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天才或疯子？

心里大致的对「渡我天宫」有了一个简单的缩略图，再看夏觅音给的地图，唐迂玖才更觉真实。

有了第一点认知，那接下来第二点认知就更顺畅了：

在这个星际最大的学校中，“天才”只是堆砌这个庞然大物最基础的地砖而已。

跟在夏觅音旁边回学生会基地顺便看东看西看景观的路上，唐迂玖已经看到不止一个模样疯疯癫癫、精神状态不妙的预言者了。

……有些甚至已经癫没了。

就比如夏觅音带唐迂玖到「生物科技科」建造的一个菌类博物馆，高低不同的柜台里装着不同的菌类景观，红白的湿度温度测试仪常亮绿灯，兢兢业业地守着展柜防止柜内景观生变。

透明的保护罩玻璃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唐迂玖将眼睛贴到展柜前，一道科幻感十足的光学屏幕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曦星历XX年，来自菌种文明的第145届谢观成功进入「生物科技科」，为了验证菌种文明的前身究竟是如何诞生灵知，他抹除了自身的意志，成功变成一朵食用价值极高且无毒无害的褐菇。在抹除自己意志前，他留下遗志——不要吃他，等他从普通蘑菇变回蘑菇人，就能证明菌种文明的诞生论调孰是孰非。「生物科技科」钦佩预言者谢观追求真理的强大意志和果敢举止，特将其放置于菌类博物馆景观箱，以此纪念」

「（小字）在高新保温箱的技术支持下，该褐菇已实现一年生十二季，繁衍了864代后代！」

唐迂玖：……

她露出了死鱼眼。

「渡我天宫」的预言者这么浪，每期还能留下几个活着，死神也很不容易啊！

在另一间博物馆，唐迂玖看到一只被贴满电极片的陶瓷花瓶。

一个和词吟一样打扮完全看不出男女老少的预言者站在花瓶和一个巨大的显示器前，搓动手中的电击器，大喊：“向我证明！你是活着的！”

滋滋滋——！

雷蛇一样的电流从电击器相接处肆意宣泄而出，花瓶成了个巨大的电阻，几分钟后，在花瓶放过的位置，只留下一个黑漆漆矮墩墩的残坏毛坯。

透过合金玻璃隔窗围观的唐迂玖目瞪口呆，这人，到底在干什么？

无辜的花瓶惨遭去世后，那家伙又手速飞快地再拿起第二个无辜的家具摆件——一只木雕，放到自己面前的手术台上，他再度举起电击器。

“哈哈哈哈哈Hhhhh……！”

滋滋——！

唐迂玖：……

她不忍直视地转头，而夏觅音越过唐迂玖瞄了两眼房间里面的情景，习以为常地用终端联通申请房间权限，将窗口关上。

连同声音在内，「生物科技科」预言者嚣张的画面瞬间消失。

面对唐迂玖难以言喻的目光，夏觅音顿了顿，脸上冒出不知所措，她迟疑道：“这位同学忘记关窗了，小九，怎么了？”

唐迂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脚步轻浮地往前走，又来到一个外表看起来很正常的房间前。

这些房间没有开门的开关，看夏觅音熟练的模样，似乎只有用终端联通这里的星网获取权限才能将其打开。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件房间上的标号，一个古怪的字符后缀着数字「871」，夏觅音告诉她这代表着植种博物馆第871号实验室，这很正常，但前提是这间房间前的那一号房间是「870」号。

——很可惜，前头那间标着「869」。

唐迂玖找了一圈，都没在蜂巢一样密密麻麻的走廊道找到「870」号实验室，而且数字之间缺一个的事在这些房间号码间也不算少见，起码一路上唐迂玖就见过不少百来个数字莫名其妙“消失”了。

就在唐迂玖怀疑外星人也有数字忌讳需要隔一个数字建屋子时，夏觅音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往后一退。

唐迂玖反应速度向来快，她随着夏觅音的力道往后一停，脚抬在半空，还未落地。

“咕叽咕叽，谢谢！”

嗯？

唐迂玖低头，见地板上飘着一个蚊子大小的、黑灰色的“气团”，头上（等等，浑圆的体型怎么看出哪里是头的？）带着做工精巧的学士帽，看不到五官。

这和人类绝非一个物种的小家伙细声细气地举着帽子，用悬浮梭前置的扩音器对夏觅音道谢，在夏觅音的回礼中乘着比少女小拇指指节大不了多少的悬浮梭钻进唐迂玖脚边一个小小的黑色门框中。

门无声关上，唐迂玖的眼睛也跟着那个小小的东西落到了门里。

门虽然没开多久，但哪怕只有一秒，也够唐迂玖看清门内宛如微雕一般的神奇景象。

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

门阖紧了，她呆滞的视线上移，看到那个也就她大拇指大小的门上刻的毫米字体——「870」。

……

糟了。

唐迂玖内心绝望地想。

我真的开始期待我还能在这儿遇到什么更加奇怪的事了！

唐迂玖的内心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她总算对星际第一学府有了点具体的印象——不论建筑再怎么奢华，不论据说在「渡我天宫」收藏的知识如何多样，都比不上亲眼所见「渡我天宫」里真正来自星际各个星球、各个文明的预言者。

但唐迂玖复杂的心潮显然是影响不了夏觅音的，她在这地方已经呆惯了，这里相当于她的家，没有之一。

“「生物科技科」的地位在「渡我天宫」一直很重要。”夏觅音边走边说，“曦星80%以上的能量来源都是生物，其中，「生物科技科」的研究成果占了75%。”

“「生物科技科」距离「社会集群科」比较远，为了更快到达我们的目的地，在副会长离开前，我向他预订过一只「生物科技科」研发的蝶龙。”

“等下我们只要乘着蝶龙就能到「社会集群科」的地域了。”夏觅音轻快地说。

两人脚步匆匆，穿过一个又一个博物馆，匆忙的神情完美汇入几乎不停一刻的大队伍。

“觅音学姐。”唐迂玖突然开口。

她还是想问。

问题在脑中里转久了就会变成执念，若是一个轻飘飘的开口能换取自己的清醒，唐迂玖绝对不耻下问。

……虽然她问题确实有点多了。

夏觅音把头转了过来，“嗯”了声。

“刚刚那个同学，是在尝试用电击的方法让花瓶变成活物吗？”唐迂玖的语气颇为复杂，这种在她老家连小学生都知道不可能的事情，在这个星际第一学府，在这些星际最顶尖的天才身上却发生了。

觅音学姐也亲口承认过，在她的认知中，机械生命不可能是灵能者，赤铜那是个奇迹。

那桌上摆的还是个花瓶……要知道连赤铜这个能说能跳的“东西”也差点被夏觅音否决掉灵知生命的身份，比起机械生命成了灵能者，让花瓶诞生生命，不是更加匪夷所思吗？

那个预言者，又为什么如此坚持连动都不能动的花瓶，能活呢？

而「渡我天宫」的天才预言者们，竟然没一个人去阻止他，就连学生会会长夏觅音，在看到他癫狂的举动时，第一个反应是“他忘了关窗，我帮他关上”，而不是“他是个想让花瓶活的疯子”。

“因为「渡我天宫」尊重每一个预言者的选择，哪怕他走的道路很歪，大家从来没走过相同的道路。”夏觅音很平静地说，她那模样就好像在说“今天吃面”一样稀疏平常。

“从来没走过、大家都认为是错的，那一定会是错的吗？”

“为什么大家一定要认为他是错的？”唐迂玖疑惑的语气平淡，问题却异常尖锐：“如果所有人都认为他做错了，那为什么不能是他真的错了呢？”

夏觅音定定地看向唐迂玖，唐迂玖也在看她，看高冷的外表和状似内敛腼腆性格下真正的她。

良久，夏觅音似乎开启了什么奇妙开关，声音中出现了压迫力。

她说：“「错」是什么？”

“有「错」，就有「对」，对吗？”

感觉这样的觅音学姐好少见……

唐迂玖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夏觅音：“「错」是人的客观判断还是主观陈述？”

唐迂玖：“……客观？”

夏觅音：“一个嫖客被扫黄捕了，嫖客会认为是自己的错还是对面的错？”

唐迂玖迟疑了一下：“得看人吧？”

“那如果那个人是毫无自觉的人呢？”夏觅音说。

“那算了……”唐迂玖耸肩：“我觉得他会认为是对面的错。”

夏觅音：“那他的认知，你认为是正确的吗？”

唐迂玖摇头。

夏觅音接着说：“是客观的？”

唐迂玖再次摇头：“是主观的。”

夏觅音：“人贩子被猎物反客为主送进局子，人贩认为错在这个猎物过于牙尖嘴利，是客观还是主观的？”

唐迂玖：“是主观的。”

夏觅音平静地说：“所以，「错」本身就是情绪化的主观判断，对吗？”

唐迂玖皱眉点头，似在思考。

“嫖客和人贩的对错观，你认为是正确的吗？”

唐迂玖果断摇头。

“你认为他们是错误的，他们也会认为你是错误的，二对一，谁是真正错误的？”夏觅音说。

唐迂玖：“……”

糟了，差点被绕进去了。

她纠结地拧眉头，感觉头上痒痒的，好像要长东西了。

“是因为你的三观判别他们错了吗？”夏觅音说。

唐迂玖停了好一会儿，虽然还是懵懵的，但表情依旧面瘫，看不出分毫。

她冷静地点头。

嗯，应该是这样的。

嗯，所以到底为什么？

夏觅音却又开口重复起自己之前说过的话：“「渡我天宫」里每一个预言者的三观都有所不同，大家出生的星球不一样，童年的经历不一样，擅长的事情不一样，兴趣爱好也不一样……”

“自然而然，在判断一件事情时，大家给出的答案也并不一致。”

“这种不一致，会造成每个人互相理解时的困难——就像你理解嫖客和人贩的思想一样，甚至更加偏激。”

“就像我。”夏觅音指指自己：“我讨厌战争。”

“而「渡我天宫」里有很多其他星球来的同学，比如「武器制造科」，包括禾伽同学在内，那里很多同学都支持战争。”

“我反对战争，他们支持战争，若是按照少数服从多数，我就是错误的了。”夏觅音苦笑一声，“所以，我总是很庆幸，「渡我天宫」禁止预言者互相伤害的同时，保护了所有人的观点，也包括我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