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府
“入秋已深,天干物燥,我去给你煮个吊梨汤。”
一女娘衣领丹枫和焦橙色相间,白锦里衣打底,外层白纱轻衫上以偏灰的色调印着不对等的云纹。
裙头丹枫色衣料包边,衣衫同色白缎绣着枫树枝夹杂着几片深深浅浅的枫叶,裙摆由白过渡到焦橙,再到丹枫红。
发髻上佩戴着王妃身份的金银首饰,以金饰为主调,再点缀着几枚红珊瑚珠和衣裙颜色相呼应。
穿衣打扮既不失少女的温婉娇俏,又带着身份的端庄优雅。
唇红齿白,凤眼正如院中从树叶上滴落的露珠,装满盈盈秋水。
眼眸稍弯,那汪水便跟着波光粼粼,忽闪忽闪,光是看一眼,就觉得心头被轻轻挠了一下。
宋徽珏余光扫过女娘方向,很快的移开视线,语气淡然无波:“依你。”
若是只听这句话还好,偏生他负在身后的手五指微动,轻幅度的收紧。
洛秋意低首轻笑,明知他不是这个意思,仍存心和他置气:“罢了,王爷日理万机,自然是没功夫和妾身闲坐喝汤。”
宋徽珏无声叹气,握住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洛秋意状似无意地瞥了眼暗处前来报信的暗卫的方向,重新扬起笑容:“我开个玩笑,王爷当真了?”
不等宋徽珏回答,她竖起食指虚比在嘴边,笑意减淡,“不用多言,你我心知肚明便好,妾身去煮汤了。”
洛秋意裙角于地上利落一划,背过身眉眼间的笑意化作乌有,眼底是看不清深浅的刺骨寒凉。
而宋徽珏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他抬手示意暗卫现身,暗卫单膝跪地,右手斜放左肩:“陆少卿接了澧州芙蕖镇的洪涝赈灾一事。”
郎君垂眸思考,不自觉转动摩挲左手拇指佩戴的玉扳指:“找到陆奚从沈素玉身上搜到的东西了吗?”
“……暂未。”
宋徽珏摩挲的动作忽停,慢慢合眼,他深呼了口气,碍于洛秋意刚走没多久,刻意压着声音道:“没用的废物!”
暗卫把头低的越发低,背后冷汗浸湿一大片,只是衣服颜色较深看不太出来:“主子息怒。”
“不管了。”宋徽珏睁眼,眼里飞快划过一道狠戾的杀意,目光一转:“找个机会,能活捉就活捉,不行,就……”
暗卫几乎立刻马上明白过来,“属下明白。”
“那芙蕖镇咱们会不会被查出来?”
宋徽珏不以为意,抬手示意他退下:“我自有法子,况且,仅凭陆奚,不足为惧。”
“是。”
下一秒,暗卫作揖行礼,身影眨眼没了踪迹。
凉亭拐角处的圆柱红栏,一抹红黄渐变的裙摆缓缓拖地,来者见没了动静,不紧不慢地抬脚离去。
*
与此同时,早已做好万全准备的陆奚一大早便候在沈府门口。
沈老爷愧于前妻,面对沈夕谙不由自主多带了几分怜惜,不知是不是错觉。
他近期总是透过沈夕谙看到温婉周全的女娘的身影,加上沈夕谙管家逐渐熟练,且手段隐隐带着生母的影子。
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因此,当陆奚带着儿时彼此母亲间订下的娃娃亲时,沈老爷并未过多干涉阻拦。
对他二人的事,不说全然知晓,却也略知一二。
总而言之,陆奚资质不低,前途无量,对沈夕谙目前的处境来说,的确是择婿的最佳人选。
沈老爷眼神晦暗不明地扫过扶着沈夕谙上马车的陆奚。
沈夕谙头戴幕篱,衣衫浅绿素淡,和往日的衣着打扮朴素不少,但依旧难掩芳华。
对沈老爷不排斥陆奚这件事,她眼眸淡然无波,仿佛此事和她无关。
实则她心底门清的很。
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从小到大他都不曾对自己上过半分心。
如今阴差阳错想起自己来了,不过是因着自己的举止想起母亲,牵扯到他不值钱的怜悯愧疚。
这种施舍,沈夕谙从前不需要,如今亦是。
她犹豫片刻,想到在人前,最终还是选择给陆奚留点面子,配合地把手搭在他的掌心,借力上车。
陆奚自然捕捉到她一闪而过的迟疑,但沈夕谙后面的举动,显然出乎他的意料。
原以为女娘会由着性子,对自己不管不顾,看样子,并不尽然。
从看到沈夕谙开始,陆奚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容,确认女娘坐稳后,他转身朝沈老爷作揖。
沈老爷板着脸,端着姿态微微点头,眼睛时不时向马车瞥去。
似穿透马车,看到里面坐着的人。
“皖皖性子跳脱,望少卿多多关照。”
陆奚神情不变,直立起身,“侍郎无需多虑,分内之事而已。”
一句话,无疑昭告了他对沈夕谙的心思。
其余事,陆奚皆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唯独对沈夕谙这句,他收敛住慵懒,眸色认真。
连沈老爷,都不自觉怔了怔,察觉不妥,直起身板清了清嗓,心底悬着的石头,此刻终于安心放下。
目送陆奚一行人的马车越驶越远,沈老爷才堪堪收回视线,双手附在身后,回到庭院。
马车上沈夕谙盯着小茶几准备的精致糕点,有些出神。
方才陆奚和父亲所言她听得一清二楚,不说沈老爷是何表情。
沈夕谙约莫也能猜到几分。
无非是觉得此人值得托付罢了。
好猜又无趣。
她又在期待什么呢,这些年的失望还不够多吗,还是说,真因为这点施舍的怜悯动容了?
思绪说不清理还乱,沈夕谙正抓心挠肺的时候,陆奚似乎叹息一声。
她动作一顿,随后郎君兀自上前靠近她身侧,伸出手按上她的太阳穴,力道适中的轻揉。
“好些了吗?”
对沈夕谙这副喜欢胡思乱想的性子,陆奚一直束手无策,只能在一旁稍微引走她的注意。
好让她不再有功夫去纠结。
“想不通的事先放放,是糕点不够吸引你,还是茶水不合你心意,或是……”
陆奚话语停顿,勾起唇角,吊儿郎当地凑到沈夕谙耳畔,无意地朝她耳边呼了口气,低声道:“小娘子对我这个人不满意?”
沈夕谙自他刚刚突然凑过来开始,便留了几个心眼,奈何高估了郎君的底线。
未料他会整这一出。
酥酥麻麻地痒意从耳根蔓延到后脖颈,然后传到全身,整个身子本能地瘫软。
担心被身后人发现自己的异样调侃嘲笑,沈夕谙强撑着支住身形,耳朵红的几欲出血,她紧抿嘴唇,眉头直跳。
长期以来的欢喜冤家,她几乎忘了,面前这人可是上京城出了名的风流浪子,端的是君子如玉,玉树临风。
走出门,路过条狗都要逗弄片刻。
饶是沈夕谙镇定自若,也难以招架露出风流君子一面的陆奚。
她不免有些恼怒,欲要挣扎出郎君禁锢住自己的臂膀:“陆,暮,云!”
陆奚知道玩笑有度,如若真将人逗过头,生气了,到时谁占上风还不一定。
“好好好,我错了,不该乱逗你。”
陆奚服软讨好凑上前,沈夕谙每退一步,他就进一步。
他这样狗皮膏药,沈夕谙再生气也气不起来,察觉到自己紧贴车壁,退无可退,心头一跳。
眼见陆奚又要过来,沈夕谙忍无可忍地伸手,准备将他推远。
未料,马车途径坎坷的碎石子路,颠簸晃悠了一瞬,沈夕谙一个没收住力,顺势朝前扑上去。
事发突然,脑子陷入惊愕的情绪,来不及稳住身形,女娘瞳眸微微震颤,随后紧闭上双眼,紧张不安。
须臾,预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沈夕谙眼睫轻颤,试探性睁开眼。
印有竹纹的衣袍闯入视线,鼻尖隐隐闻到淡淡的清冽气息,清心宁神。
原来是陆奚身上的味道……
沈夕谙不由自主想道。
她注意完全被他身上的味道所引去,忽略了两人此时此刻保持的姿势。
沈夕谙趴靠在陆奚肩头出神发呆,满脑子想着他用的什么香料。
而陆奚这边,方才发生的意外也吓了他一跳,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身体便已经做出反应。
等到回神,迎面而来的是女娘身上带着暖意的栀子花香。
清香淡雅,书中所写的温香软玉一时具象化来。
见沈夕谙许久不说话,陆奚静默不语,暗暗收拢怀抱,贪婪的希望这一刻久一点,再久一点。
然而,再美好的瞬间,终将迎来结尾。
沈夕谙飘远的思绪回笼,后知后觉自己的处境,几乎立刻做出反应,从陆奚怀里退出来。
怀中一空的同时,郎君胸口跟着漫上抹怅然若失,说不清的不舍失落。
淡雅的花香渐渐散去,唯有余温依稀留在身边,好似证明刚才那一幕真实发生过。
沈夕谙慌乱地捋平衣摆,耳朵灼热的温度怎么也降不下去。
担心被看出来,她欲盖弥彰地把耳后的几缕发丝用手扒拉下来挡住侧颜。
“忙活”完之后,沈夕谙提起的一口气缓缓松下,恰巧错过了陆奚那边的异样。
陆奚脑子一团乱麻,手里握着残留着女娘体温的袖摆,久久不能回神。
一场意外过后,两人默契地没有提起这件事情,一路无话。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