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流觞设在园中,月明如霜,垂丝海棠茂密的树枝和花叶间隙挂上硕大的夜明珠。
夜明珠的柔和的光透出枝叶,投下拥挤的影子,拂面春风带花香,潺潺流水越过石头,水声被喧闹的人声埋没。
不到恶月,虫蚁少出。
各色果点随上游流水慢悠悠、慢悠悠晃下来,相熟的人三三两两聚在岸边玩乐——赏玩书画、投壶、饮酒……
只有元亭,不知临平说了什么,他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拳头青筋暴起,临平毫不在意,甚至笑着跟水边的元明打了个招呼。
最后不知说了什么,元亭一甩袖子,负起走了。
大家都是关起门来教训孩子,元亭一直憋一股气。
元明脚踏木屐,曲起一条腿,随手捞起一盘香梨正要啃,元亭绷着脸一言不发坐下,元明心知师兄又生气了,赶紧挪远了些。
元亭一言不发,元明受不了,故意侧过头道:“生气啦,真生气啦?临平跟楚乌皮实,活动活动拳、手脚,意外,意外,好歹这两天没去歌楼,有进步。”
不提还好,提起来元亭一肚子火,皱着眉道:“这倒不是,歌楼的事会写信给师父说,师父来管教他,我实在管教不了。”
“我觉得吧,直接把他送回师父的道场比较好。”
“是个好主意,可……”
“哎,可不能心软,你瞧瞧他还未及冠,小小年纪便出入烟花之地,成何体统啊?成何体统!”元明故意拱火道。
“言之有理,我回去就给师父写信,若父闭关或者云游怎么办?”
“(嚼嚼嚼)大不了,大不了(嚼嚼嚼)送回师父的道场,让(嚼嚼嚼)他自己管自己(咽下)呗。咱师父那道场,方圆八百里罡风肆虐,昼夜不息,连根草都不带长的,不安分也得安分。酒来了,师兄要写诗嘛?”
正说话,一樽酒划到面前,对面的澄明子示意师兄弟俩接下。
“说得轻巧,你怎么不写?”
“我不会啊,师兄你忘了,我从来不看正经书。这个梨挺香,不是太甜,吃不吃?”
元亭被噎了一下,斜睨元明一眼,拂袖而去:“不吃!”
元明对澄明子摆摆手,澄明子端起酒杯找别人对诗去了。
元亭半路应了尘和儒家江鸿子邀请,一同赏玩书画去了。
青囊君鬼鬼祟祟凑过来,摸来一只香梨偷偷往袖口塞:“啧啧啧,元亭又被气走啦?年轻人气性就是大,改天来我这儿开几副药,再用煎十二分的黄柏水送服,三天之内保准消火。”
元明惊喜道:“成,直接给我师兄送到家,钱我付。等过两天临平师叔走了以后再送。”
“准备给人送哪儿?”
“送回师父道场,再待两天我师兄真要给自己气死了,那可真成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青囊君一拍大腿,附和道:“可不是,我都怕啥时候临平给元亭气死。记不记得上回我给元亭把脉,说他小心眼、气性大。他不服气还跟我吵,吵不过给自己气昏了。”
“我都记不清上回他来找我把脉隔了多少年了,他多少年都记得清楚。”青囊君小声蛐蛐元亭。
元明掰指头开始数:“我算算,离上回你给他诊脉得有一百多年了吧,到现在还不待见你。唉,哪儿来的猫崽子,你听见声没?”
一只长毛三花猫崽喵喵两声,从杏林掌门的袖口探出头,小爪子扒拉两下香梨,鼻子往梨上拱。
青囊君尴尬一笑,捏起猫崽脖子轻轻往袖子里推了推,猫崽还是不服气,一边嘤嘤叫一边外边拱,青囊君的轻轻手挡住袖口。
猫崽坚持不懈扒拉青囊君,只好把猫崽抱在怀里,猫崽依旧不老实地拿青囊君的衣服当猫爬架。
元明眯着眼打量半晌,突然问:“这猫崽……你从哪儿绑来的。”
“说什么绑不绑的,读书人的事能叫绑嘛!是它自己非得跟我走的,这可与我不相干,我只是想给它一个家罢了。”
元明心知肚明,默默翻了个白眼儿,继续啃自己的梨,青囊君回元明一个白眼,只顾哄猫崽。
后院养着一群肥嘟嘟的青鸟,有些被吵得睡不着,只能把头埋进胸前的绒毛,也有飞到别处躲清净去了。
锦城道人正看一只青鸟洗澡。
归舟与白榆正在下棋,归舟执黑子,晏乐旁观。
白榆手持白子半晌,终于勉为其难下了一子,道:“你若是困倦应当早点睡才是,不用陪我熬。”
错个眼的功夫棋盘上某颗黑子就移了位置,归舟对此习以为常,故意留了一线:“才吃了药,暂且睡不着,况且,若是不找师兄,我就要被师叔抓去下棋了,那才叫难熬。”
白榆默然,晏乐偷笑。
忽然,晏乐若有所思,定睛一看,点了点棋盘的某处,归舟会意,替他捡一枚白子放过去,反而进了死局,晏乐摇摇头。
白榆笑着掏出一封烫金请柬,道:“对了,我要回去参加亲近之人的婚礼,十月初六,深秋时候,你要来吗?”
“师叔不一起吗?”晏乐问道。
归舟收下请柬,白榆算了算时间,补充道:“赶不及,此间事了师父就要动身去捉拿一条私逃的黑龙,兼之吴越一带有只蛟龙到了走蛟的时候,需提前布置,免得发生水患。”
晏乐想了想,道:“走蛟倒好说,能让元明师叔如此为难的应当是那条黑龙吧。”
“对,真正棘手的是黑龙,金陵的锁龙井铁链断了几根,趁机逃出来的。那条黑龙当年因一己之私,淹了小半个金陵城,被金铭道长等人捉拿,锁进井中。”
“无辜妄死之人可有好好安顿?”
“自然,城隍爷和土地奶奶连夜清查人口、寻找尸首,因横死之人太多,地府那边甚至动用了阴兵。方相氏射杀瘟疫、杏林诊治百姓、佛门十三宗日日夜夜念诵《地藏王经》引渡亡魂……不敢有丝毫懈怠。”
归舟发现一个点:“我记得,金铭道长的徒弟金玉修邪道,受万人唾弃,魔道都不屑与之为伍,算算时间,约莫这时候起的,莫不是趁火打劫?”
白榆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晏乐听完两人补充,以密语入耳:“确有此事,灾后城隍爷与土地奶奶清查人口,发现失踪者众多,询问地府,地府清查一番也未曾接收过魂魄。
恰逢金铭道长远道而来,目的就是杀金玉,海棠夫人、楚族长也都有参与,楚族长就是楚乌他娘。
师叔与我讲起过,金玉对金铭道长生出不伦之情。
金铭道长并不接受,两次纠正不成,第三次专门请了儒家大能、法家前辈教导金玉阴阳人伦、仁义礼仪等,期间归一阁长辈引导劝谏不成,甚至动用了家法。
可金玉仍死不悔改,事不过三。因此他被削去顶上三花,去了胸中五气,天地作证,禀告祖师,逐出师门。”
归舟接口道:“后来黑龙作乱,金玉偷魂挖坟之事爆出,被金铭道长亲手斩于刀下,魂飞魄散,不得往生。师兄若是好奇,可去金陵城隍庙借阅卷宗。”
三人零零散散的线索还原出大致过程。
又起一局,归舟却心不在焉,打量请柬并不拆开。
白榆道:“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姊出阁,我要送她。良辰吉日,自是越热闹越好。师兄家中尚有薄财,必不委屈你。就是……就是我母亲、想见你,可以吗?”
“师兄的母亲也是我的长辈,合该亲自去拜谢。”
晏乐怎会看不出自己堂兄隐晦地介绍自己的优势,只是震惊杨夫人竟然想见归舟。
晏乐对杨夫人的印象很深,那一身的气度——仅一眼,就让年幼晏乐深深记住,即使记不得杨夫人的面目。
当然,这不妨碍晏乐心底偷偷嘲笑白榆“薄财哥”。
被白榆发现,警告性瞟了眼,当下收起笑容,老神在在,眼观鼻鼻观心。
楚昭怕楚乌去打扰归舟,扯着他耳朵将他拉回房间,关上门教子。
楚乌上窜下跳还是不可避免被抽中,货火辣辣地疼,最后跳窗顺柱子爬上屋顶。
楚昭一手鸡毛毯子舞得虎虎生风,在屋檐下中气十足喝骂,骂累了就劝。
很显然,楚乌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并且满脑子都想着找归舟玩儿……以及展示自己各方面的优势,给楚昭气个仰倒。
鸡毛毯子一摔,自顾自回去喝黄连水去了。
自然界中大部分求偶的雄鸟惯用的方法,三足金乌也逃脱不了生物本能呢。
卢霜与葛根玩儿起了奇门射覆,卢霜给姐姐端茶倒水送零嘴,葛根越战越败,激起了奇怪的胜负欲,大有一夜不睡也要找回场子的趋势。
公输爻掏出机关与秦羽模拟攻城。
槐序出百两银子,引得天蚕答应补完并独家买断《三爱徒戏挑刘仙君》,槐序要把话本子送给妈妈。
一晚上肯定是写不完的,但一部分外包给自己师父陈四流,银子四六开。
天蚕咬着一只完好的竹笔,脸上左一道右一道墨痕,师徒俩奋笔疾书,发誓要在亥时把手稿赶出来。
天蚕对奖金势在必得!
鹿鸣静静坐在水畔钓鱼,青云等吃鱼,鱼线微动,鹿鸣马上扬起鱼竿,没扯动。
鹿鸣使不完的牛劲终于派上用场,硬扯鱼线往后拽,鱼线绷直,僵持半晌,终于不堪重负地,“彭”一声,鱼线断裂,鹿鸣“噔噔噔”后退几步。
重冥吐出几只泡泡,半身浮出水面,他皮肤苍白,散乱的长发紧紧贴在身上,乍一看,倒真有几分阴湿冤魂的意思。
就这么四肢并用往岸上爬,眼神直勾勾盯着众人,实际上只是晚上的灯火太亮,晃得有点睁不开眼而已。
鹿鸣丢掉鱼竿往后推,不小心踩到孔镜的尾巴,孔镜“嗷”一声,一蹦三尺高。
回身揪住鹿鸣的衣袖就要他赔。
青云被吓得一激灵,狐狸耳朵和尾巴窜出来,拖着发软的两条腿慌不择路地跑,一个趔趄栽倒进长明怀中,被长风的绿松石项链磕到额头。
腰间傩面极硬,被撞一下,硌得腰生疼。
长风被撞得趔趄,腰间组玉佩叮铃作响,踩到拖地裙摆往后仰了一下,下意识抱紧青云,青云好半天美缓过来,脑子暂时没追上嘴:“姐姐,你好香啊。”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
当时知道是寻常。
出场人物有点多,我忘了人名,这两天我那本记下来。
前文人物称呼有点小问题,我把人物称呼修订了一下
第一卷 静窗观山 正式结束,第二卷,启动!!!
杏林掌门就是青囊君,江鸿子是唐多令师父
金铭是葛根师父,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女性,断臂,善用刀,号五岭道人(前文提过这个角色,可能大家都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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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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