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酸甜甜的,稍稍咀嚼便汁水四溢,一股浓郁的果香炸开在唇齿间。
小榆兴奋地仰起头:“刺泡儿?”
姜禾摊开手,将手里剩下的两颗通红果子递到小榆面前。
刺泡应该是当地叫法,这种圆圆小果的学名叫蓬藟。
一颗颗富含汁水的晶莹小球攒成内中空,外圆润的果子。越大、越圆润、越鲜红,便越甜。带着独特的芬芳果香,是独属于春天的记忆。
只是中空的内心容易生虫,姜禾检查过后,确定没有虫子,才递给小榆的。
小榆欢喜地伸手接过蓬藟,他左右端详了一会,将更大的那颗递到姜禾的嘴边。
“娘吃!”
姜禾也没跟他客气,就着小榆的手,咬走了这颗蓬藟,边嚼边问道:“我们多摘些回去?”
没有小孩子能拒绝这个味道,小孩哥和小孩姐也不行!
——
雨桑将一捆柴扎好,坐在一旁的石头下歇息。
她盯着脚边的小黄花,有些出神。
爹爹还没有回来,那个名义上的娘好像也有点不对劲。
雨桑拖着下巴,草鞋尖点着地,漫无目的地打着转儿。
她只是个八岁的小姑娘,能察觉几分危机感,都已经能被称作早熟了。
又怎能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办呢。
哥哥说姜禾是个不负责任的坏女人,根本算不上他们的娘。
但是姜禾从前说过,他们是爹爹捡回来的,并不是她捡回来的,所以她不会、也不需要对他们负责。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复杂了。
雨桑晃晃脑袋,站起身来。
罢了,反正不是完全没办法,只要下一顿还吃得上饭就行。
她捞过捆扎好的菜,背到肩上。
目光顿在搭在石头旁的柴刀上,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要是姜禾不在病怏怏的,能起来做点事就好了。要是她能和爹爹在的时候一样就好了。
要是……爹爹能回来就好了。
村里的那些流言蜚语,不止姜禾听到了。孩子们之间传得更加的肆无忌惮。
雨桑攥住麻绳,站在原地没有动。
山间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吹起她额头上的碎发。
被风吹过来的,不止有草木的气息,还有碎散的怪叫声。
“嗷嗷嗷嗷嗷嗷嗷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呀!”
雨桑愣了一瞬,而后猛然意识到有些不对。
那个“嗷嗷”的,怎么这么像小榆的声音?
姜禾带他上山了?
雨桑面色一凝,一把拿起地上的柴刀,朝着声音的源头快步走去。
她对这座小山极其熟悉,哪怕是没有路,也依旧能熟练地穿梭在灌木间,以最快速度找到目的地。
但是小榆和姜禾都没怎么上过山,这山虽不大,但平日里就没有什么人会来,可没有那么多现成的山路可以走。
他们二人若是迷路了,可就糟糕了。
雨桑越想越害怕,脚下的动作也加快了不少。
当拨开树枝看到蹲在地上的人影时,雨桑终于松了口气。
姜禾和小榆听见动静回头,再看见雨桑的时候两人齐齐双眼发亮,迫不及待地将手里的东西举了起来。
毛茸茸的一团灰色蜷在姜禾的手心里,可爱极了。
“兔子?”
还撑着树干喘气的雨桑有些惊讶:“你们掏兔子窝了?”
她那快要饿死了都坚持每天洗脸,双手碰不得一点泥的“娘”,去掏兔子窝了?!
而且山里的兔子不好抓,尤其这座小山低矮,灌木多,简直就是野兔子的天堂。没有陷阱和猎犬,很难抓到。
而且他们二人手里的兔子,看起来最多只有十几天大,属于幼兔。轻易可不出洞的。
“不是,有一只大兔子撞树了。”小榆指了指雨桑靠着的那棵松树。
有一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灰色大兔子,支楞着一双长长的耳朵,时不时蹬一下腿,遵循生物的本能,可怜兮兮地做着无谓的挣扎。
“然后小兔子听到动静了,冒了个头,被娘看见了。”小榆将手里的兔子幼崽递给雨桑:“有八只呢!”
八只小兔加上那只少说五六斤的大兔子,姜禾乐得合不拢嘴。
姜禾本想听着水声找下溪水的方向,洗一洗摘的蓬藟。谁曾想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她听见草丛里的动静,本以为是蛇,便狠狠砸了一棍子过去,把这兔子吓得窜老高。
兔子胆小,小榆的孩童嗓音尖亮,一路“恐吓”,居然在家门口把它逼得撞了树。
兔子洞虽然地形复杂,但是把捆好的大兔子放在门口,再放点新鲜叶子。这些半个巴掌大的小兔子一会就自己出洞了。
小榆眼疾手快,一抓就是一个。
雨桑摸着毛茸茸的小兔子,看了眼满手泥土,但笑得灿烂的姜禾。犹豫了一下才接了话:“这座小山平日里没什么人来的,山上的动物没那么习惯人,很容易受惊。”
姜禾将兔子抓进背篓里,问道:“为什么没人来啊?”
“因为山太小了,后面的……”雨桑抬手指了指小山丘后,那连绵群山的巍峨轮廓。
“那里才有猎户想要的东西。寻常野菜果子,婶子姨姨们嫌弃不够摘,宁愿去后面的山里摘。平时就只有村里的小孩会来玩,但是小孩只会小路上走,不怎么钻进林子。”
因为前几年村里有个小孩在山上被蛇咬了,这件事情的恐吓住了小孩,威力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这山确实不高,大人看不上,小孩又不敢放肆玩。
除了偶尔有孩子们来“探险”,几乎要成了他们家的后山了。
“小桑,你知道溪水的位置吗?”姜禾从背篓里掏出三串蓬藟来。那鲜红的颜色,像是项链一般的耀眼夺目。
蓬藟生长的地方,总是有一种通体细长的植物生长。捋一根下来,不算坚韧,但足够承担这一串蓬藟的重量了。
“我知道。”雨桑点点头,指了个方向:“跟我来吧。”
到底是个孩子,虽然面无表情,但她的目光还是不住地往姜禾手上的蓬藟串看去。
雨桑平日里只有砍柴才会上山,更多的时间还要帮着哥哥照顾田里的作物。
等到空下来,路边的蓬藟早就被别的小孩摘得差不多了。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钻到哪个小孩不敢去的茂密草堆里去了。姜禾的裙摆挂上了叶子和碎枝,小榆的衣袖黑黢黢的沾上了泥。
雨桑低垂下视线,收回了目光。
溪水是从后面更高的山上淌下来的一个小小分支。顺着地势翻过小山,就变成了村里的一条小河。
山泉水是透人心脾的清凉。
姜禾蹲下身清洗蓬藟,顺便押着小榆洗一洗那掏过兔子洞的手。
当视线变低,和灌木一个高度的时候,目光所及又是另一幅场景。
姜禾的目光凝聚在一处,她将手里洗净的蓬藟朝雨桑的方向一递,也不管小姑娘满脸的惊异。就这下蹲的动作,朝前走了两步,仔细观察起了地上的一颗草。
直立的根茎,朝着四面平摊开的叶片,像羽毛一般分裂开来。
许是长在水边的缘故,格外的翠绿鲜嫩。
这不是荠菜吗!
姜禾动作利落地伸手,掐着最嫩的尖尖将荠菜揪了起来。
心满意足地丢进背篓里。
荠菜好啊,又能清炒、又能炒饭、还能做饺子馅。
这遍地都是的,随便挖挖就是一个菜。
“娘……”
听见小榆的声音,姜禾随手抄起镰刀,挖了一棵,递给小榆看。
“这是荠菜。”
“不是……”小榆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指着姜禾的背篓:“兔兔。”
背篓里还装着兔子一家。
姜禾忙卸下背篓,探头一看,她刚刚揪下来的荠菜已经在大兔子的三瓣嘴里了。
“算了算了给它吃一点吧。”
姜禾将背篓放在一边,朝着两个孩子道:“我们摘些荠菜回去,晚上炒着吃?”
这般询问的口气叫两个孩子都感觉很陌生。
小榆想要点头,下意识地却看向了雨桑。
姜禾有些猜到他们二人在顾忌什么,于是她主动出击,朝着雨桑伸出手:“先把柴放下?”
好在这一次,雨桑并没有拒绝她,而是卸下来肩上的柴,递了过去。
姜禾心情大好,她忙伸出双手接过柴。可入手的重量完全超过了她的想象,姜禾被带得踉跄了两步,顺势就将柴放到了地上。
再抬眼看向雨桑时,她眼中满是震撼。
这孩子,细胳膊细腿的,这么大的力气?
这柴从在山上见面之后就一直背着,姜禾还以为不重呢。
这绝不是轻易就可以锻炼出来的力量,换一个普通孩子过来,说不定已经伤到根本或者累垮下了。
这是天赋。
是天生的力大无穷。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于炽热,雨桑微微蹙眉,有些不喜地别过脸。
她不喜欢这样被盯着。
所村子里的人在知道她超乎常人的力气后,总是会加上一句“一点也不像个小姑娘”。
雨桑不喜欢这样的话。
为什么女孩子不可以天生有很大的力气呢?为什么只是因为这样就要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呢?
她现在是不太在意别人怎么说了,但是……
但是如果姜禾也说这样的话……那她就不想摘野菜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姜禾拍两下手掌,笑着朗声道:“好厉害!”
“如此神力,小桑!太厉害了!”
雨桑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姜禾会说出这样的话。
虽然在她看来这样的夸赞有些没来由,且莫名其妙。但是她的耳尖还是窜上了一片绯红。
她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这般直白的夸奖,于是拿起手里的斧头,小声道:“挖荠菜吧。”
——
三人挖了半个箩筐的荠菜。收获满满地下了山。
为了防止兔子一家吃撑。在姜禾和雨桑挖野菜的时候,小榆在附近找了几片宽大的叶子,手动兔子一家和荠菜分开来。
虽然一路上雨桑还是不怎么说话,但是姜禾觉得她似乎并没有一开始的排斥了。
这好感度进展得似乎还不错。
姜禾笑意盈盈地牵着小榆。
脸上的笑意却在看见了那站在小路中间的人后,陡然消失了。
她的“大儿子”青杨,正抱着手站在那,冷眼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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