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弦断了,只能说明你们的刻苦。”刘郁离并非为了安慰周槐,信口胡诌,弓弦断裂是高强度、高密度使用的结果,足以说明在过去的一个月,两人付出了怎样的努力。
“刻苦到连坚韧无比的弓弦都自愧不如,羞愧自裁了。”
“说白了就是它感觉自己配不上你们,想请你们另寻高明。”
周槐快被刘郁离的逻辑整得哭不下去了,真的假的?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你们这么努力,不过是想留下来读书,这有什么错?”刘郁离开始给周槐一步步分析是非对错,“如果要有错,那也是山长的错,不该把书院建得太小。”
刚走过来的马文才适时咳嗽了两声,刘郁离抬头睨了他一眼,没看正忙着给高中生做心理辅导吗?
“你知道真正的书院应该是什么样的吗?”刘郁离开始提问。
周槐摇摇头,清凉书院是他来的第一个书院,以前都是在家读书的。
“真正的书院应该是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一应俱有,无论年纪,不分身份,人人都可以读书。”怕周槐理解不了,刘郁离做了进一步的解释,“小学就是幼儿的启蒙教育,中学是少年的素质教育,大学就是成年人的高等教育。”
以前刘郁离总是有意无意回避那些过往,害怕被人看出自己是个异类,如今她不再心存忧虑、恐惧。
周槐擦了擦眼泪,说道:“我怎么从没听过哪里有这样的书院?”
“以前没有不等于以后没有,对不对?”刘郁离理直气壮道:“在孔子之前还没有有教无类,因材施教这些说法呢。”
“从古至今,教育一直在变。从成均到虞庠再到辟雍,指代学校的名称换了多少个?你的思想不要狭隘,要长远点,最好志向也大点。”
“真正的学校必然是要几百人,几千人,甚至几万人的。千万不能像山长一样,不思进取,一个学院才收几十人。”
咳咳!马文才的咳嗽声再度响起。
刘郁离抬头看向马文才,只见他眼睛转个不停。
她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左顾右看没发现山长的踪迹,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身后传来山长阴恻恻的声音,“你不用提醒他,我倒要看看他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象牙!”
刘郁离在纠结识时务与不畏强权的人设,她该选哪个?
“广陵刘郁离见过白兄!”最终她选择了装相,朝着刚扶起周槐的白敏中,拱手施礼。
“永嘉白敏中见过刘兄!”白敏中弯腰回礼,他与马文才一起过来时正听到刘郁离的那句“弓弦断了,只能说明你们的刻苦。”
一句话点醒了他,是他着相了。以他的经验早该预料到此事,但比赛在即,他不敢轻易更换弓箭。
箭手每换一把弓、一支箭都要重新磨合、校对,他与周槐好不容易找到最佳感觉,怎么敢冒险?
他心存侥幸,却没想到三箭齐发让本就脆弱的弓弦不堪重负,还没射出最后一箭就已崩断。
山长摸着胡子,看着眼前的一群孩子,心中得意,摆手示意他们无须多礼。
“孩子们,老夫为清凉书院有你们这样的学生而骄傲!”山长看了一眼白敏中、马文才说道:“老夫看到了你们的少年志气。”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没有宏图壮志,无以至千里。
白敏中眼眶一热,“多谢山长!”
马文才嘴角翘起,“多谢山长!”
山长视线扫到周槐、刘郁离,“看到了你们的勇敢坚毅。”敢于做箭靶的人比射箭的人更难得。
话音一转,继续说道:“你们青春年少还有大好前程,今日这般冒险的事绝不许再做了!”
“是!”周槐、刘郁离齐齐弯腰施礼道谢。
此时匆匆赶来的梁山伯见白敏中、周槐二人恢复了平静,心中宽慰不已。行礼拜见山长后,扭头看向同伴,含笑道:“白兄、周兄,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白敏中看着宽厚大度的梁山伯想说什么,顿了顿,没有多作解释,只是微微颔首。
周槐看着梁山伯身后的祝英台,脸上有些别扭,沉默了半晌,说道:“我不是防备你,我是防备所有人。”
说完想起山长还在,羞红了脸。
此计的关键在于攻其不备,一旦被对手知晓,有了防备,他们的先发优势必会荡然无存。
这就是为什么比赛在下午,他却选择在上午比赛结束后才告知对方规则的原因。
昨日,梁山伯也是如此安慰祝英台的,但祝英台一想到大家本是一个团队却不能上下一心,多少有些失望。
一想到周槐他们在赛场的拼命之举,竭尽全力却输了比赛后的崩溃,之前那些早就想好的打脸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闷声闷气说了一句:“我们一定会赢的!”
因此番变故,山长宣布下午的另一场书艺比试改到明天上午,给学生们留出调整心理情绪的时间。
并肩回宿舍的路上,刘郁离被马文才不住打量的眼光,看得不自在,“有话,你就说。”老用这么含糊的眼神看她算什么?
马文才凝视着刘郁离,眸若点漆,“我没想到三箭齐发,你竟然敢接。”
他与刘郁离认识的时间不长,却能看出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好亲近。
从枕头下藏着的匕首就能看出刘郁离心防极重,此类人谨小慎微、多疑猜忌,很难把后背交付别人。
射艺比试对他很重要,对刘郁离却不是,他会为一场无足轻重的比试冒险吗?
三箭齐发他马文才也能做到,但他不确定的是刘郁离愿不愿意或者说能不能信任他,所以问出了那句话。
当刘郁离的回复传来,他心神震荡,转瞬间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白敏中有精妙绝伦的箭术,有生死相托的好友,这些他马文才一样有,这场比试他赢定了。
刘郁离心道,我能说我是被周槐刺激得头脑发热吗?那一瞬间,她好像真的重回年少,心中豪气万丈。
“我相信文才兄的箭术!”刘郁离又开始了新的表演,“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之前的恐惧、腿软全是错觉,她就是这么勇敢无畏的一个人。
“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马文才看着刘郁离好奇地问道:“郁离常有惊人之语,不知这些都是从哪本书上看到的?”
他本以为那些惊人诗句是刘郁离写得,曾出言夸赞却被告知,是他从一些孤本上看来的。
刘郁喜好搜集孤本在书院众所皆知,名门世家常有不传之密,他只当刘郁离祖上曾经阔过,要知道刘氏可是汉朝王姓。
若是刘郁离知道马文才的这番心理,一定会说:“五千年的家底能不阔吗?”
刘郁离感叹道:“孤本难得,机缘巧合下窥得吉光片羽,已是幸运,哪里又能记得这么多!”
马文才懒得细究,两人一起回到房间。
刘郁离拿起银枪就要往后山走,见状,马文才从柜中取出一袋羽箭,跟着一起去了。
一把红缨枪在刘郁离手中飒飒生风,好似蛟龙出海。气流涌动下,带起山间落叶纷飞,草木尽折。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马文才忍不住出口指点道:“枪挑一条线,下盘稳如山。你的身法太差,跟不上手中的枪。”
刘郁离没有停,重心移于左腿,蹬地起跳,同时右手向前单手投枪,左手上架于头顶,向回亮势,任由枪尖自然下落,使出了一记回马枪。
“回马枪的精髓在于人没回头,寒光先到。”马文才一眼看出刘郁离的问题,步法不够灵活,头回早了。
被人挑剔了一通,刘郁离闭枪后,盯着马文才目光灼灼,“原来文才兄,除了箭法百步穿杨外,枪法也是一等一的好。”
枪是百兵之王,尤其适合沙场厮杀。这年头枪法精湛的不是家传渊源,就是有名师教导。
而她的这点枪法是东拼西凑来的,在这个门阀等级制度森严的时代,不是你有钱就能请到好老师的。
清凉书院名声在外,授课的夫子也是各行各业的佼佼者。刘郁离抱着有鱼没鱼,捞一把的心理来到此地,盼着能遇到一位高手指点一二,却一直没有如愿。
她心知此番是马文才投桃报李,有心指点,丝毫不吝啬甜言蜜语,“郁离眼拙,一直没发现文才兄文韬武略,有宣武公之风,当是书院第一人。”
宣武公是东晋权臣桓温的谥号,此人平定蜀地,北伐中原,加封大司马、开府仪同三司、都督中外诸军事。
桓温生前权势滔天,现任宰相谢安曾在他麾下任职,是东晋第一个敢废立皇帝的权臣,要不是他晚年得病,在七年前逝去,现在的皇帝姓司马还是姓桓,真不好说。
刘郁离不知道她将马文才比作桓温,恰中了他的心思。
马文才与桓温皆是不高不低的士族出身,他自幼以桓温为榜样,弓马娴熟,想着将来征战沙场,立不世之功。
桓温的那句,“既不能流芳百世,亦不足复遗臭万年邪?”,马文才深以为然,大丈夫在世,当有鸿鹄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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