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黑暗中轻飘飘地浮起，置身于深海般，水面上的光影在眼前缓缓滚动。
……不，不是水面……那是雾气。
周平楚用手撑着地面坐起来，动作扯到左边肩颈处，一阵刺痛让还有些恍惚的精神立刻清醒过来。
他大学读的是医学系，虽然还没读两年就穿了，但基础的生理病理常识还是有的。
左侧肩颈交界处有一个小小的血洞，形状与腐尸的獠牙十分相似。情况比预想中的好上不少，炎症反应轻微，伤口已经有愈合的迹象，少量已经凝固的血渍散在周边。
周平楚有些摸不着头脑。
按照他曾经看过的末世小说和影片的规律，被这种明显变异了的“生物”咬了一口，怎么说都该有些变化。
然而，全身上下除了肩膀上的血洞不存在任何伤处，没有被啃食留下的大面积伤口，没有什么“丧尸化”造成的机体变异和神智不清，什么都没有发生。
所以，腐尸袭击他的目的是什么？
腐尸已不在这个房间。周平楚轻轻拉开主卧房门，目光往外扫一圈。
房间外空荡荡的一片。
意识中“叮”的一声，是系统消息提示。
周平楚心念一动，手上立时多了一张纸条。
「我们的通讯被这里的世界意识察觉了。我原以为它已自顾不暇，未想到这个世界架构底蕴过于深厚，就算衰弱也并非我们现在所能抗衡。
为了避免再次暴露，切记：不能让这个世界的任何人知道你的真实来历，以及游戏和系统的真实存在。
背包里有新手礼包，应当能够给予你一些帮助。商城、卡池、历练系统将在宣传点到达一定数额后开放。需要注意的是：在卡池中抽取人物卡片后，在获得“角色馈赠”的同时，也将获得3分钟实时通讯机会。
虽然不能时刻保持实时通讯，但若有实在难以抵抗的风险，请再次尝试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在能力范围内提供帮助，并且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的安全。
ps：背包里有打火机，阅后即毁。
乔安留。」
信件最后一段郑重其辞，甚至称得上严阵以待，看得出来，所谓的“世界意识”对外来者的态度绝不友好。
……不过，连通讯都能被半路截断，虽然乔安做出了“不惜一切代价”的保证，但周平楚并不指望关键时刻这不靠谱的系统能派上什么用场。
然而，抛开系统的协助，他更不可能有独自抗衡“世界意识”的能力。
浓雾中跃动的火苗将纸张缓缓烧成灰烬，周平楚觉得自己还是该好好反思反思。
怎么当时那么轻率地就同意了呢？
按照原来的设想，完成“游戏宣传工作”只需要像现代的广告一样，发发传单，四处宣扬，只要修真界的人没听过“游戏”这种新鲜概念，不管他们相不相信，如果言辞足够天花乱坠，传播范围足够广泛，还愁知名度上不去？
然而……
「切记：不能让这个世界的任何人知道你的真实来历，以及游戏和系统的真实存在。」
周平楚深吸一口气，堪堪忍住了现在就冒着被逐出世界的风险点开通讯键把乔安从系统里面揪出来质问“我的天我的姐你没搞错吧”的冲动。
又要提高知名度，又要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
什么异界游戏宣传.五彩斑斓的黑promax版本。
信件被完全焚毁后，系统背包里出现了一个绿色袋子的图标。
意识掠过的一瞬间，脑海中便出现了物品的相关信息：“新手礼包”。
下一秒，周平楚手中猛地一沉，左肩伤口被出乎意料的重力一扯，尖锐的疼痛瞬间袭来。
什么东西？？
绿色袋子上束的缚绳一拉便开，室内只有窗户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十分昏暗。
周平楚点起打火机，借着火苗的光亮，一件件检查袋子里的物品。
一张说明卡片，三瓶不同颜色的不知名液体，一张印着红色花纹的黄纸，还有一把金光闪闪的……大刀。
显然，这把大刀便是导致“新手礼包”如此沉重的罪魁祸首。
大刀通体金黄灿灿，一派奢华气息，就差把“富豪”两个字明晃晃地写在脸上；然而，它的形状却是异常的朴素。
周平楚把它从头到尾细细端详了一圈，试图从这厨房菜刀的设计中找出一点证明它或许具备其他可能性的细节，很遗憾最后以失败告终。
如同一身西装笔挺的总裁手上戴着高定卡地亚名表，脚下却啪嗒啪嗒地踩着人字拖，显得十分的……平易近人。
长方形刀面平整光滑，刀刃锋利，刀柄平平无奇，只有圆钝的底面上刻着两个小字——“屠龙”。
「黄金屠龙宝刀：天下第一审美奇才——本大师的出道之作，七七四十九天昼夜熔炼捶打而成，不仅华美无匹，匠心独具，更兼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上得了战场，下得了厨房，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必备之品，你，值得拥有！」
周平楚又看了一眼桌上“华美无匹、匠心独具”的土豪大刀，决定对这位大师“天下第一审美奇才”称号的含金量持怀疑态度。
说明卡片的面积很小，这段文字就占据了整整一面。从说明书中“本大师”这个称呼来看，物品的简介应该是由制作者亲自撰写。翻过来，另一面上文字十分简洁，语言风格与第一面迥然不同。
「初级传送符：点燃生效，可传送至距离最近的人类附近一百米内范围。」
这东西来得正是时候！
周平楚不由得松了口气。
光靠他自己，估计转到地老天荒也找不到人。
黄色符纸一点即燃，火苗从符脚开始，沿着红色笔画缓缓上行，在印记完全被火苗覆盖的一瞬间，整张符箓忽然爆发出一阵红光。
周平楚只觉得眼前一晃，大脑强制般闪过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把“黄金屠龙宝刀”和绿色袋子攥在手里，一阵眩晕过后，再次睁眼，身边已经完全变了一副场景。
四周断壁残垣，满目疮痍，浓雾比刚才稀薄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黑沉不见繁星的夜空。
就在这夜色之中，一道炫目的银光从远处飞射而来，转瞬间近至眼前！
银光速度太快，情急之下，周平楚下意识抬手举刀格挡，“锵”的一声鸣响，银光与金黄色刀刃直直相撞！
从沉重刀刃上传来的力度巨大，他手臂一麻，险些握不住刀。
银光像是被召唤一般，在空中顺滑回转，往来路直飞，紧接着一只手从墙后伸出，将银光稳稳截停。
那是一把长剑，剑身冰蓝透亮，散发着莹莹微芒。
一黑袍少年从半坍塌的墙壁后走出。他看上去约十七八岁，身着直裾，胸前交领暗红，袍面上金色绣纹，在剑芒的衬托下泛着流水般的微光。
“什么人？”
“我……”
周平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就在他停顿的空当，少年神色一沉，抬手掐诀，长剑在身前翻转一圈，再次冲着他疾速袭来！
“等一下！”
“噗”的一声，是剑刃入体的声音，却是响在身后。
周平楚回头一看，一张腐朽青黑的面孔竟在他毫无察觉之时近在咫尺！
它口中细长的獠牙还滴着秽臭的涎液，胸口却插着一把长剑，将前进的动作凝固在原地。
又是——“丧尸”？
破败小镇里的记忆回笼，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拖沓脚步声。
周平楚一抬头，数不清的腐尸从四面八方的断壁后出现，拖着脚步缓缓朝着两人挪动。
一只手从侧旁伸来握住剑柄，将长剑从腐尸胸口拔出，黑袍少年站在他身边，颔首示意：“我是顾怀容。”
“周平楚。”
顾怀容轻轻一蹙眉，没有深究，抬手点点四周丧尸群：“我对付远处，你守住近处，先杀出去。”
“你的剑多重？”周平楚忽然问。
顾怀容掂了掂手中长剑，如实回答：“大约两斤。”
“把你剑借我，这把刀跟你换。”
“啊？”顾怀容一回头，愕然道，“这是我的本命剑……”
“暂借一下，又不是不还给你。”周平楚十分坦然。
“这……”
四面腐尸已经密密围来，时间容不得犹豫，顾怀容当机立断，递过手中长剑：“拿着。”
周平楚伸手接过，长剑的质感比起黄金大刀，算得上是十分轻盈。
他抬手一剑往前方腐尸头上斩下，剑锋毫无阻拦地穿透颅骨、直劈入腹腔内。腐尸脚步一滞，紧接着体腔中各种糜烂腐状物从切口细线处涌出，一股奇臭无比的气味蔓延开来。
周平楚剑上用力，把腐尸整整齐齐地劈成两半。拔出长剑，冰蓝色剑锋上竟是毫无痕迹，湛亮如新。
好剑！
他满意点头，指指刚才扔在一边的大刀：“你用这个。”
顾怀容不情愿地捡起黄金大刀，忽然脸色微变，轻轻“咦”了一声。
“这么重？”
话是这么说，顾怀容举起大刀，在手中随意地翻了个刀花，一点都看不出“这么重”的样子。
可以，比他用得好。
周平楚对自己什么水平很有自知之明，这刀在他手里跟废物毫无区别，见顾怀容能用，放了心，开始清理两人身边的腐尸。
长剑轻巧锋利，十分好使，虽然他没正经学过什么冷兵器，光靠毫无章法的劈砍也足够应付眼下的场景。
然而……
四面腐尸群似乎一眼望不到头，虽然解决一个两个还算轻松，但要从这源源不断的腐尸中杀出去……
周平楚活动了下酸痛的肩膀，回头，只见顾怀容举着大刀，像个雕塑一样站在原地。
黑袍少年神色严肃专注，目光细致地从刀锋寻向刀柄，又望向刀面。
刀面光滑如镜，上面映着一只手，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试探性地晃了晃。
顾怀容抬头，茫然：“干什么？”
“……顾兄。”周平楚收回手，真诚发问，“您还记得我们在哪吗？”
“啊？——哦哦哦！”
顾怀容如梦初醒，目光在刀上流连一阵，方才移开。
他手掌与刀柄相接之处浮起一层濛濛蓝光，流水入渠般顺着刀柄向上翻涌。大刀被凌空托起，回旋一圈，随即半空中金蓝光辉一闪而过，直冲入远处腐尸群中。
两个人配合，总该比一个人轻松点吧。
周平楚又一剑劈翻一个腐尸，抹了把汗，抬眼一看前方，忽然愕然。
黄金大刀四周蓝光浮盛，在腐尸群中穿行无阻，金光劈波斩浪，所过之处立时整整齐齐倒下一大片腐尸！
仅仅是呼吸之间，尸体已经堆成一片前仆后继的小丘。
周平楚看看自己砍倒的数十个腐尸，又看看前方指数级别倍增的杀伤力，眼神有点发直。
这合理吗？
“跟我走！”大刀从远处飞回，顾怀容抬手接住，转头示意周平楚跟上。
两人跨过尸体堆成的小丘，在断壁残垣中转了一阵，最后在一处坍塌的石屋边停下。
外周腐尸的脚步声窸窸窣窣地持续了一阵，忽然停止了。
脚步声消失得十分突然，像是触发了什么指令，紧接着空气中腐尸尸体散发的令人作呕的气味开始快速淡化，几个呼吸之后，竟然已经快要闻不出来。
周平楚从石屋后探出头，来时的大路上空空荡荡，灰色雾气安静地弥漫在空中，四野一片寂静。
满地的腐尸消失不见，无论是活动着的还是被劈烂了倒在地上的，都在一瞬间无影无踪。
——又是这样。
为什么？
“我不记得有什么姓周的大家族。你是哪个门派来的？”
周平楚一回头，见顾怀容蹲在地上，身边放着一张打开的卷轴，上面画满了各种标记，看大致的轮廓，可以认出正是附近的地图。
他左手捧着一枚散发着荧黄色光芒的晶石，右手在地上简单地挖了个小洞，把晶石放了进去。
周平楚摇头：“平民而已。”
“平民？”顾怀容转头看他，眼神中满是怀疑，显然不信，“这刀可不是平民能有的。”
这把黄金屠龙宝刀确实对得住它的名字，周平楚刚才已经见识过了在正确的使用方法下它的威力有多大。
“这个嘛……这是我家祖传的菜刀。”周平楚神情严肃，“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位世外高人来到我家，在因缘巧合之下，留下了这把黄金菜刀。”
“？”
“由于它实在是太重，用来切菜实在是不够顺手，所以祖上一直将它安置在仓库之中。”周平楚表情沉重地叹了口气。
“现在，我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于是我就带上它，希望世外高人留下的宝刀能够保佑我找到生路。”
“真……真的吗？”
周平楚一摊手，十分坦然：“检查一下我是不是普通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顾怀容伸指搭上周平楚的手腕，几秒钟之后便撤回了手，皱眉：“确实是……”
“小六！”
顾怀容闻声回头，一名女子正站在石屋后面，身边还跟着五六人。
这女子身材高挑，容貌昳丽，身着和顾怀容制式相似的直裾黑袍。跟在她身边的几人也穿着类似的黑色服制，只是少了袍面上的暗金色流纹点缀，在灰雾中稍显暗淡。
顾怀容站起来：“四姐，这么快就结束了？”
“早结束了，是你太慢。”女子走上前来，手上光芒闪动，简单掐了个诀，忽然小小地倒吸一口气。
“雾气暴动！小六，你怎么这么不谨慎？”
“不是我。”顾怀容赶紧摆手，“是他干的。”
女子一转头，周平楚只感觉到一道审视般锐利的目光毫不客气地把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他是谁？”
顾怀容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女子目光中的审视并没有就此消除，只是点点头：“你打算怎么办？”
“带回驻地吧。放他一个人在外面，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女子沉吟不语，没有表态，身后一人忽然上前一步：“令小姐，此事恐怕不妥。”
顾怀容脸色稍沉：“顾谦，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顾谦淡淡道：“既然元公子今日不在，由我代替驱雾，自然也要替公子起到扶持二位的职责。”
他特意在“扶持”二字上加了重音，顾怀令面色不虞，转头冷冷道：“哦？你又替三哥有什么高见，我倒想听听。”
“第一，入灾许久，驻地已经出现亏空，如果什么人都带回驻地，恐怕难以维持物资运转。第二，此人来历不明，若是已经受到魔气污染，随便带回无异于引狼入室。”
顾谦微微一笑，只是这笑容多少有些阴狠：“第三，元公子前段时间刚刚折损了本命宝刀，正在搜寻新的兵器——这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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