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时，李姝反应过来，她又说错话了。
她不在乎眼前这个叫王涛的小伙子是什么反应，只是，哥哥还在身后...
“额，我是说，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很欢喜。”这样说应该没问题..吧？
李姝没再往后看，只是尽量挺直了背，维持着方才的笑容，可她眼里尴尬不安的情绪却出卖了她，王涛...
王涛压根没看到！此时他心思漂浮的模样像是喝醉了一般，刚平复的心情又蹿起来，脸也越来越红...
“她方才说欢喜吗？”一瞬间，少年人天马行空的心思早已绕着世间走了好几遭，身后以李忠为核心的人群中恰好传来“往后想给女儿许配什么人家”的问询，王涛在轻飘飘地思绪中恍然听到了蒙叔的声音，他儿子还小，是帮谁问的..？
这，这是..帮...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想到了哪一步，“唰的一下”，王涛连脖子都开始红了，红黑红黑的皮肤像是在黢黑的身上套了喜服，站立的姿势换了又换，浑身像是长了跳蚤。
李挺脸瞬间黑了，欢喜？什么欢喜？欢喜什么？欢什么喜？
“姝..小妹，快给爹拿水过去，爹都渴了。”
“啊？哎，好！”听见自家哥哥并无异样，李姝放心了，也并未多想为什么她哥自己不拿，低头拿水起身，一气呵成，仿佛先前在路上拉着她哥哥休息的人不是她...
支走了妹妹，李挺起身，因着树下的小坡，他站起来比王涛高了一个头，但他并不想以势压人，只是温和委婉地叫醒了眼前的傻小子，“王兄，昨日多谢了，我家小妹年纪小，家里人总是多宠一些的，行事也总是小孩子一般，若是有不妥之处望王兄不要计较。”
意思是：妹妹年纪小，家里没打算让她早早嫁人！
王涛虽聪明，却也是赤诚之人，心思不会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只当李挺是客气，于是回了个礼：“李兄弟不必多礼，令妹聪慧直率，小小年纪便有一双巧手，让我..我们都很是佩服，何来计较之说呢？我..我们都很是羡慕呢。”
话倒是利索了，至于人，说他傻，又是爽朗赤诚的少年人模样，说他不傻，又听不懂别人话中之意。
李挺暗暗摇头，也不再阴阳怪气，“过奖了，多谢照顾家妹生意，好吃的话日后常来。”
这是赶人了，王涛这倒是能听出来，也确实不好站在这里打扰人家的生意，于是便利落地作揖走了。
李挺看在眼里，暗暗赞赏，人倒是确实不错。
而此时人群中的李姝看着这一前一后，一高一低的两人，心里顿时觉得割裂，明明这两人都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待人谈话却又成熟知礼，分寸感十足，她哥还像长辈一样看着王涛...偏偏两人也没觉得哪里不妥。
怪不得说古代人早熟，更别说古代的读书人了，她哥靠谱起来时，气质端方沉稳，很是能唬人。
但这场景...
李姝有点后知后觉，王涛这小伙子，是喜欢我..吗？
哥哥是看出来了？
真不是李姝迟钝，她看王涛像是在看小孩子，脸上的笑容都是慈爱的...完全忘了自己现在十四岁！年纪上确实可以当他媳妇了...
这...
李姝有点心虚，心理年龄上的差异让她莫名地被良心谴责，好像...闯祸了...
“姝儿？姝儿！”
“哎！”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李姝被吓得一激灵，回神后发现她爹正看着她，怎么了？李姝疑惑眨眼，父女两人大眼对小眼，直到手中传来拉扯的力道...
李姝低头，发现自己拿着水坛子一直不放手，她爹扯都扯不过去。
她赶紧放手，“呵呵，爹，您喝水。”
此时周围的工人都已经识趣地散开了，买饼子的到前面排队，不买的也找地休息，李忠瞧着自家女儿像是心神不宁的模样，以为女儿太累了。
“怎地了？累着了？”李忠满面尘土，可却掩盖不住眼里透出的关心。
李姝心下一暖，暂时将那少年的心思搁置一边，打算往后有机会找他说清楚，少年人的爱恋虽纯粹，可却也经不起考验，只要自己明确拒绝，应不会给他造成什么太大的伤害。
“爹，我不累。”想了想，李姝从腰间的布袋中拿了块布出来，“这是娘让我给您带的帕子，您擦擦脸。”
这几日李忠回去都是满面尘土，因着出了汗，脸上东一块黄，西一块黑，且晚上回去脸都开始刺痒了，张翠花便像城里人一样裁了条汗巾帕子，虽不精致，也未绣花，可却是家里最吸汗的料子。
李忠笑着接了，似是在女儿面前不好意思，也没立马擦脸，只说道：“若是走累了，明日便不来了，在家里休息好了再来。”
“爹，我不累，我先去帮哥哥了，您擦擦脸吧。”
此时的李挺已经卖了好些饼子，包饼，收钱，寒暄竟是意外地熟练，像是做这营生许久了，动作比自己还利落。
“李家丫头，今日怎地不卖包子了？”张蒙捏着张馅饼在一旁边吃边问，他对吃食一向大方，也不心疼每日多花了两文钱。
“昨日没买猪肉，叔您想吃肉馅包子？”李姝有点为难，肉包子目前市场不太好，她准备先卖一个月馅饼，届时他们吃腻了，肯定愿意都买肉包子换换口味。
张蒙更想吃菌菇包，但他也知道，这东西虽然香，却不如肉包子抵饿，于是也没有反驳，“对，明日卖包子吗？”
李姝想了想，同意了，毕竟她爹也需要吃肉。
有些昨日没来的，并未见过李姝的包子，有些好奇，“这包子也像馅饼这般好吃吗？”
不用李姝说，已经有吃过的人开始推销了，“自然是好吃，他们这包子皮是没有酸味的，还很有韧劲，浸了汤汁后嚼起来比肉馅还好吃。”
说得人周围的人都开始流口水，纷纷开始向李姝订包子，连昨日因为价钱而打退堂鼓的人都有些松动，也想着明日买个包子尝一尝。
李姝暗暗数了数，开口说的人怕是有十来个，不过无论真假，她都决定只包一斤肉馅，本钱不够，还是尽量减少损耗，宁愿不够卖也不能剩。
李挺在一旁默默看着未开口，见自家妹妹这落落大方的模样，既欣慰又骄傲，听着别人夸奖妹妹，可比自己被夸时高兴多了。
可能是因为昨日被监头打断导致有些人没能买到，今日买馅饼的人比昨日多了许多，且很多都买两个，五十个馅饼很快便卖完了。
幸好李忠的午饭是专门盛出来的，今日给他带的是米饭配菜，昨日李挺拿回来的猪头张翠花也切了些肉下来炒了，兄妹俩都并未吃太多，大都被张翠花塞给了李忠。
没买到的人纷纷过来要求明日多加些量，有些连着两日都没吃到，更是“怨念”深重，“李家丫头，我这两日都没买到了，明日能否给我留两个？我干活的地方稍远点，跑不过他们啊！”
李姝有些哭笑不得，只答应明日定会做够量，让他放心，再三保证后，剩下的一群人才满意离开。
总算是将人劝走了，李姝立马拉着她哥往县城里走。
自家妹妹的吃食竟然这么受欢迎，李挺有些意外，怪不得姝儿“硬着头皮”找自己学认字呢，往后没准还真能到县里开铺子。
既然如此，那他就不止教她认字这么简单了。
李姝求之不得，书籍太贵，她买不起，正是需要个老师让她“白嫖”知识。
兄妹俩倒是各自在心里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到了县城，李姝也没空再东张西望，拉着哥哥往菜肉行而去，还是上回的肉案师傅，李姝又买了一斤五花肉。
临走时，像是想起了什么，李姝往肉案上来来回回找了好一会，也没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肉案师傅看不下去了，再盯下去，他都以为自己这肉案有什么问题了，“小姑娘，你想找什么？”
“有没有猪血？”
肉案师傅有些意外，怕是没想到一个看起来乖巧文静的小姑娘开口竟是要猪内脏，“有”，肉案师傅边说边弯腰从肉案下拿出了一个盆，里面装了满满的猪血，“小姑娘，你确定要这猪血吗？”虽说已经凝固，可这血淋淋的颜色，一般小姑娘都是不愿看的。
但兄妹俩都未表现出任何异样，李姝涮火锅吃多了，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反而凑前闻了闻，怕放太久变味了，而李挺虽说并未吃过，可他很是有些定力，尤其在外人面前，即使这猪血于他来说的确有些难以接受，但也能面不改色，像是见怪不怪一般。
两人的反应被看在眼里，肉案师傅心下有数了，这两人怕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这内脏一般都是些吃不起肉的人会买的，猪血比其他内脏腥味小，穷苦人家更愿意买这猪血。
可即使知道，他也并未有任何态度上的变化，谁又是没穷过呢？
“我不要这么多。”李姝伸手在盆上方比划了一下，“大约这么多便够了。”
“成。”肉案师傅利落的划了几刀，装好后递给了李挺，“送你了，不要钱。”
李姝正要掏钱，闻言抬头，有些诧异，李挺也并未接过猪血，连忙回道：“怎能白要呢？您看多少钱，我们付。”
“这血不值钱，这一大盆也就一文钱，你们拿回去吧。”肉案师傅干脆利落，将猪血塞到了李挺手中，“不碍事，下回再来我这买猪肉。”
兄妹俩对视一眼，收下了，李挺作揖回礼，“多谢。”
看着俩人一前一后走了，肉案师傅有些沉思，面上也有了些笑意，不像方才那般严肃，这两兄妹一个端方沉稳，一个文静乖巧，一举一动甚是有教养，往后定是能有个好前程。
旁边肉案的师傅见这边的生意一个接一个，有些捻酸，“张大头，这么大方，是想给人上赶着当爹呢？”
张大头人好，从不会给人缺斤少两，即使不在他这买的肉，他也乐意帮人砍骨头，因此总是这一猪肉行中最早卖完的，可总有些人缺德又看不得别人好，回回都拿张大头没有孩子的事说，将人的痛处当成笑话在戳。
张大头没有回话，只拿起了桌上的刀，重重地将剩下的猪头一刀劈成两半，神情紧绷，动作利落又干脆，仿佛砍得不是猪头，而是旁边人的项上人头。
旁边肉案的彻底没声音了，连人都被吓得缩在凳子上，眼神都不敢往这瞟。
看见的人暗暗啐了一声，眼里满是不屑，“呸，怂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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