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姿势，好像一只大□□。
这么大的一个武侠小说家，竟然这般不拘小节？
苏椰这心里，都有些不忍了呢。
“他是……”
培寰眼拙，实在看不出来，正伏地奋笔，不知在写些什么，头发梳的油光锃亮，像个油锅一样，这样的人，能跟苏椰有什么交集？
他的疑惑，像个正在充气的气球一样，越胀越大。
于是，问了，“你认识？”
“你们台湾的著名武侠小说家，司空昙先生。”
苏椰反问，“你不认识？”
“司空昙？这个人竟然是司空昙……”
培寰一阵感慨，“我在家中，常听表哥说起，他为人义气，挺够朋友。长相么，在一帮写武侠小说的男人圈儿里，算是上乘了。偏偏女人缘，实在一般。不去撒钱找乐子，根本没人理。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司空昙不由地挺直了背。
他脑袋一歪，望向身后俩人，“你们是来找我签名的？签哪儿啊，赶紧的——”
他是很急。
但再急，也不会对书迷摆脸子。
就在这时，一个工作人员看不下去了，手里拿着块抹布，袖子挽上去了，像是刚劳动完，出来同司空昙讲，“吴先生啊（司空昙本名吴应鸣），你这个样子继续下去，腰、肩、背、臀都会出问题的。经理他于心不忍，吩咐我们，把两间小仓库合并成了一间，其中一间，给你收拾出来了。要不，你去那里坐着写？”
“那敢情好啊！”
司空昙站起身来，也不推辞。
拍了拍屁股，就跟着工作人员，去向那个他可以坐着写字的地方。
培寰先去办理，邮寄宜兰的包裹。
而苏椰，则跟着司空昙，他去哪里，她就去哪里。
直到任务完成。
***
收拾出来的仓库，已改造成了简易茶水间。
有两条凳子，有一张桌子，还沏了壶热茶，摆了四个茶碗，放在上面。
“小伙子，你挺有心的啊！”
从早上到现在，司空昙没吃过一口饭、喝过一口水。
截稿日期到了，他一刻工夫，也不能耽误。否则，后天面世的新一期《武侠天下》，就有好大一个版块，要开天窗了。
他不像折月楼主，没稿交差，大不了玩失踪。
他还是有几分责任心的。
这会儿，喝了口热茶，他这心里，也热乎了起来，“我就说嘛，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等将来啊，你有了什么难处，用得到我吴某人，尽管开口！凡我能做到的，必不推辞；做不到的，也会尽力找个能做到的人，去帮你的忙。”
“也不用等将来……”
该工作人员听经理话、做本分事，可不想，也不敢揽功，“我们经理啊，也是你的书迷，看过你不少小说。他特地吩咐我们，以后啊，见了先生，都要奉为上宾！”
“你们经理……”
司空昙受宠若惊，不知该如何谢了。
“他回家找照相机去了！”
该工作人员换了个相商的语气，询问他，“一会儿，他回来的时候，想找你合张影的话，你可不可以，不拒绝啊？否则，在我们这些员工面前，他会很没面子的！”
“我懂，我懂！”
司空昙拇指的指尖，跟食指的一扣，比了个ok。
该工作人员办完了自己的差事，满意而去。
而司空昙，又继续埋头写作了。
“吴先生，您还没吃午饭吧？”
这时，苏椰将食盒子往四方桌上一搁，开始了她的差事。
在司空昙手中的笔顿住，抬眼看她的当儿，把“木头桩子”一拆两半，五种烤肉的香气，一重又一重地，飘了出来。
正想说“稿子写不完、绝不吃饭”的司空昙，呆掉了。
寄完了包裹，刚走进门口的培寰，也呆掉了。
“您认不出来啊？”
苏椰将烤牛腰肉、烤羊羔臀肉、烤猪耳尖、烤鹿肉、烤兔肉等五种烤肉，一盘接一盘地取出，摆成个五瓣梅花状，摆在了司空昙的面前。
见他的眼愣直着，忙提醒，“这就是，您在小说《鹤唳九霄》里，写到的‘落梅炙’啊。做的不像，认不出来？”
不可能啊！
阳阳做出来的江湖菜，那可是没得挑啊……
司空昙的眼神，依旧直愣，嘴巴却动了起来——
“像、太像了，一眼就认出来了！”
“故而，我才有点发傻。”
“我写的时候，没想过，有人能做出来啊……”
……………………………………
食盒子的制作工艺，除了要有特色，还要贴合原著里的情境，其实用性，也在苏椰派送外卖的过程中，不断改进。
前四次在民国，见到原著作者的地点，分别是：刀戈的家里，引剑堂主工作的沪中电报局，夷陵老叟客居的孔宅，慕云生的家里。
都有随处可取的餐具。
直到上一回，去给鸿沉客送外卖。
在政大篮球场见到了鸿沉客，食盒子开了，很多人围了过来，没有餐具呀！筷子没有，勺子也没有。有的人跑去学生餐厅找筷子，有人就近到小卖部，买了罐西米露，不图西米露、图那个附带的塑料勺子，也有人趁吕双双不注意，直接上手了……
监测室里的观察员观察到，没有餐具，是个大麻烦呀！
于是，传达给了工艺部门——
在制作食盒子时，预留出放餐具的地方。
也传达给了唐小山——
在打包外卖时，再放两副餐具进去。
因而，这一趟派送外卖的这个“木桩子”里，除了“落梅炙”，还有两副餐具，筷、勺齐全。
苏椰摆好了五盘烤肉，便取出来餐具，给了呆掉的司空昙和培寰，一人一副。
瞧着司空昙夹了一小条烤鹿肉，送进了嘴里，瞬间露出了一副“升天”的夸张表情。
见时机已到，便开始了她的演说——
“我家阿爸是您的书迷，特别地迷，看了《鹤唳九霄》以后，就问阿妈，这世上，当真有‘落梅炙’这种美味么？阿妈厨艺上极有天赋，是自家饭馆里，最好的厨子。阿妈又爱极了阿爸，自然不想令他失望。于是，阿妈也看完了您的《鹤唳九霄》，并照着文字描绘，将那一道‘落梅炙’复刻了出来。我们全家吃了，都觉得味道相当不错，并一致认为，路九霄念念不忘的，除了曲兰陵这个人，还有她烤肉的好手艺。”
苏椰清了清嗓子，继续——
“然后呢，阿妈就想在自家饭馆里，推出这一道美味。”
“前面说了，阿爸是您的书迷，十分尊重您的创作。他认为呢，阿妈的想法是好的，但前提是，得得到您的授权。于是，吩咐我带着阿妈的厨艺，和一份‘落梅炙’的授权合同，来找您一趟。”
说着，她自食盒子最底层，取出来两份合同。
和一支钢笔，一盒印泥。
她这一套流程，行云流水，培寰已在政大的篮球场边，瞧过一回了。
此时，他只觉得有趣。
倚门端望佳人，对人的兴趣，远胜于食物。
对司空昙来说，可就大大不同了。
一来他是相关当事人；
二来苏椰取出来合同，还有两根金条子……
他可是历经了金圆券之苦、法币之苦的人啊，现在用的新台币，说不定哪一天，也因为通贷膨胀，蹭蹭贬值。
唯有金子啊，硬通货！
合同他看都没仔细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把名字签了、手印按了，将其中一份，递还给了苏椰。
将那五盘烤肉吃了一圈儿，满嘴流油。
吃着吃着，顿觉缺了点什么，喃喃自语了起来，“唉，这么好的下酒菜，没有酒也就算了，连小马（折月楼主本名马维工）也不在！唉，不行，我得等等他，不能吃独食啊。”
吃得正嗨呢，惦记起某个人来，便戛然而止了。
看来，真的是很不错的朋友啊。
苏椰想到，他们后来为了一个舞女闹翻，老死不相往来，不禁有些唏嘘。
“这些，放到晚上吃，不会变质吧？”司空昙问。
“不会的！”
苏椰化身大忽悠，“这个食盒呢，用的是美苏争霸时期，研发出来的，没有对公众公开的，特殊材料制成的，保温、保鲜的功能都极好，你想什么时候吃，它什么时候就是热乎的！”
司空昙放下了心，决定有了好东西，还是得跟好兄弟一起分享。
拿起了盖子，准备盖好。
苏椰将桌子上的合同，翻到了第三页，指给他看，“看到了么？这里有食谱，您都没发现。这一份吃完了，等您以后再想吃，就叫家里人，或者请个厨子，付点钱，叫他们照着食谱，弄给你吃。”
还有食谱么？
这又一次出乎了司空昙的意料。
他接过合同，认真看起了第三页，上写——
-食材：牛腰肉、羊羔臀肉、猪耳尖、鹿肉、兔肉，梅花
-调料：料酒、生抽、盐、味精，八角、茴香、芝麻，姜末、葱末，孜然粉、淀粉
-步骤：①将五种肉切成肉条；
②将羊肉放入盐、味精、少许淀粉、姜末、料酒和孜然粉进行腌制；
③将猪耳尖放入少许盐、葱末、味精和淀粉腌制；
④将牛腰肉、鹿肉、兔肉先用八角和茴香腌制片刻，再用料酒、生抽调味；
⑤将腌好的肉条，放置梅花桩搭成的烤架上，均匀翻烤；
⑥达到理想熟度后，夹入盘中，撒上芝麻和梅花瓣……
……………………………
看完了，心安了。
他搁下了筷子，提起了笔，待要疾书，肚肚咕噜叫一声，提醒他——
没吃饱、没吃饱呢！
从早上到现在，他是真的饿了。
心里一直记挂着：远在香港的徐编辑，正在《武侠天下》的排字房里，等着他新鲜的稿子呢！
脑子里一直想着：下一个情节，再下一个情节……
精神上的高度紧张，战胜了生理上的饿感。
但刚刚，一道五盘“落梅炙”的出现，生生地勾出了他的食欲，一时半会儿，压不下去，他心里这个难受哟！
在友情与美食之间，艰难挣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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