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恒哥哥,这是什么字?”凛冬已至,清水镇降下来第一场雪。琼娘指着王恒拿枝子在雪上写的字问。
“是琼字。是美玉的意思。”天寒地冻,王恒的小手被冻得通红,他丢了手里的枯枝,一边搓手一边说。
“美玉,是琼娘的琼吗?阿娘说我的名里的琼也是美玉的意思。”
“是琼娘的琼。”王恒有时散了学兴致来了就到隔壁教琼娘识字,过一把当夫子的瘾。
“阿恒琼娘别在外面站着了,天太冷啦,赶紧进来,我给你们烤了红薯吃。”琼娘的阿娘掀开厚厚的门帘探出头来往院子里喊。
俩孩子一前一后跑进屋子里,屋子里生了碳火,暖和得很。
琼娘接过阿娘掰给她的一半红薯,红薯烫手,她两只手来回倒腾着:“阿娘,我今天学了一个字。”
“哦?是什么字?”阿娘用棍子扒拉扒拉碳火,让它烧的旺一点。
“是琼字,是我的名字,阿恒哥哥教给我的。”红薯的温度降下来,琼娘小心翼翼地把红薯皮剥下来。
“那你可得好好谢谢阿恒小夫子。”阿娘笑呵呵地看旁边的阿恒。
阿恒的耳朵冻得通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琼娘聪明。”
“要是没有阿恒小夫子我们琼娘去哪里学到这些字呢?”阿娘把手里剥好的红薯递给阿恒,满脸的慈爱,“我看阿恒以后肯定能当上状元。”
琼娘抱了她母亲的腿撒娇:“阿娘,我也想去读书,我也想自己认识自己的名字。”
“现在阿恒哥哥不是在教你吗,很快我们琼娘就认得自己的名字了。”她阿娘轻声细语地哄着,“再说,这世道哪有女子像男子一样去学堂读书的,我们琼娘跟着阿娘在家学女红多好啊。”
“不要不要,我就要去读书,和阿恒哥哥一样去上学。”
阿娘没了法子,拿了针继续手里的针线活:“好了琼娘,不要闹了,阿娘还得给你缝开春的衣裳呢。”
旁边专心致志啃红薯的王恒抬起头来:“琼娘,以后我来教你识字,我每天散了学就来教你。”
“真的吗?”琼娘松开阿娘的腿转向王恒,眼睛里的失落一扫而空。
“真的。”阿恒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冬去春来,琼娘家的梨树花朵密密麻麻如云一样白。琼娘和桂娘蹲在地上拿树枝划拉。
“这个就是桂,桂花的桂。”这字是王恒昨日教给琼娘的,琼娘在土地上写出来指给桂娘。王恒每日散了学就把自己习透了的字教给琼娘,有时候是拿了纸写来给她,更多时候就随手折一根树枝在梨树下的土地上教给她。琼娘又在第二天桂娘找她来玩时教给桂娘。
她们对这种扮演夫子和学生的游戏乐此不疲。
“是我名字里的桂欸。”桂娘今日穿了一件桂花样的淡黄色衣裳,“我阿娘说我名字里的桂就是桂花的意思,桂花好看还香得很,我家中有一棵,你见过的。”
“我记得的,花香得很。开出来的花就是你衣裳的颜色。”琼娘点头,“你阿娘还做了桂花糕呢,你带过来给我,甜得很。”
“真羡慕他们男子能读书啊。”桂娘的眼里流露出来羡慕。
“可是女子不能进学堂。”琼娘玩着手里的树枝,“但是阿恒哥哥教了们识字。”又高兴起来。
“哼,这又有什么用,咱们还是不能和他们一样不用做女红,可以只念之乎者也什么活都不干。”桂娘不高兴地撅起嘴来,旋即又想到了什么,腾地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裙摆沾染的土,“我们也去学堂吧,我听我阿哥说夫子从来不关窗子,我们悄悄绕到后头去听。”
“可是女子不让去学堂,我们要是被夫子发现怎么办啊?”琼娘犹豫。
“不会的,夫子读书读得眼睛都花了,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是人还是树,我们只管去就好了。”桂娘满不在乎。
“好。”琼娘不再犹豫,学着桂娘的样子腾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许是蹲的时间久了腿有些麻,琼娘猛地站起来两腿一软差点摔倒。
桂娘慌忙扶住她:“你看你,蹲的时间久了站起来的时候慢一点嘛,不然指定又摔个狗吃屎。”
“你不也没事嘛。”琼娘抓住桂娘的小臂,小声辩驳。
桂娘完全没听清琼娘嘟嘟囔囔说了些什么,待琼娘站定就拉了她的手兴高采烈地往吴夫子的院子跑去。
吴夫子的学堂就设在他家的院子里的东厢房。夫子家是在镇子的最边上,东侧就是他家的菜园子。
桂娘和琼娘绕到东边的菜园子边上,她们个矮,就费劲巴拉地搬了石头到窗子下面踮脚。
“看到啦,看到啦。”桂娘小声地扭头喊琼娘,“琼娘你快点。”
琼娘踮起脚也探出头来。
吴夫子拿了一卷书在前头背过一只手,他念一句,下面的学生摇头晃脑也跟着念。
琼娘桂娘好奇地看着里面,这些文绉绉的话她们很少听过,很是新奇。
吴夫子念毕,放了手里的书在案上:“这诗是近日新抄录的,世人很是追捧,虽韵律如乐之和,但究其内核,依我看来不过尔尔。”他冷哼一声,“到底是女子。”
桂娘跳下石头,学着吴夫子冷哼一声,大声道:“不过尔尔。”
引了学堂里的注意力,都扭头往窗外看去。突然被十几道目光包围,琼娘吓得蹭地一下跳下石头。
桂娘抓了她的手就跑。
吴夫子探出头来,俩小姑娘抓着手跑地不见了踪影。吴夫子又是冷哼一声:“不过是俩小娃娃罢了。都把脑袋收回来,把上午的字给温了。”
“呼,累死我了。”俩姑娘扶着膝盖弯着腰气喘吁吁。
“我看那夫子实在讨厌的很。”待休息地差不多了,桂娘对着吴夫子破口骂出她会的最脏的话,“什么不过尔尔,真是讨厌死了。”
“不过尔尔是什么意思。”琼娘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加上他的那声冷哼,也觉得不是什么好词。
“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词。”桂娘气得很,“女子怎么了,我看他就是自己没本事,写不出来好东西,在这里妒忌别人。”
琼娘也觉得那个夫子说话讨厌的很,连声附和:“就是,好像这世道全是他们男子的。”
不过半人高的俩娃娃说尽了对吴夫子的讨厌才又开开心心地手挽着手回家。
及到了家门口,正碰上散学回来的王恒,因着对吴夫子的讨厌,俩姑娘并不太想搭理这位吴夫子的学生,尽管他是她们从小的玩伴。
倒是王恒先叫住了她们:“今日来学堂偷听的是你们吧。”
“你怎么知——”琼娘刚张开嘴就被桂娘抓住了胳膊:“不是我们,我们才不去听那老夫子的课。”
“我就知道是你们,我看见琼娘了,还看见你们拉着手跑地很快,踩了好几颗吴师母种的菜,把吴夫子气得不行。”王恒笃定了就是她们,得意洋洋道。
“那又如何。”桂娘很是嚣张,反倒回答得王恒有点不知所措了,他旋即又笑起来:“能如何,夫子又不知道你们是谁,我们跟夫子学了这么久还第一次看到他被气得好一会说出来的话都乱七八糟不知所云呢。”
“阿恒哥哥,那老夫子说的诗是什么意思啊,他干嘛吹胡子瞪眼这么讨厌。”琼娘挣开桂娘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桂娘使了十成的力气,抓得她小臂发疼。
“你说当时夫子讲的那首诗啊。”看琼娘皱着眉头揉自己的小臂,桂娘想帮她揉揉的手不知所措地悬在空中,王恒乐了,“夫子说是最近风头很盛的镜明居士所写,镜明居士是京城有名的才女,被称为辰国第一才女呢。今日夫子给我们念的就是她春日宴所写。只是夫子不太看得上镜明居士。”
“哼,我看就他自己写不出镜明居士那样的诗,明明是自己没人家的能力。”桂娘学着吴夫子的样子冷哼一声。
“就是,他才是不过尔尔。”琼娘也冷哼一声。
王恒被面前的俩姑娘的一本正经逗乐了,先是哈哈笑一阵又觉得自己该为夫子正名:“不过吴夫子人还是很好的。不过是文人相轻罢了。”王恒书读得很好,老是冒出来她们听不懂的词。
“那又如何,不过尔尔。”桂娘和琼娘还是很讨厌吴夫子,尽管他的学生尽心尽力为他正名。
镜明居士?等等,镜明居士!
晏秋脸上刹时出现不可思议的表情。
是镜明仙子吗?
“就是镜明哦。”孟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晏秋身边。
“啊——”晏秋被吓了一大跳。
“我手里的活暂时忙完了,来看看你怎么样了。”孟婆解释道,“你不知道吧,镜明以前可是名冠天下的才女呢,写的诗很多呢,只是后来绝大多数都失传了,到你们这时候基本上都没有,唯一留下的两篇也无从考究,不知道是谁写的,你不知道是正常的。”
晏秋确实没有听过镜明居士这个人,也未曾了解过自己的顶头上司的身份:“那镜明仙子怎么会管了姻缘呢,若是才女不应进文昌殿吗?”
“当年镜明飞升确实是去了文昌殿,可文昌殿殿内神仙挤挤,当时又逢月老退休,月老手下的仙子都不太能干,镜明掌事从无差错,就把她调到月老殿作主殿人,直到现在。”孟婆也被眼前一口一个不过尔尔的两个小姑娘逗乐了,“若是镜明看见这俩小姑娘肯定很开心,生龙活伶牙俐齿的。”
晏秋也对这俩小姑娘喜欢得很:“她们可真是可爱。”
三人的争吵还未停止,声音就飘得远了,眼前幻化成清水镇热热闹闹的集市。
“琼娘,快来这儿。”桂花色衣裳的姑娘梳了双髻,已是大姑娘的模样,停在书摊子前走不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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