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次来到山海今的实验室。
崔秘书在小vi出现之前，先带着苏椰去做了一回全头全尾的体检。
体检的地方，在一个巨型胶囊里。
苏椰躺在灰黑色的，半透明状的传送带上，被送了进去。
没有人要求她必须闭着眼睛。
但她除了第一眼，全程都不敢再睁开眼睛了。
“胶囊”的门合上的那一刻，她感觉到身体下的托力，一下子消失了，整个人就像躺在云上、飘在天上一样。
这种感觉，太诡异了。
她觉得很不舒服，不自在，便往身下瞅了一眼。
就这一眼，把她吓了个半死——
底下是万丈深渊，渊里流着蓝色的水，不停地蒸腾成气泡……
炼狱一般的场面，正常人都经不住吓。
她的胆量，已经比同龄人好太多了。
几年前，去白石山景区游玩，走在中途会突然碎的稀里哗啦的玻璃栈道上，都根本不算什么。周围一片惊叫，而她，连栏杆都不需要扶一下。障眼法嘛！一眼看穿。景区谋财，又不害命，才不会真搞这么大。
然而，山海今就不好说了。
这家公司号称“未来科技”公司，拥有很多特殊的豁免权，平时在搞什么黑科技，一点风声都不会透到外面去。
同公司不同项目组之间，都互不干扰。
刚刚那一眼的“炼狱”，实在惊悚。
不知真的，还是仿真的，反正苏椰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的眼睛，先是瞪得铜铃般大，然后死死地闭上。
还好，没有没出息地尖叫出声。
然后，听到四周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叮”，有的“叮”在她的脑门上，有的“叮”在她的脚底板，她觉得她体内的血液，流速都不正常了……
***
当“胶囊”开启。
苏椰活着出来了，她本能地吸了一大口气，再慢慢呼出，心神定了定，才肯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世界，呼吸才算正常了。
正跟“白大褂”坐在一起，盯着电脑看直出数据的崔秘书，吐了两个字，“果然。”
果然什么？
苏椰不懂，他们在拿她做什么实验么？
她可只签了一份合同，只管送外卖的啊！
崔秘书回头，看到了唇色发白的苏椰，愣了一下，才一拍脑门作恍悟状，赶紧道歉，道，“唉呀，抱歉、抱歉，十分地抱歉！该提前跟你说一声，进去了以后，会看到什么。是我疏忽了！”
起身倒了杯热水，给苏椰压惊，嘴上还在念叨着，“我们一年365天、一天八个小时，在这种环境里工作，见到什么，好的、坏的、黑的、白的、美的、丑的都不稀奇。一时疏忽，没顾及到你这个还在念高中的小姑娘，下次注意，一定注意！”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能挂脸不成？
只得表示，“有时候，在极境条件下，练练胆量，也是不错的。人总得成长，不是？”
崔秘书不疑有他，直夸她觉悟高。
当苏椰靠近了电脑，看到了受检者名字为自己的“检查测报”，自动分析而后输出，才明白，这一出是在干嘛。
崔秘书解释说，“这一套跨度低于百年的时空穿越系统呢，刚刚开发出来没多久，正在试用阶段。运行时，可能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状况，有了bug、再改进。这你也清楚，要不然，也不能给你开这么高的薪水。”
苏椰点头，应了句，“我懂。”
她很清楚，她在这个项目里的小白鼠定位。
要不然，当初在签合同的时候，也不会那么纠结了。
崔秘书继续说，“上一回，你打1953年回来，按理说，脸应该会肿上一阵子，像以往一样。但你从时空飞船下来，并没有。之前，我们在监控室里，有看到你在慕云生家，吃过一顿他夫人做的晚饭，当时就在想，会不会是那一顿当地的饭，起到的作用？”
“那么，到底是不是那一顿饭，起到的作用呢？”
当一本教科书到了苏椰手里的时候，她从头翻一遍，就能抓住大致的考点。
当崔秘书一长段话，平铺直叙说完的时候，她完全不理会那些修饰性的枝枝蔓蔓，直奔主干而去。
这是她的天赋。
“还不清楚。”
崔秘书摇了摇头，“你的脸，过了将近一个月，也没有什么异状。刚刚结束的体检显示，你的各个器官功能、系统运转也都是正常的。之前，我们只晓得，当地的食物，你是可以吃的，不会产生副作用。没想到，你吃了以后，还可能会有正向的作用，消除脸肿？我们的建议是，要不，这一趟去1962年的台湾，也可以试着吃一点当地的东西。看看效果，是否同上一趟，从1953年的民国回来的时候一样。”
嗯，这个建议，还挺好。
苏椰欣然接受。
***
半小时后，小vi同食盒一同出现。
这一次的食盒，怎么说呢？还挺难以描述的。
有光的地方，和没光的地方，完全是两种样子。
有光照到的地方，是一幅肃杀的水墨画。
风卷残叶，老鸦哇哇，一群头戴蓑笠、脸蒙黑巾的刺客，手持各种各样的兵器，摆出凌厉十足的招式，杀入华山的洞口。
看得人心惊又胆寒。
避开了光线的地方，是一幅琴箫合奏的水彩画，吹箫的是一位背上斜背宝剑的英俊侠士，抚琴的是一位耳戴流星镖的绝代佳人。
吹箫的侠士，迈步走向抚琴的佳人。
两个人你望向我、我望向你，眼中尽是绵绵情意。
好一对天造地设的神仙眷侣呵！
小vi远程操控着灯光的开关，叫苏椰看得更清楚一点——
光打全了，水彩画就不见了，食盒子表面呈现的，是一幅完整的深秋肃杀图。
光消失了，水墨画就不见了，食盒子表面呈现的，是一幅完整的郎情妾意画。
好似一面古怪的哈哈镜。
苏椰的表情一惊一乍，像是看傻了。
小vi趁机问她，“是不是很像《饮马江湖》里，男女主的关系？”
它这样一点，苏椰就懂了。
***
《饮马江湖》是鸿沉客的封笔之作。
故事从上一辈说起，是一位姿色平庸的言字世家大小姐，被一表人才的凤凰男完颜升骗婚，导致家破人亡。完颜升盗走了言字世家埋在剑冢里的绝世秘籍《八荒剑法》，并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婚房。她流了产、毁了容，背负着仇恨死里逃生，找到神医李鬼手，求他给自己捏了一张绝色美人脸。
完颜升已练成《八荒剑法》，天下鲜有敌手。
为了复仇，她靠着这张美人脸，迷惑了一个又一个的一流剑客。
她不再相信爱情，认定了天下的男人，都是负心薄幸之人。对他们捧过来的一颗颗真心，嗤之以鼻。在学成了他们的剑法之后，再将他们一个个杀死，就像母螳螂一样。
这些剑客的亲人、朋友们，组成了灭雪联盟。
在她下一个引诱对象慕容枢的设计下，将她骗上了华山，一把火把她困在了西玄洞中。她的哀哭声，惹得慕容枢动了恻隐之心，最后关头，放了她一条生路。
再度死里逃生的她，又恨上了慕容枢。
仿佛进入了时间的循环。
谁看了不叹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然而，身在局中的人，愣是看不明白。
言雪庵的脸，已经毁彻底了，李鬼手也束手无策了。
于是，她偷走了“天下第一美人”殷莫愁生的女婴，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凌缘”，将她用美色换来的剑道秘籍，尽数传授给凌缘，把她培养成了一个杀人工具，为自己报仇。
长大后的凌缘，姿色与剑术皆当世无双。
从小听着“母亲”的悲惨遭遇长大，视天下男子如粪土，修的是辣手无情道，志在手刃慕容枢与完颜升，和当年灭雪联盟的成员，为“母亲”讨一个公道。
一登场，她就气场全开，血洗了慕容山庄。
慕容枢的爱徒邵仲衡迟了一步，赶到慕容山庄时，只见遍地尸骨，惨不忍睹。
于是化名钟恒，接近凌缘，伺机替师复仇。
旗风酒家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一道湘西地方特色的“湘风送爽”，叫凌缘怀疑起了钟恒自述的身份。
凌缘觉得这个“钟恒”高深莫测，难以捉摸，跟她以往接触过的寻常男子，很不一样，激发了她的挑战欲。
邵仲衡则发现，凌缘并不像传说中，是个阴险歹毒的女魔头。
有时候，甚至直率得可爱。
两个人的精神层面，高度契合——
“策马江湖，所求不过是恩怨分明，有守有为，有始有终，无愧人生天地一场。”
当凌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邵仲衡的心就动了。
当凌缘在他脸颊落下一吻，表明自己心悦于他的时候，他恨不得立刻逃走，担心再跟她接触下去，自己的心就软了。
他们是真正的灵魂知己。
在一次又一次的互相试探中，斗智斗武。
你来我往、时明时暗的较量，令那爱意萌发，爱火燎烧。
不知是第几回较量，两个人都在全心对付对方，反中了阴暗角落里，完颜升的算计。联手败退了完颜升手下，互看对方一眼，又默契地打了起来。
打着打着，就打进了西玄洞——
昔年众人围困言雪庵的地方，成了俩人的爱穴。
一夜缠绵过后，邵仲衡的复仇意志，瓦解了大半。
他知道，自己再也下不了手了……
天真如凌缘，打算杀掉祸害“母亲”的最后一个对象，也就是她的“生父”——完颜升，就金盆洗手，与钟恒结伴归隐。
不曾想，完颜升临死前，说出了她的身世真相——
当年，言雪庵腹中未成形的胎儿，早就被他一碗堕胎药打掉了。
她不可能是言雪庵的女儿。
而灭雪联盟的成员，也并非言雪庵口中的大奸大恶之人。
言雪庵为了习得卓绝天下的剑术，害死了不少倾心于她的，无辜的剑客。
那些剑客的亲友，便结成了灭雪联盟……
………………………………………
凌缘的精神世界，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她生性骄傲，自认行事磊落，杀该杀之人、助需助之人，俯仰无愧天地，没想到，自己的剑下，早就纠结了无数枉死的冤魂。
她自嘲这一生，活得这般糊涂，当真是笑话一场。
已有了轻生的念头。
言雪庵察觉到，凌缘不再受自己控制。
在她眼中，凌缘只是一把好用的杀人刀。而这把“刀”，是她一手淬炼出来的，不听话了，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她设计杀害了邵仲衡的小青梅吕双鸾，嫁祸给了凌缘。
引发了邵仲衡对凌缘再一次挑战。
原本，两个人的武功不相上下，心智也在伯仲之间。
他使出了看似凶煞，但凌缘完全避得开的一招儿。
没想到，她不躲不避，迎面向他的剑锋撞去，而后鲜血喷流，倒在了地上……
她已经不想活了，索性成全了他报师门之仇。
终于报了师仇的邵仲衡，心中一丝快意都没有，他懵在了那里，看向濒死的爱人，眼中流露出解脱之意，便反手一剑，刺向腹中，也给了自己一个解脱。
秋雨瓢泼而下，冲刷着世间的污秽，前路的怅茫。
还有那些不能不报的仇，暗里痴缠的爱……
两个苦命人，在血水中拖着正在僵化的身子，缓缓地爬向对方。
终于，光明正大地相拥在了一起。
结尾一句：
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能把他们两个人分开了。
看得人哗哗落泪。
***
苏椰懂《饮马江湖》这部作品的分量。
却不懂，1962年去寻“湘风送爽”的授权，是何道理？
于是，她道出了疑问，“据我了解，《饮马江湖》是鸿沉客人生中的最后一部作品。这一趟要去的，是1962年的台湾。这个时候，鸿沉客不是还在上大二么，他还没有开始写《饮马江湖》呢，咱就去购买《饮马江湖》里的美食授权合同，是不是不对啊？”
小vi则称职地，淡定地帮她解惑——
“那是你没看过他人生中的第一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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