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说的人,自然是织田作之助。
整整一天内,发生了太多事情,安吾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关于织田作的事情。
他勉强压下自己的思绪,在深夜来回辗转了好几个小时之后,于清晨第一声鸟鸣声中,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去了太宰发给他的那个地址。
不过他中途又绕了一趟远路,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早上六点多。
医院里走动的人并不算多,有零星几个,也是家属去吃早饭或是叫护士检查情况之类的。
安吾来到住院部四楼。
这一层看上去更为冷清,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鼻腔,他并没有试图去对房间号,因为只消一眼,安吾便能看到他想找的人。
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一间病房的门前座椅上,斜躺着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男人,要不是安吾早就认识他,估计会以为那人该躺的地方是病床,而非冰冷的座椅。
安吾走过去,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男人顶着一头蓬乱的黑发抬起头,对他打招呼。
“哟,安吾。这么早啊,”太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顺便睨了安吾一眼,然后愣住。
他看着安吾脸上硕大的两个黑眼圈,没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安吾,你这是打算去cosplay胖达君吗?啊,还是说什么,这是某种庆贺手段?为了庆祝,连夜去做了一百斤辣咖喱之类的?”
安吾抽了抽嘴角,无视他的乱叫,坐到太宰身旁。
早上的气温还是偏冷,此刻走廊里没有太阳光照射,只有冷冰冰的白炽灯排列在头顶。
“怎么坐在外面?”安吾问他。
太宰牵起的唇角缓慢放下,蜷起的腿此刻略微有些发麻,他慢吞吞地将腿放下,缓了一会儿。
“他昨天只醒了一小会儿。”
安吾坐在那里静静听着。
“前后加起来估计一分钟也没有。那个死亡外科医生说,那人醒来后没有说过话,也没有问过任何问题,如果不是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他,估计还要以为是大脑哪里出现了问题。”
但是没有问题,显然就是最大的问题。
安吾低下头,没有插嘴。
“安吾,”太宰垂眼看着自己的手,声音很低,“我只是……有点害怕。”
安吾感觉到自己的肌肉僵硬了一瞬。
害怕。
太宰在说自己害怕。
别说是安吾了,恐怕这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看到,这个男人露出这种茫然的表情。
但他却无法为此刻的特殊性而震惊。
安吾嗓子干涩,也无法说出任何安慰的话来。
他又何尝不害怕呢。
害怕看到男人眼里的失望,也害怕再看到自己时,男人下意识瞥向别处的目光,但他更害怕男人什么也不说,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然安吾也不会在昨天傻傻的问那么一句,他是否会记得那天发生的事之类的蠢话。
太宰身体前倾,手臂撑在腿上,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光可鉴人的地板。
安吾端坐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却也没有焦距。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良久。
若是此刻有人路过,说不定会忍不住频繁看向这两个外貌优秀、同时又格外沉默的男人,不明白里面究竟住着怎样的人,才能这两个看起来相貌都极为出色的男人,同时露出一幅矛盾的表情。
许久之后,安吾动了一下。
“……那些事情,你打算怎么跟他解释?”
安吾说的是有关太宰计划的那些事。按照他们的推论,男人现在应该仍是处于那一天最后一刻时的状态。
他还没有记起来时,也不知道太宰的那个所谓的闭环计划。
“……我把有关计划的那份资料放在他的床头了,为了让我恢复记忆,上面记录的很详细,小孩子也看得懂的状态。”
安吾看了他一眼,“那你还真是狡猾啊……”
“狡猾吗?”太宰苦笑,“或许是吧。”
因为不敢面对,所以干脆把一切都交给对方,让对方来进行最后的裁决。
之前说安吾胆小的时候,太宰可还记得,现在风水轮流转,扔出去的回旋镖最终打在了自己的身上。
还是有点疼的。
“抱歉,之前说的话有点重了。”
听着身边的男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安吾木着脸,没有什么表情,瞳孔却在大地震。
同一天,第二次,让他震惊的太宰。
搁在以前,这种画面安吾连随便想一下都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要竖起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着自己的语气,平静道:“没事,能理解。”
内心还有空同时想:有点后悔为什么没有用录音机录下来。
能让套路里全是套路的太宰治给他道歉,安吾觉得现在就算是病房里的男人,突然把他喊进去大骂一顿,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了。
病房里的男人当然没有把他喊进去大骂一顿。
他只是在早晨清醒后,很平常地发现了放在自己床头的那份文件,并看到上面那张用熟悉的字迹写着的小纸条——
给织田作(划掉),给织田作之助。
因为那潦草狂野的字迹太过熟悉,织田的脑海里,几乎下意识浮现出太宰那张缠满绷带的脸。
头有些痛,零碎的记忆不断冲刷着脑神经,或熟悉或陌生的画面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冲天的火光,声嘶力竭的叫喊,间歇不断的枪声,以及最后失去意识时的那一秒,突兀出现在脑海中,沉默寡言的黑发小孩。
“哈啊——”
病床上的男人低吟出声。他面容轻微扭曲,挣扎着勉强坐起身,被输液管和各种仪器缠绕的手,伸向床头那份资料。
单人间的病房内良久没有动静,男人背靠着床头,默默看着手中的那份资料。房间里只听得到仪器有节奏的滴滴声,随后偶尔波动幅度大一些,接着再度恢复平静。
等到太宰他们和医护人员一起进来的时候,织田已经将手里的资料放下。
在等待医生检查的期间,他在心里不断地读着秒数,确定着时间和误差,然后在那些医护人员表明没有什么问题,鱼贯而出的时候,看向床尾沉默已久、低着头仿佛在面对老师的学生二人组。
织田面色平静地抬起手,在两人眼巴巴的目光中,用几乎干哑的嗓音说:“……水。”
两人立刻动作起来,不过安吾的动作显然更快,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社畜,对于这种端茶倒水的小事,简直不要更拿手。
太宰恨恨的盯着安吾把水端过去,努力思考自己还能再干些什么。
忽然,他灵光一闪,从身后桌子上拿出一份包装盒。
“这么久没吃东西应该很饿了吧,试试我的改良版硬豆腐,蘸酱油巨美味哦~昨天晚上连夜赶制的呢。”
安吾抽了抽嘴角,拿出自己半路去买的水果,“病患就应该吃一些病患该吃的东西好嘛,别用你那些乱七八糟、扔在垃圾桶里都算公害的自制品去祸害一个病号。”
“你说什么?!安吾,你想吵架吗?”
“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哈?你以为你又好到哪里去了。”
床尾的两人一时间吵的不可开交,织田默默喝了一口水,等到嗓子不再那么难受了,才又开口问:“现在是?”
即使男人的声音很小,争吵的两人也在下一秒突然停下。
两人互相看了看对方,最后还是太宰答:“……四年后。”
听到太宰的回答,织田闭了闭眼。
果然吗。
难怪太宰已经看上去和以前大不相同,原来已经是四年后了,在他印象中,最后看到的太宰,也不过是个刚成年的孩子罢了。
倒是安吾,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也就是说,我现在只比织田你小一岁哦~”太宰看起来很是得意,“反观安吾君,已经是可以作为大叔的年纪了呢。”
安吾差点一把捏爆手里的柑橘,就好像手里握着的是太宰头一样。
织田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目光扫过床头的资料,问出自己现在最想问的问题:“他……时呢?”
站在那里的两人瞬间沉默了。
太宰在沉默什么,安吾不清楚,但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原本因为友人的反应而高涨的心,猛地一落千丈,仿佛在那一刻掉入谷底。
说不出来。
安吾没办法将时的真实情况告诉两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注意到两人的异常,织田放下水杯,声音平静地问道:“发生了什么。”
安吾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旁边的人碰了一下,他碰了回去,随后被更重的力道碰回来。
安吾无言了片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病床上的男人道:“他……现在在异能特务科,被暂时拘禁着。”
织田放在被子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多久?”他又问。
安吾不知道他问的究竟是拘禁了多久,还是还要多久,于是斟酌着回答道:“从昨天开始到六天以后,整七天,然后会下最后的审判。”
但之后极大可能发生的另一种结果,安吾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只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时的选择大致说了一遍。
织田没有说话。
“话说,你还记得他啊。”太宰在这时候插嘴道。
“恩。”织田沉沉应道。
之前忘记是迫不得已,但既然已经想起来了,他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孩,就这么背上这个不属于他的罪孽。
“我跟他说过了,”织田说,“我会接他回家。”
织田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食言过一次,既然前事已经了算清楚,他便不想再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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