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生堂一如既往的热闹。
李姝看着一个个战战兢兢进去，又一个个红着眼眶出来的人，心揪到了嗓子眼，看鬼片最怕的不是鬼出来，而是出来之前那又是吹风又是阴乐又是雷雨的死动作，她觉得那时不时开合半掩的门就像被鼓风机吹起来的背景，外面一个个战战兢兢精神敏感时不时缩一缩肩膀的人就是不定时炸开的雷，而阴乐...
“啊！！！腿，疼，疼，疼，大夫轻点轻点轻点！”
“咔嚓”一声，半晌，“下一位。”
“啊！！！手，疼，疼，疼，大夫轻点轻点轻点！”
“咔嚓”一声，半晌，“下一位。”
这不就来了吗？
这声音比鬼片可具体得多，鬼片最多出来个鬼让你视觉上吓一跳，可这叫声，具体到你还没进去就已经开始感同身受了...李姝感觉自己不仅仅是脚疼，是浑身都疼！
终于见到鬼...呸，大夫了，意外地有些年轻，只是这清冷的模样...李姝觉得他看过来的眼神都是冷的，她连大夫的模样都没看清，这大夫整个人像是被一层冷气笼罩着，光让人觉着冷了，连李挺都有些紧张的...额...让开了身子。
哥哥...你还能不能行了？起码扶着我点啊！
幸好他立马发现了李姝求助的目光，有些讪讪地笑了笑，主动站在了李姝另一侧充当拐杖。
年轻大夫没有废话，见李姝腿悬空着，立马便蹲下去察看，不一会，平静淡然的声音响起：“怎么伤的？”
他自然的将手握住了李姝的脚掌，另一只握着脚踝上一点的地方，边察看边轻轻转动，还算是温柔，可大夫有些冰冷的手刺得李姝不自觉颤抖，她注意力全放在了脚上，这大夫平静的声音感觉比他说“下一位”时还要可怕，看他始终只是观察，并没有别的动作，李姝才稍稍松了口气，答道：“踮起脚尖时被人撞倒了。”
冷静的声音又响起：“可是跳舞？”
怎么回事？治病还要分析事情发生经过吗？
李姝虽疑惑，却也老老实实答了：“不是，在瞧热闹。”
李挺在一旁拧着眉头差点来一场直播教育，妹妹什么都好，就是如今说话真有些不顾忌，今日对那黑小子也是这般，若不是看出她对那小子没有意思，他怕是早就将妹妹拎回家了。
只是话到嘴边，低头却看到自家妹妹额头细密的汗水连鬓角都打湿了，嘴唇结痂的伤口又有裂开的迹象，她方才话答得直率淡定，扶着自己的手却在暗自用力，一时间哪里还顾得上生气，明明这么疼，她却愣是没哭，今日在街上也是沉稳地等着他，也并未因自己的倒霉而发泄怒气，还事先和门口的道士说了自己的去处，事情处理得十分有条理。
李挺心下不禁感叹，妹妹确实长大了。
李姝还以为这大夫会调侃或者嘲讽自己，平日里的大夫不都是这样吗——“哟！瞧热闹，把自己瞧成热闹了吧？”或者是这样——“腿都肿成这样了也不吭一声，挺能忍啊，有这本事干什么不好？非跑去瞧热闹！”
这大夫眼神冷成这样，要是开口，一定能大杀四方。
可他顶着张冷脸，却像是有些好奇，问道：“热闹好看吗？”
“啊？啊！”上一秒李姝还在疑惑，下一秒无情鬼手趁机动手了...这“咔嚓”声倒是没有方才那些人的大声。
只是疼是一瞬间的，可反应却不是，李姝好一会还处在心有余悸之中。
直到李挺声音响起：“怎么样了？”李姝才稍稍回神，悄悄动了动脚，不疼了。
大夫利落起身，擦了擦手，边说：“行了，只是有些错位，不算严重，可以走动但不可多走，半月后便可恢复。”也没再问方才李姝没答的话，仿佛只是随意丢了个毫不在意的小玩意，丢了就丢了，完全不用过心。
还以为他也喜欢八卦呢，李姝还没来得及分享，话都憋在口中了，却被人轻飘飘丢弃了话口，眼波流转，本着八卦不过夜的原则，她装作懵懂的模样开口：“热闹很好看，你要听吗？有个...”
“嘶~”李姝抱头，忘了她哥还在了——李挺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对着李姝头上就是一个爆炒栗子，严肃道：“说什么呢？”
那年轻大夫没给这两兄妹一个眼神，写方子的手都没抖一下，不一会便将方子递给李挺，示意他们可以滚了，随后，平静的招魂声再一次响起：“下一位。”
李姝灰溜溜地被她哥搀出去了，没看到背后的人竟抬眸瞧了自己一眼，冷冽的眼神中划过一丝温暖，只是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买肉花了十文，看病...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几声，掌柜的声音响起：“一共二十一文。”今日流水五十文，利润估计有二十五文，还是不扣人工的...这...谁还敢生病？
反正都破财了，李姝有些破罐破摔，想到自己早就想买的香料，对着掌柜问，“请问有没有八角、桂皮和香叶？”
掌柜有些疑惑，“八角是指八角茴香吗？”
“是的。”忘了这些香料的名字跟古代不一样了，其他两样叫什么来着？
“有的，这桂皮是要厚肉桂吗？另外这香叶是何物？”
完了，香叶是何物，我怎么知道？
李姝沉思许久，也没想起香叶还有没有别的名称。
“可是月桂叶？”身侧李挺的声音响起，李姝猛然想起来，香叶好像确实是桂树的叶子，“对，是月桂叶。”顿了顿，又补了句：“各要五文钱。”
很好，一天的流水剩四文了...
李姝有些肉疼的准备伸手拿钱，李挺瞧着妹妹那心疼的模样，心下有些好笑，伸手递了钱给掌柜。
前些年爹娘供着自己读书，家里确实穷苦，如今考上秀才，县里每月会发放些许补贴，平山县虽说有好几个书院，可这些书院历代不久，平山县往年的秀才数量少之又少，举人更是不必多说，好些年才能出一个，也就是这几年，圣上广招贤才，鼓励民间创办书院，才有了李挺这一代秀才频出的盛况，县里早就憋着一口气要洗刷平山县每次人才末等的屈辱，对县里的秀才十分看重，政策上当然会多多帮扶。
不仅在学院的束脩是全免，还能免税，每月也能领少许银子补贴，让穷苦人家减轻了许多负担，加上李忠张翠花从不会拿李挺自己赚的钱，他赚的钱都是自己攒着，本是打算攒着往后乡试会试用作路费的。
可无论如何，都没有家人重要。
李姝震惊的看着她哥，以她对古代基本算是文盲的知识储备，是压根想不到秀才还能有什么待遇的，她只是疑惑，家里不是穷吗？甚至都不常吃肉，可她哥钱袋里像是有好几两银子...
难道...李姝差点用上了阴谋论，想了想又觉得不至于，怕是因为哥哥读书需要，况且自己卖个包子的钱她娘都不拿，以她哥的性子，肯定也会在城里找活计，爹娘怕是也从未拿过他一分一毫。
李挺蹲了半天也不见妹妹趴上来，转头见李姝愣在一旁，眼睛滴溜溜的转，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有些好笑地低头凑近，“想什么呢？”
李姝抬头，眼睛无辜的扑闪，有些讨好地问道：“哥，你怎么赚钱的？也教教你妹妹？”
李挺轻笑一声，有些故作神秘的低声说：“想学？”
李姝点头，眼里不自觉地泛着光——应该比我的卖包子计划赚钱吧？
“等你哪天把三字经里的字认完再说吧。”语气里带着些宠溺的瞧不起，李姝一时间竟没办法反驳，这里的字她还停留在连蒙带猜的阶段...
还能不能好好做兄妹了...
眼前的妹妹灵动又可爱，李挺有些遗憾，前几年自己真的错过了许多，幸好，如今也不晚。
“好了，快回家吧，再晚点，爹娘该担心了。”李挺拉着李姝催促，将人背起就走。
李姝踝骨接好后那钻心的疼已经消失了，精神也好了许多，此刻在她哥背上，她才注意到李挺被汗湿的头发，许是顾忌着自己的脚，他不敢将自己逐渐有些下滑的身子往上拉，导致他走路时竟是一直有些驼背，手抓着她的腿也不敢乱动，怕是早就僵了。
李姝手上用力，自己往上窜了窜，少年的肩膀并不宽厚，甚至有些单薄，李挺被她扯得往后倒了几步，有些无奈的斥道：“乱动什么？”
李姝趴在他肩头，声音有些沉闷：“哥，我们坐车回去吧。”回家要一个多时辰，可如果自己坚持要走的话，怕是半夜都走不到，她哥也不会允许。
李挺侧头看了妹妹一眼，眼里带着温和的笑意，“怎么？心疼哥哥？这点路我还是能走的，不算什么。”
他也不算吹牛，村子里长大的孩子，本就淘气，加上李挺小时还跟着祖父练刀，马步更是从前每日的功课，虽说近几年有些荒废，可身体还是比一般的文人好上许多。
可李姝没顺着她哥的调侃往下说，她紧了紧双手，只认真的说道：“钱没了可以再赚，哥哥只有一个，况且明日你还要早起到书院，今日已经够累了。”
李挺还要坚持，因着之前穷苦了几年，他和爹娘一样都养成了节俭的习惯，下意识地不想浪费钱，“没事，我...”
声音被打断，“哥，你就听我的吧，往后我定能将这钱百倍赚回来！”李姝话说得倒是豪气，只是在李挺这没有什么信服力，可他也没有辜负妹妹的好意，应了下来，“好，哥哥等着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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