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长街,灯火晏然。
忽而,少女清脆的声音,打碎周围的喧嚣和平静。
“圣教捉拿反贼,闲人回避!”
话音刚落。
一枚柳叶镖破空而出。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听一声闷哼。
街角卖花灯的摊位前,一名原本在讨价还价的中年男子应声倒地。
那枚柳叶镖,看上去轻薄如蝉翼,稍一用力便可掰折,此时大半刀身却都没入男子咽喉。
足见出手之人手法之狠辣。
街上行人四散而逃,而花灯摊摊主,更是吓得面色如土。
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愣了好半天,才如梦初醒,丢下摊位,连滚带爬跑远了。
人群中闪出一男一女。
男子莫约弱冠之年,一袭白衣,腰佩长剑,端的一副翩翩公子做派。
他身旁的少女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身着青衣,身形挺秀,一张鹅蛋脸上稚气未脱,神却是与年纪不符的冰冷漠然。
男子眯着眼,打量周围四散而逃的人群,嘴角微翘:“干嘛让百姓回避,万一被反贼听见,提前跑了,怎么办?”
他语气埋怨,可是望向少女的眼神里,却又蓄着三分笑意。
青衣少女冷冷瞥了他一眼。
“刚刚,不会失手。”
男子眼底笑意愈深。
“筠心师妹当真是心善,生怕伤及无辜,还提前让百姓散去。”
说着,他捏起嗓子,学着方才少女的清脆的语调,扭扭捏捏地喊了声:“圣~教捉拿反贼,闲人回避~”
青衣少女目光微沉。
她不再理会男子的阴阳怪气,径自上前,俯下身,从怀中取出帕子,沾了摊位上茶水,往地上尸体脸上用力一抹。
男子脸上“面皮”被茶水化开,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白衣男子意外地“哦”了声:“居然是个小白脸,筠心师妹可喜欢这款?”
青衣少女抬起左手,拔出腰间佩刀,手起刀落,尸体的首级便被她拎在手中。
白衣男子看了眼她手中血淋淋的首级,眼底闪过一丝嫌弃,面上却言笑晏晏。
“筠心师妹,我方才怎么感觉,你有点不忍,是看这反贼长得好看,动了心吗?”
他声音高高扬起,可是对方却似乎没听见一般,提着首级便自顾自朝前走去。
白衣男子连忙跟上。
“筠心师……”
最后一个“妹”字还没脱口而出,对方却猛然顿住脚步,转过身,直直地盯着他。
左手搭着刀柄。
“哐啷”一声,长刀出鞘,宛如龙吟。
青衣少女蓦然抽出沾着血的长刀。
她朝面前男子轻轻比划了两下,腮上似笑非笑。
白衣男子被她盯得心底发毛,不自觉后退两步:“顾筠心你…你你要作甚?”
名叫顾筠心的少女却忽然笑了。
她轻笑一声:“我在想,要几刀,才能把你的头割下来。”
“不过,现在想好了。三刀之内,必取你首级。”
白衣男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怒又不敢,放又不甘。
他憋了半响,才挤出一句。
“顾筠心,你是不是疯了?我赵衡可是圣教青龙使的独子。而你,说难听点,不过是教主座下一条走狗!”
“我唤你声师妹,都是抬举你,你还想杀我?你不怕我爹把你千刀万剐?”
顾筠心冷冷望着他,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就算你是教主亲儿子,把我逼急了,我也敢杀,你尽可以一试。”
她顿了顿,语气依旧平静,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一种尸山血海之间,淬出来的寒意。
“看看是你更惜命,还是我更惜命。”
周围行人,早就跑得没影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江湖人大动干戈时,最想跑的就是平民百姓。
你围观江湖人打架,被一刀砍死,有理也无处说去。如果家人为此不平,找上门要说法,还可能再搭上一条命。
街上只剩一片寂静。
二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赵衡目光闪烁了几下,很快妥协了。
他笑容中多了几分讨好的意味。
“父亲让我跟着你南下,本就是为了跟着你长长见识,多历练,我心里敬你还来不及……”
顾筠心没耐心听他下文,闻言,略一颔首,淡淡打断他的话:“知道就好。”
如今江湖之中,名门正派日益式微,魔教却如日中天。
魔教教主之下,是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大使者,分别掌管魔教四大分舵。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过如此。
而魔教教主座下一共有三位弟子。
大弟子叶守心,武功高强,年过弱冠便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深受器重。
二弟子柳镜心,貌美如花,一手易容缩骨之术出神入化。
而三弟子顾筠心,是教主今年新收的。
江湖人对她知之甚少,只听说,她出身卑微,性子孤僻不近人情。
所以赵衡作为青龙使的独子,才如此有恃无恐。
却没想,将人低估了。
他本就是绣花枕头一包草,自然想不到更深处去。
顾筠心见他当真怕了,便随手挽了个刀花,长刀便应声回鞘。
她转身径自走去,嘴角却不经意翘了翘。
其实,赵衡算错了一件事。
她也很惜命。
不过,不重要。
只要将这草包唬住,让人别再烦她就好。
身后传来赵衡略带讨好的声音:“姑奶奶,我们待会去哪,先把这两颗人头送去交差吗?”
顾筠心略一颔首:“嗯。”
如今名门正派式微,却迟迟屹立不倒,甚至还有随时反扑之势,几乎都是拜这些“反贼”所赐。
这些反贼,游走于正邪二道之间,人数众多,自成一派。渗入江湖各方势力骨子里,悄然无声。
他们给自己的组织取了个名字,叫“天光”。
这些年,没少恶心魔教众人,有几次,甚至让魔教伤筋动骨。
这两个字,几乎成了整个魔教的禁忌。
顾筠心这次奉命捉拿的反贼,一共三人。
前两人都是魔教普通弟子,几乎不费力气就被取走性命。
第三人却是江南分舵的小头目,有几分武功在身上,顾筠心捉拿此人时,此人突然暴起挟持了赵衡。
顾筠心被逼无奈,只好任由对方纵马出城,逃之夭夭。
青龙使的独子要是出事,她也不好交差。
不如救他一命,将责任推到对方头上。
偏偏对方经此一役,非凡不反思平日行事,还以为顾筠心对自己芳心暗许。
长街里,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兀自走着。
忽然,身后又传来赵衡聒噪的声音。
“你说,如今正逢乱世,这些反贼承蒙圣教庇护,衣食无忧,为什么还要造反呢?”
顾筠心默然片刻,忽然笑了。
她轻声呢喃,目光骤然飘远:“衣食无忧……或许吧。”
这草包真是好日子过多了,都看不清这世间苦难了。
魔教那些上位者,何曾将普通弟子当人?
自己现在,或许也算是上位者,亦不能保证,自己会将底下人性命,看得多重。
顾筠心知道,自己不会加入“天光”,也不会成为反贼。
可是她打心底又大逆不道地觉得,那些反贼,只不过是选择了一条和她不同的路。
那条路虽然叫天光,却见不得光。
难走到,让她心底隐隐约约有几分钦佩。
她不愿再深想这些,施展轻功,纵身跃上屋檐。
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吹乱衣袂猎猎作响。
很快便到了苏州城城郊一处客栈。
客栈门前,半旧的青旗随风飘扬。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客栈大门紧闭,透过窗,隐约可见里面昏黄的一点灯光。
顾筠心抬手扣了扣门环。
片刻后,一个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丫头探出头来。
“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赵衡见小姑娘身形虽然瘦小,却五官却生得清秀,忍不住多看两眼,调笑道。
“江南果然是钟灵毓秀之地,小小苏州分舵,里面一个小丫头都细皮嫩肉。”
小丫头一愣,一瞬间似乎了然了什么,然而她看着二人的眼神依旧警惕。
她飞快抬起手,朝顾筠心比了个魔教暗号的手势。
对过暗号后,小丫头神色一松,侧身将二人迎进店里。
客栈内空无一人。
顾筠心扫了眼四周:“就你一个人吗?”
她目光落到小丫头身上,对方却似乎被吓了一跳,肩膀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答道。
“不、不是的……我爹、我爹刚刚睡下了,我在守夜……”
顾筠心略一颔首:“叫他们过来。”
小丫头逃也似地钻进帘子后面,片刻后,带来一名睡眼惺忪的中年男子。
“我是教主座下三弟子顾筠心,奉师命前来捉拿反贼,这两颗首级,你派人送到总舵去。”
顾筠心将包着首级的布包,放在客栈一旁的桌上。
男子听顾筠心自称“教主座下”,浑身一个激灵,睡意顿时消了大半。
他连忙恭恭敬敬接过布包,口中一叠声道:“我亲自去、我亲自去!阿姣,愣着干什么,快去给贵客倒茶!”
顾筠心摇摇头:“不必,我赶时间。”
“间”字方脱口而出,她蓦然快如闪电般抬手,重重在赵衡后颈几处大穴拍下。
赵衡还没反应过来,便两眼一翻,软倒在地上。
阿姣吓得缩在中年男子身后,一双乌亮的大眼睛,好奇又畏惧地盯着顾筠心。
顾筠心嘴角弯了弯。
中年男子却会错了意,以为她迁怒于自己女儿,连忙道:“小女年幼无知,冲撞贵人,回去定然好好罚她!”
说罢,回头瞪了阿姣一眼。
“看什么看,贵人说什么,照着办便是。”
吓得阿姣连忙低下头,不敢作声。
顾筠心微微一愣,旋即很快回过神来。
她也懒得解释,指了指地上的赵衡,道:“无妨。这是青龙使独子,我还有要事要办,带着他嫌累赘。一会给我绑起来,看好。若我三日之内不来接人,便送去他父亲处。”
说罢,她忽然想起,自己身上,似乎还有一小包松子糖。
方才阿姣被自己吓到,想将糖送给她,可又怕被人觉得好说话,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她习惯事事小心谨慎。
犹豫了那么一瞬后,顾筠心还是转身离去。
任凭漫无边际的夜色将一袭青衫浸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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