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哀。”陈昼干巴巴地予以同情。
“不用担心，我并没有你想的那样难过。”沈延坦率道：“我三岁时父母离世，因此我对他们的印象并不深刻。”
沈延的语气很是轻描淡写，仿佛在讲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让陈昼有点想离开这个商场了——不走电梯，也不坐飞行器。
“要不……”陈昼的恻隐之心微动：“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刚下职，目前并没有计划。”沈延开口：“只是恰好路过。”
“要、要和我一起过年么？”陈昼磕磕绊绊地邀请：“没、没别的意思，就是刚好你一个人我也一个人，刚好可以——一起？”
“就当是朋友聚会？刚好过年也热闹些。”陈昼的声音越来越小，原本正常的邀请不知道为什么越说越奇怪，越描越暧昧，让她有些窘迫。
“可以。”
“啊？”
“可以一起，你愿意的话。”沈延指了指纸袋：“要我帮你拿着么？”
“可、可以。”陈昼喏喏递过纸袋，沈延便顺其自然地走在她的左侧，恰到好处地为她撇开了人群。
“去你家吗？”沈延的语气欢快，特殊的节日、特殊的朋友、特殊的聚会，种种因素都能让他开心起来。
“去你那方便吗？我住宿舍，宿舍不能带异性回去。”陈昼解释道。
“可以，只要你不介意。”
去沈延家之前，陈昼特地回了一趟宿舍，她答应今晚带着小蘑菇神一起过节。原本的计划是装饰完宿舍，就安静躺在床上等年夜饭吃，再和小蘑菇神唠唠嗑。但目前计划有变，有一位可怜的大猫咪需要她的陪伴。
陈昼把培养皿揣在怀里，又匆匆忙忙嘱咐小机器人去贴对联。一切完成，才放心地冲下楼。
这小小的房间四舍入五也算是迎上新春了。
沈延在楼下等着，陈昼到时，他还被宿舍楼底下的机器人严防死守，不准他越过半步，事实上，他已经被机器人逼退到道路的对面。
陈昼露面时，他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不少，“东西拿好了？”
“需要我帮忙拿么？”他看着陈昼怀里红红的蘑菇，有些跃跃欲试。
沈延并没见过多少蘑菇，除了陈昼送给他的、拍卖行见到的和陈昼经常变成的蘑菇以外，他对其他蘑菇的印象还停留在想象里，甚至是儿童读物级别的想象。
但眼前这个蘑菇长得实在正点，和他认知里的蘑菇别无二致，就仿佛一个蘑菇天生就应该长成这样。
“我自己拿着就好，它很轻的。”陈昼没看见沈延眼里的好奇，只想少麻烦他些，“这是……呃，我的吉祥物。”
飞船很快在一片独栋别墅前停下，沈延解释这是政府派给他的房子。
陈昼象征性赞叹了一句：“哇塞！”便随着沈延往里走，身后的飞船自动纳入了地下车库。
沈延的房子没什么特别的，甚至可以说是简陋。除了基础的硬装和一些家具外，几乎没别的东西，像个简加工的科技毛坯房。房子的内部空空荡荡，只是墙上偶尔挂着些修饰性的插画。装修风格——如果有装修的话，和专项组简洁明了的白色工作区有的一拼。
这和陈昼想象的完全不同。没有什么少将应有的华贵装潢也就算了，那种性冷淡的、低调奢华有内涵的极简装修风格也没有。
沈延的房子看上去纯粹是搭个窝睡觉的产物，生活气息淡得可怕。
“沈延，”陈昼惶惶开口：“你破产了吗？”
“嗯？”正在叮嘱机器人布置场地的沈延抬头，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没有。”
“那你的钱哪去了？”陈昼的眼睛里满满的疑惑，为了让问题听起来没那么没头没脑，她又补充道：“这样说或许有些冒犯，但是你的家好像被人抢劫了。”
——何止是抢劫，简直是家徒四壁。
“如果你急需用钱我可以借你点，”陈昼诚恳道，虽然资助一个少将怎么听都离谱，“不用不好意思，都哥们。”
“不用了。”沈延笑着回绝：“没有破产，也没有经济危机，我只是很少回家住，所以没怎么打理，让你见笑了。”
“千万别不好意思哦。”陈昼叮嘱，“虽然我的钱也不多。”
“好的小富婆。”沈延笑得狎昵。
夜幕低垂，陈昼订的年夜饭还有一会才到。她清点了了一会自己的空间纽，蹭蹭蹭跑到沈延旁边，“贴春联吗？我这边刚好多出来一份。”
毫无人气的房子，要增添年味的话，用来收藏的霓虹对联刚好能派上用场——这简直是天意。
即便鲜少过年，沈延也知道有贴春联这个习俗，只是往年一个人的时候不太在意。他垂下眼，身前的陈昼看起来相当欢快，似乎对自己的提议非常满意，此刻正四处打量，试图找到最合适的位置，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
“我没什么经验，你说贴在哪合适些，”沈延接过闪着光的对联，“我来贴，你指挥我就行。”
……其实可以让家政机器人帮忙。陈昼心想着，沈延的表情很认真。——或许是想亲手体验，更有仪式感。就像自己千里迢迢自己去商场买东西那样。对，就是这样。陈昼点点头，对自己的揣测很满意。
何德何能，陈昼感慨道：我还指挥上少将了！
“通常贴法都是贴在正门上。”陈昼犹豫道：“不过这个对联不太得体，我觉得贴在室内的门上也行。”
想想沈延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门口贴个跟蹦迪似的春联，怎么都充满了违和感。
“我觉得挺好的。”沈延锐评道：“很有活力。”
“就贴大门吧。”
“或许我们再考虑考虑？”
沈延没有回话，兴冲冲地出门了。透过室内的监控，陈昼可以看到他比对了片刻，就把这五彩斑斓的霓虹对联贴在了门楣和大门两侧。
贴上墙后，对联就自动激活，先前陈昼欣赏的流动字体什么的接踵而至。
看着沈延清俊的脸在这五光十色的灯光下斑驳，就像是误入了什么赛博迪厅，陈昼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天呢，我当初为什么要买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对联。
沈延回来时，陈昼就生无可恋地瘫在沙发上。
很快，外卖就送到了门口。
餐厅的年夜饭没什么特别的，陈昼凭着记忆找了几道有寓意的菜图个吉利——像什么“年年有余”、“团团圆圆”、“吉祥如意”、“鸿运当头”、“喜气洋洋”……
洋洋洒洒，很快就把沈延不大的餐桌摆得满满当当，看起来刚好两个人吃。
在此之前，陈昼早已做好了吃完这顿连续吃好几天剩饭的打算，好在沈延的出现能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沈延吃饭时很安静，大抵是食不言寝不语的教养深入骨髓。陈昼没忍心打破他认真品味的氛围，但还是忍不住一边吃一边偷偷打量对方。
出乎意料的，沈延似乎很偏爱甜口的菜品，即使他很是公允地、把每一道菜都夹了一遍，但不经意下还是会在糖醋排骨之类的菜前多停留片刻。
偶尔吃到特别满意的，陈昼还能看到他惬意地眯起眼睛，这让她想起了在太阳下打盹的猫。
看来基因融合多少对人的习性都有影响。陈昼估摸这或许是老虎这样的大猫的神态。
基因影响的范围很广泛，单从进食这方面而言，也会受到一定影响。譬如沈延，与人同桌吃饭时，会让他天然对外界更警觉些，例如此刻的陈昼。即使他极力克制不去在意对方的细枝末节，但天生敏锐的五感将一切都感知得分明。哪怕陈昼打量的目光相当隐晦，沈延也从第一眼开始就知晓。
顶着别人的目光办事对沈延而如家常便饭，陈昼的意图单纯只是好奇，看着她极力隐藏自己的心虚样，沈延好心地放过了她。
饭后的活动陈昼还在考虑，这个过程很是艰难。往日靠谱的沈延今天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像个小菟丝花似的没什么主见，仿佛陈昼说什么都乐意干。
陈昼体谅他孤苦伶仃十几年，不懂节日活动也正常。太可怜了，同情心泛滥的陈昼自发搜刮起脑子里所有的除夕夜计划，力争做一位除夕夜放飞理想的有志青年——
春晚！对啊，快八点了，可以看春晚啊！春节不看春晚看什么？
要问春节极具节日特色的环节，非春晚莫属。除此之外陈昼实在想不出别的代表性节目。
就是不知道星际有没有春晚。
幸运的是，因为国家的持续发展，直到星际，古老的传统得以传递的同时，一些旧习俗也一并传了下来。春晚就有幸纳入了这样不成文的习俗之中。
意料之外，沈延对这个计划毫无意见，带着陈昼走向了影像厅。
听着就很高大上。陈昼讶异于这样简陋的装修中，竟然还分有这样多功能厅室。
在星际用全息影像看春晚，每个字都透露着“视听盛宴”的爽感。
等等，这个会议室是怎么回事。
陈昼站在所谓的影像厅门口，小小的脑袋上是大大的问号。
“沈延，这应该是会议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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