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狐阿九才对何安这么恨之入骨?”晏秋伸着脖子往树下看,狐阿九还在追着何安打,何安只是躲闪,却不回手。
“嗯,”涂念抓了抓耳朵,没了下文。
“那后来呢?”
“后来狐阿九就退到深山,之后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当时那个姻缘神呢,事情闹这么大,天界难道没管吗?”狐阿九追上何安,一掌把他打翻在地。
“你不知道吗?”涂念侧眼看她一眼,眼神奇怪。
“怎么了?”晏秋被盯得声音都弱下去,“我不知道啊。”
“还留在天界。”涂念别开眼睛,也低头看向下面的战况。
涂念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晏秋却咂出一些不满来,犯错的虽然是别人,但同为月老庙的神仙,她也没来由地心虚起来,伸出食指轻轻摸了摸鼻子:“那人,是谁?”
晏秋飞升了千年,却从来没听说过谁是犯了这样的滔天大错,充其量不过是红线牵错这样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没等涂念回答,一张沉默寡言,瘦削白净的脸突然飘进了她的脑海里:“是不是连清?”
连清总是微微驼着点腰,明明身姿那样漂亮却整日里显着疲态,在暗无天日的后殿闭门不出,从来不参与牵红线的工作,只是日复一日地整理着浩如烟海的文件。除了连清,晏秋再想不出第二个人可能是这场滔天大错里的罪人。
“嗯。”涂念几乎立刻就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她早就知道这个人是谁,只是等晏秋自己开口。
一阵风忽地震过来,晏秋坐在树冠上,一个不稳跟着哗哗作响的栾树摇晃起来,措不及防地抓住了稳坐如山的涂念的胳膊:“那这棵栾树呢?为什么狐阿九这么爱惜这棵栾树?”
树下的何安和狐阿九打得难舍拿分,何安像是找到了什么规律,一个劲地将狐阿九往树这边引,明明狐阿九只要一挥袖子拦腰砍了这棵树何安就无处可藏,她却转着圈打,半点不碰这棵栾树。
“这是当年春天,狐老太一脚踩进土坑里的栾树种子,狐阿九回来的时候已经长成树了。”涂念应答如流。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晏秋挑了挑眉,见涂念只是看她一眼,又觉得自讨没趣:“好吧,毕竟你都活了几千年了,什么都知道也是正常的。”
俩人坐在树冠上,一片凝固的寂静弥漫开来,树下却和树上的寂静截然不同,狐阿九追着何安打,何安迅速又轻巧地接过一招又一招,他们的招式好看,身姿迅敏,一层高过一层的杀气却沿着中心弥漫开来。
仙者精怪本就五感敏锐,地面上打斗的又是响当当的狐阿九与北方武神何安,晏秋被蔓延的锐利杀气包围住,结结实实打了个冷颤,侧眼打量身边坐着的涂念,俨然没事人似的,甚至打起了哈欠。
得!晏秋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松开抱着双臂的手,学着涂念的样子尽力放松下来,还没等放松完全,又是一阵浪一般的杀气袭来。
这次与之前完全不同,如果之前的只是让晏秋觉得冷,这次的就像是寒冬腊月的房沿上的冰掰下来直戳戳地往心窝子里捅。
一捅就扎穿了心脏。
“弑神刃!”晏秋缓过神来,才看清楚狐阿九一脚踹翻了何安,她高高举起的手心握着通体闪着银光的东西是什么。
脑子还没来得及反应,晏秋的脚已经蓄了力,一下子弹射出去。
“你干什么?”晏秋只成功了一半,她不满地扭过头,涂念一只手抓住她的裙摆,把她生生地拽了回来,“松手!”
“那可是弑神刃,狐阿九拿着的弑神刃,你下去会死的。”涂念却并没有松手。
“我不下去,何安也会死的。”
“他是武神,你就是个牵红线的,看看你下去,是你先死还是那个武神会死。”涂念声音冷冷的,半点没有松手的意思。
“可是——”晏秋话还没说完,空气中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地面铺天盖地地涌上来。
那把闪着寒光的弑神刃直愣愣地刺在何安的右肩膀处,血大股大股地涌上来,何安的头偏向一侧,一口还冒着热气的血吐在一旁的土地上。
“这都是你当年欠我的。”狐阿九拔出弑神刃,直起身子踢了踢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何安的脸,他的脸从右侧偏回到左侧,毫无抵抗之力。
“当年,是事出有因。”一句话说完,又是一口血。
“你讲讲看,什么因?”狐阿九蹲在一旁,饶有兴趣地托着腮,“是不是因为你要打仗,可是没钱,但是君无虞很有钱,他可以给你,那你也可以把我给他,小好将军?”
狐阿九被送回到别院后,辉钰也挨了打,后来她拖着落下了残疾的腿给狐阿九擦药时怕她烦闷,总是讲些新听来的事情给她听。
一个小小的城中能有多少新鲜故事,不过是谁家又娶妻谁家又嫁女,谁家的小儿刚落地没了气儿谁家的老头一大早发现已经归西,更多的还是那个外来人何安小将军怎样怎样,说老爷给军队捐了一大笔钱,何安小将军雄赳赳气昂昂地去南方打蛮子去了。
辉钰说何安小将军是个好人,他对手下很严格,不允许他们欺诈老百姓,帮被拖欠了工资的长工要来了工钱,给打媳妇孩子的男人送到公堂,辉钰说,何安小将军是个顶好的人,何安小将军叫多了字太多,辉钰干脆就叫他小好将军。
在狐阿九给辉钰讲的经过里,隐去了何安的名字,被辉钰吵得耳朵疼的时候,狐阿九都快搞混了当日她见的到底是小好将军还是何安了。
“……”何安无话可说。
何安自认对得起天下人,当年年少参军,一战成名,管理军队,帮扶妇孺,上阵杀敌一马当先,国家危难,率领精卒,深入敌腹,斩头颅,抛热血,直到血尽而死。
小好将军四个字从狐阿九口中说出来,何安却一下子焉了下去,除了狐阿九,他自认对天下人问心无愧,除了狐阿九。
当年那帮迂腐夫子扣着国库,为了军队,为了国家,他只能假装视而不见,假装狐阿九只是君无虞的圈养的一只金丝雀,用她换国家的安稳,他应该问心无愧的。
可是他真的问心无愧吗?
这么多年过去,当年那个浑身是血的姑娘拖着腿往门外逃,被人缚着双臂,一双眼睛冷冷的看着自己,像是腊月里的冰。
每次君无虞转世,狐阿九就会出世,他总是做梦,那双眼睛,长久而冰冷地注视着他。
何安别过头去,肩胛骨处还在汩汩地流着血,他却一点都不在意,好像这一点皮肉之痛,远没有狐阿九扎在他身上的弯着却冰冷的目光刺人。
“小好将军,怎么不说话了?”狐阿九手里握着那把沾了血的弑神刃,又高高扬起来,“你不说话的话,那我就继续了。”
“何安将军——”
“刀下留人——”
晏秋的何安将军刚冲出嗓子眼,另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从天而降。
白衣金线,身披霞帔。
是镜明。
狐阿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要扎下去的手垂在一侧,看向缓缓落到地上的镜明。见何安满肩的血狼狈地躺在地上,镜明表情却没有什么起伏,一如既往的端庄镇定。
晏秋松了口气。
又是闪闪的白光笼在晏秋头顶,晏秋抬头,明白了为什么镜明仙子还是那么镇定。
是天帝。
他停在镜明面前,和狐阿九保持着适当而得体的距离:“狐阿九,放了他吧,你也知道,当年的事情不是何安一人能决定的。”
“所以他能飞升成仙嘛,”狐阿九随意地把玩着手中的刀,“苍生和一人,他选苍生,怪不得是小好将军。”
话说得云淡风轻,落进躺在地上的何安的耳朵里,却是比刀子剜心还让人难受。
“行了,不必在我这儿假惺惺了,既然天帝你都来了,肯定已经想好条件了吧,说吧,看看我愿不愿意接受。”狐阿九把手中的弑神刃收到袖子里的空间,可怖的杀气一下子散去不少,“还有你俩,在我的栾树上准备呆多久,赶紧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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