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旧人?俍王不是文王的第四子吗?”
“......”梁东道:“江桓是在乞丐堆子里碰到俍王的,四皇子洛季虽然病弱养在别处,但有专人伺候,怎么可能在乞丐堆子里。当年废太子洛行,就是被流放到蜀地,无所依靠,自然以乞讨为生。四皇子洛季四岁后没有镐京的人见过,二十岁回去的时候便从病弱懦弱的病秧子变成了温文尔雅,文武双全,锋芒毕露,大权速览的俍王,所有怀疑的,挡路的,无一例外全都死了,谁知道他到底是谁,是蜕变的四皇子,还是地狱爬回来的废太子。”
崔杳目瞪口呆,道:“这,这......那春隶乱秋五十年,竟然头尾都是大赢。”
梁东不语。
崔杳受到的冲击不少,他咽了咽口水,道:“哥,这都是咱们的兄弟查着的吗?”
梁东笑道:“不过邕良万一。”
“......若是那姓江的出了事儿,这邕良阁岂非有了大变故,若是我们真得了太子殿下的重用......”
梁东笑了笑,眼中满是深意,道:“三弟说的是。眼下先去把这几件事办好,我们才能真的叫朝廷看到我们的本事。”
“原来如此,二哥我明白了,我肯定好好地办。”崔杳干劲十足,想到什么又道:“哥,大哥病的咋样了,老四来说了吗?”
梁东垂眸,自然无比地揉了揉眉头,道:“不大好,烧得厉害,不过老四医术了得,大哥身子健壮,一定不会有事的。”
崔杳不疑有他,道:“辛苦二哥四弟了,我把事好好地做了,不让二哥操心。”
梁东笑笑,道:“三弟辛苦,兄弟们的前程都在你我身上系着。”
两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崔杳便急匆匆离去了,梁东坐在原地没有动,闭目养神了许久,随后缓缓睁开双目,轻声开口道:“叫人去看着江桓,无论如何别叫他死了。”
沉默了一路的车夫哑着嗓子道了句是,又问道:“主上,那唐将军那边?”
梁东面冷如霜,道:“尽力保,若是能都救下来便叫他们见一面又如何,他们二人如今的局面,生逢不若死别。”
“是。”
梁东顿了顿,道:“此事办完,崔杳也不必留着,他实在知道太多。”
“是。”
梁东缓缓闭上眼,道:“回帮里看看。”
“是。”
马车缓缓行驶了半个时辰,最后穿过一片林子后绕到了西街破庙。梁东一身青衫,君子如兰,通身不凡,与这连地主家奴都不愿踏入的乱葬岗周边格格不入,他却并不窘迫,也不嫌弃,只闲庭信步地负手而立了好一会儿,眼中似乎透过万年的更迭,看到了曾经在这里满身血污,通身屈辱的自己,看到了许多年前尚有人烟,香火旺盛的关公神庙。他缓缓走进去,摇摇欲坠的门被推开的时候发出吱呀吱呀难听的声音,上面是积年的灰尘,他只是用脚蹬开,那黑色的靴子尖上便染上了灰白色,与那版正崭新的鞋面格格不入,梁东却并不在意,一脚踏入与阳光正好并不相符、阴冷的破庙,入眼便是彻底遮挡在阴影中的关公像,供桌上只剩下一个又圆又大的香坛,里面的香灰早已被草灰彻底遮盖,隐隐约约潮湿难闻的味道夹杂着丝丝过往的香火之气,只有那对赤红色的蒲团在阴暗之中格外显眼,乍一看像是两摊鲜血,再细看便看到那时不同这庙中其他的东西的崭新与平整。
梁东从墙面上抽出一块砖头,然后关公前面的地面缓缓打开,暗门便这样展现了出来,梁东缓缓走下去,在又长又暗的地道中走了许久,没有半点光亮,但他却是习惯了一样,在七拐八拐的路上娴熟地悠哉悠哉,面上没有半分的表情,但眼中却有着些自在和雀跃,直到走到了尽头,进入了一个豁然开朗的地下之城,守门的人对着他恭敬行礼,大声道:“二当家好!”梁东嘴角才扯出了笑意,温和地对着每个对他行礼的人打招呼。
“二当家好!”
“好好好。”
“您都好久没回了!”
“听说咱们要跟着朝廷干了,真的假的?!”
“还不一定哦,我想为大家找最好的办法,拖他们一段时间,回来找老大商定。”
“二当家!”
“诶,这是......”
“我是小邓啊,阿甲哥带我回来的!”
“哦,看我这记性,邓晴是吧,哎呀你长得真快,十五了吧。”梁东有些惊奇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有一双很大的眼睛,抽条的年纪脸上没什么肉,嘴唇又薄又红润像个姑娘,但是眉毛又长又浓又黑,鼻周虽然宽了些,但是鼻梁高,个子还窜的极高,先前看上去像个小姑娘雌雄难辨的,过了段时间便是个清俊漂亮的小伙子了。好看的人的确赏心悦目,这孩子还跟这儿其他的孩子不同,其他孩子来这儿怯生生的,脸上脏兮兮的,营养不良瘦的肋骨都突出来,跟个狼崽子一样警惕。这孩子北燕亡国时候走失的,正好就被阿甲捡到了,没受多久的苦,是个帮家里干活的勤快孩子,来这也不抱怨不闹的,性子开朗还聪明,格外讨人喜欢,所以即便是梁东也对他有不俗的印象。
邓晴开心地笑着,道:“二当家还记得我,这就是小的的荣幸了。”
他顺势跟着梁东一起走,梁东看出他有事想问,便道:“怎么了?阿甲还有任务在身,过几个月便能回来,不必担忧。”
邓晴嗯了一声,道:“阿甲哥骁勇善战,我信他。二当家,您是好人,我就直说了,我听说咱们要归顺朝廷的事儿了,我,我有些想法。”
梁东挑挑眉,饶有兴趣道:“怎么,你也不同意?”
邓晴摇摇头,道:“二当家神机妙算,我相信您,只是,到时候咱们还在济州吗?”
梁东想了想,道:“总舵肯定要搬到蓟都以备,这里还是可以留着人的,你想留下?”
邓晴又摇摇头,坚定道:“我想跟你们去蓟都。”
梁东笑道:“去蓟都可得要本事的,你才多大。”
邓晴四处看看,凑近梁东道:“其实我读过书习过武,我家是经商的,做的还是北燕和北赵到东齐的贸易,有些钱财,但是那时候走失了,我在路上听阿甲哥们聊天,知道他们不大喜欢读书人,怕他们嫌弃不要我,我才说我不会的。”
梁东挑眉,不动声色审视了一番眼前的孩子,看他着急的样子不像是装的,但也未必是真的,他道:“等到大哥的病好了,自有公平比试,你若真的有本事,自然能脱颖而出。”
邓晴忽然抬眼看向梁东,一双大眼睛竟然显得有些直勾勾的,梁东都被看得一愣,邓晴笑了笑,道:“我会向您证明的,您一定要带着我。”
梁东笑,道:“好。”
他正要走,邓晴又喊他道:“二当家。”
“嗯?我可不给你走后门。”
邓晴乖巧微笑着摇摇头,道:“小的不是这意思,”他轻轻走近,低声道:“枕头里面就有散尾草哦。”
“嗯?”
“那二当家的,我走了哦。”
“......”这孩子神神叨叨的,梁东竟然有些忍俊不禁,他摇摇头,开始细细想这个比试的事,慢慢走到乔赵的房间。
床上男子高大硬朗,但却面色惨白,嘴泛乌青,昏迷不醒,嘴里喃喃着什么,梁东眉头一挑,嘴中惋惜,面上玩味,道:“病成这样啊。”
屏风后一白色外衫赤色里衣华服银纹的男子走出,那人面容阴柔,身姿相较矮小,但是握着药坛的手修长有力,青白相间,他没什么表情地扫了一眼梁东,道:“怎么这么早回来,信都还没送到,又要叫人去找。”
梁东随意地坐下,道:“找什么?你一针弄死他不行吗?”
烛火一闪,清风有力,发丝断落,梁东倒是面不改色,不躲不骂,而他身后的门框却被一根细到看不清,但是极其修长的银针扎进大半。
那人冷着脸捣药,道:“蠢货,是谁为了名声教我神不知鬼不觉的。”
梁东笑道:“晋兄脾气还是这么暴躁,只是开个玩笑,只是什么东西还需要我带,你们乙队的人什么稀奇玩意儿搞不来。”
晋常病态的面容凝固着,没好气儿道:“因为那帮蠢货封城固守,药材进不来。”
梁东撇撇嘴,道:“真是不方便,原先看那姓祝的冤大头的策论,觉着实在是蠢得可以,竟想着拯救黎民,如今看来倒还真是有些可信之处。说罢,是什么药,我叫丙子他们给你搞。”
晋常道:“散尾草。”
梁东原本松散的神色一凛,看向晋常又问了一遍,道:“散尾草?”
晋常皱眉,眼看手指一捏又要抛针,梁东摆手在前,道:“你嗅觉还没好吗?”
“啧。”晋常放下捣药罐,直接抽出袖子里的匕首,气势汹汹走来就要砍人。
梁东躲过,道:“听我说完。”
晋常拿刀看着他,一脸不耐烦。
“你拿这匕首看看乔赵的枕头里,有没有东西。”
晋常皱着眉,他觉得梁东神神叨叨,但他也不是个轻易这么无厘头的人,于是烦躁地靠近乔赵,快准狠地劈开枕头的侧部,里面的沙砾哗哗地撒出来,携带着些不知放了多久的药草香草。
晋常眉眼一亮,拿起里面的一味药材立刻扔到捣药罐里,坐在满地的沙砾草药上,不要命地拼命捣弄着,眼睛猩红,嘴里发着低低的喘息,嘴角是近乎扭曲的笑意。
梁东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没了枕头的乔赵头外在床榻一侧,真的像是撒手人寰了一般,而晋常像疯了一样捣弄着置他于死地的药,一个疯一个死,外面的人却以为四当家衣不解带照顾大当家,当真一代佳话,何其可笑。他见证乔赵和晋常的戏太多年,此时毫无波澜,只觉得讽刺,同时他思索着刚刚见到的那个神神叨叨的小孩邓晴,若有所思地背着手。
还真是有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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