛。”
顿了顿,王涛又回问了一句,声音带着些期待“你呢?”
“我叫...”
“咳咳!”
李姝还未说,便被身后的咳嗽打断了,转身一看,自家哥哥头上快冒火了,一双弯眉愣是被挤成了冲天眉,李姝心下偷笑,却不敢面上露出来,只是回头对王涛说:“很高兴认识你。”
两个男人都一愣,“这是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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