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长在嘈杂中拔高声解释,“对不起啊,电压太大,跳了闸。马上给大家上蜡烛和免费果盘。”
夏安出到门口,长长吐出一口气,还不知道怎么跟曹岚交代,她得好好想想借口和措辞。韩餐店黑灯瞎火,其它门店还辉亮如常。夜风夹带着暖意,街道上大多是成群结队的伙伴,说说笑笑享受周末夜生活。夏安独自穿行其中,岳尔彤的电话又打进来,她愁闷接听,那头的声音热情欢脱,“怎么样,甩掉痘痘君了?你妈脾气那么暴,你这么回去会被扒掉几层皮吧。要不今晚到我这来躲躲,我们可以开闺蜜茶会啊。”
夏安倒真想去,但岳尔彤和她亲爱的男朋友高泽霖同居。她觉得小小的不方便,最主要的是,夜不归宿,曹岚又会有一顿“炮弹”轰炸。夏安社交勤快,她会说“成天往外头跑,哪家的女孩像你这样,没教养”;要是不出家门,她也有意见——“成天的坐绣楼,当自己大小姐嗱”。
“不去了,我还是回家‘受死’吧。”夏安无精打采说。
“你妈肯定不会罢休啊,她要再逼你跟痘痘君见面呢?”
“不知道,”夏安忧郁望天,“希望明天一睁开眼,世界迎来末日。”
“屁咧,你一个人的末日还要拖上全世界陪你。走路的时候张大双眼,没准‘希望’跟你迎面相遇。”
“呵呵,做梦吧……”
夏安这么说着,右手臂再次被人轻拉,倏忽间左侧车行道一辆黑色电摩堪堪擦过,马力强劲狂如急雷驰远。她转脸一看,还是刚才那相亲男,这么巧?
她嘴唇张动,男人望向前方的外摆小酒馆,微笑先开腔,“心情不好?心不在焉的,要不要喝杯酒,我请客。”
夏安在路灯下仔细观察他,穿深色风衣,身形高大挺拔,不壮不瘦。窄脸高鼻,双眼皮与唇峰弧度略显清寒,气质斯文尔雅,有内敛高知的绅士感。虽然不应该以貌取人,但他真不像坏人。如果是平时,夏安一定会拔脚就走。可今天,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她多停了一会,等待另一种可能性。
男人看出她的犹豫,手伸进风衣口袋,掏出黑色两折皮夹打开,从内层拈出身份证递给夏安,“我的身份证明。自我介绍一下,祁牧昀,31岁,目前在游戏公司亚比禾任职。”
“亚比禾?”
夏安接过身份证边看边思索,模糊听过这个公司,算大厂吧,有款卡牌游戏挺火的。
“你要是还不放心,我把身份证压你这。”祁牧昀操着礼貌客气的腔调。
此时的夏安放松了戒备心,她把身份证还给他,“不用了,喝酒嘛,就一杯,我不怎么能喝。”
祁牧昀笑笑,“不能喝,那就来一杯低度数的。”
两人并排走到小酒馆,狭窄门头,店内十几平,吧台向路边,门口简单摆放两张高脚木桌凳。祁牧昀把酒单递给夏安,让她慢慢挑选,自己则向调酒师丝滑点单:“给我来杯‘古典’,半糖。”
“好。”
男调酒师挑出老式杯加入方糖、苦精。夏安看了一会酒单,以往和岳尔彤去酒吧都喝十几度的鸡尾酒。可现在,她想尝试点不一样的。她放下酒单,朝另一名调酒师说:“我也要古典,半糖。”
调酒师点头开始操作。祁牧昀望向夏安,慢条斯理道:“老式酒口感烈,辛辣,高度数,能喝吗?”
“就喝一杯,应该没问题吧。”
祁牧昀轻笑不语。今夜的夏安暂时脱轨,她的行为违背平日性格,也许是想摆脱轨道,冲出死气沉沉的旧生活。
他们对坐在高脚椅上,夏安端起岩石杯浅尝了一口,强烈的威士忌味呛入喉咙,辛辣中糅杂着苦味、橙皮甜,复合的口感矛盾且迷人。她微微蹙眉,要花一点时间适应烈度。
“怎么样?”祁牧昀久视她问。
“嗯,又甜又苦,和该死的生活很搭配。”夏安仰头继续喝。
祁牧昀的目光不轻不重投注于她,自然柔顺未经精致打理的黑长发,长相清甜中带点冷,内眼角尖尖下勾,像倔强的鸟类。夏安连喝几口,酒精从体内窜上脑袋,她大胆看向他问,“你刚刚也在相亲?”
祁牧昀停了会才颔首默认,跟着问,“你也不满意今天的饭局。”
夏安单手支颐,遥望夜空说:“不满意的东西太多了。世界这么累,为什么人和人还要相互为难。”她又目视他,端详片刻,思量说,“你看起来像成功人士,也被家里人逼婚,也有相亲的烦恼?”
祁牧昀和笑徐缓点头,“很大的烦恼。”顿一顿再接一句,“家里人催得紧。”
夏安同情自己,顺带同情一下他。她喝完手里这杯,扬起手臂朝吧台里的调酒师说:“麻烦再给我来一杯,一样的。”
她口齿略有不清,祁牧昀半制止口吻,“还要喝,你酒量不好,再喝,肯定会醉。不担心有危险?”
“危险?”夏安已然有好几分上头,两腮升起淡淡红晕,壮着胆说,“怕什么,我又没什么钱,也没什么色。你要对我做点什么,我就去你公司举报你。”
祁牧昀失声而笑,夏安,你还有这样一面,很意外。调酒师送来鸡尾酒,夏安咕噜咕噜又猛灌大半杯,没多会儿,脸颊更加红通通,口齿也愈发不利索。她移到祁牧昀身边坐下,非要跟他碰杯,“祁牧昀,你把这杯快点喝完,我们再继续。还有什么好喝的鸡尾酒?”
“你醉了,不能再喝。”祁牧昀温和道。
“不行,我还要再醉一些。这样回去以后……才有胆量跟我妈叫板,摊牌。帅哥,我还要二杯!”夏安扭身向后提高音量说。
祁牧昀轻微叹息,夏安喝完四杯后意识浑沌。她完全像变了一个人,抓住祁牧昀说长问短。
“你是哪人,本地人?”
“嗯。”
“你,多高?”
“179。”
“179?这世界上,还有179的男人?”夏安乐哈哈笑,又问,“你在公司是什么职位?”
“数据分析师。”
“那你家在沪城肯定有房……你有几个女朋友,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有几个前女友?”
祁牧昀顿口,好脾气地回答,“一个。”
“一个?怎么就一个,不像啊?你们为什么分手,谁甩的谁?”
夏安像只树袋熊半趴在他膀臂上,目光迷蒙,脸容胜似红霞。祁牧昀垂眼凝视,她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误解——不值得深究的素小妞。一笑起来,樱桃汁在脸上溅开,甜入心坎。他嗓音柔缓,“问这么详细,要跟我相亲?”
“你这个主意不错,我们,还真可以相一相。”夏安拍拍他的胳膊,又捏一捏,笑道,“你还有肌肉?祁牧昀,你鼻子怎么这么高啊?身上还香香的。”
夏安的食指在他鼻梁上轻轻滑动,笑容纯真无邪。随着她手指挪移向下,祁牧昀的眸色渐而深邃,他弯起眉梢,启声说:“夏安,清醒以后还会记得你做过什么吗?”
“我也没做什么呀。”她没包袱地借醉撩拨他,指腹游走至嘴唇,呓语般说,“你的嘴巴软嘟嘟的,好像很好亲。”
夜风蓦地姗姗而过,带动她后背的发丝灵动飘起。祁牧昀呼吸抑止,手心微微攒紧。
夏安将脸颊旁的乱发夹在耳后,忽然回复一丁点清醒,瞪大眼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跟你说过吗?”
祁牧昀浅温一笑,“我告诉你,你明天也会忘记。”
“唔?”
夏安努力望定他,但眼前重影闪现,她快接近不省人事。
“不行,我撑不住了,我要回家……”
夏安用力拍拍脑门,摇晃站起身。才一离座,身子骨发软,头重脚轻,根本站不稳。祁牧昀忙起身抱住她,面朝吧台说:“麻烦结账。”
九点多,行人们扬着欢快笑脸,新潮的小年轻在马路牙子上随意就坐。两人沿着路边走,夏安脚步趔趄,必须靠祁牧昀支撑身体重量,她打起仅存的理智说:“你把我送上出租车就好了,随便记一下车牌号,谢谢你。”
祁牧昀好像应了一声,又好像没应。夏安眼皮不堪重负合拢,陷入无知无觉,世界末日来临她也不会知晓。
夏安做了一个香甜美梦,实现了躺平的人生理想,住进七十平安乐小窝,财务自由,没事就拍Vlog当家居博主赚点零花钱。她把这份松快从梦里带回现实,当她掀开眼帘时,目之所见似真似幻。
宏阔高层天花板,透着一股不差钱的豪华气派,左右打量,自已躺在柔软如云团的香奈儿大床里。隔着段距离,落地玻璃窗霸占两大块墙面,外层窗帘拉开,晨曦从轻透白纱筛入,条条光柱在鱼骨拼胡桃木地板上放肆摊开。
夏安迷糊了片刻,再怔怔回忆——“我是谁,我在哪,我干了些什么?”她脑袋瓜里还有点宿醉后的沉重,费力想了好一会儿,乍然迸现出祁牧昀的脸。天啦,这是酒店,我不会……酒后乱性了吧?夏安翼翼小心揭起被子,心惊胆战往里一看。哈,还好,还穿着昨天的长袖内搭,没乱性。不对呀,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我没乱,他乱没乱?她颠三倒四想着,眼珠子乱瞟,床右洗手间门框边立着一个人,男人,面含笑意的男人——祁牧昀!
她不自觉抓紧被角,头脑分成两半炸开,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和他同处一室?我跟他,一夜情?在我失去意识的情况下?
祁牧昀颇有闲情逸致地观赏夏安的微表情变化,像大导演审核镜头里的主角特写。他垂眸笑了笑,终于启声打消她的疑虑。
“放心吧,昨晚你睡床,我睡的沙发,我们,井水没犯河水。”
“啊。”夏安窘得脸孔通红,她拿出受过高等素质教育的风范,以良好稳定的心理状态问,“我,怎么会在酒店里?”
“你让我送你回家,然后你一睡不醒,也没告诉我你家地址。我只能把你带到酒店来。”
她睫毛垂低闪了闪,慢吞吞问出疑惑,“那你怎么跟我睡一间房?”
祁牧昀的笑色像锁在脸上,拖长字音悠闲说:“你,拉着我,不许我走。”
“啊?”夏安恨不得钻进被窝,一秒从地球消失。我怎么会做出这种……open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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