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从枝头轻解,于空中飞旋,最后停歇在两人额发上。
贺溪亭略一垂首,浅粉花瓣顺势而落,紧环在腰间的手臂这时也缓悠悠地松开。
少女眼眸低垂,花瓣留在她的发丝上,贺溪亭指尖轻拢,为她拂去花瓣。他的目光深切地注视着霁薇,先开口道:“你去哪了?”
霁薇嘴唇嗫喏,耳畔带着脸颊变得滚烫。她轻摇头颅,声若蚊咛般道:“你瘦了。”
她声音极轻,贺溪亭俯身凑近了些:“嗯?”
霁薇深吸一口气,抬眸看他:“你终于回来了,师兄。”
她眼中泪光点点,盈满了眼眶。悸动与酸涩般复杂的情感迫使得她心口发胀,两人目光相对的瞬间,时光洪流仿佛静止在这一刻,贺溪亭指尖微颤,抹去她眼角将要滴落的泪珠。
“等很久了吧。”他声音低沉柔和,骨骼分明的指节摩挲着霁薇灼热的脸颊。兴许是他指尖太凉,霁薇不由自主地鼻尖一酸,蓄起大颗大颗的泪珠,沾湿了他的手。
贺溪亭脸上浮现出一抹柔和,眉梢挂起浅浅笑意,他故作无奈地喟叹一声:“怪我,留你一个人在这院子里,无聊透了吧?”
也不知他从哪学来的轻佻语气,惹得霁薇一时笑一时哭。她抬手拭去满脸泪水,两颊梨涡浅浅:“你没事就好。青鹏呢?”
贺溪亭抬手唤出玄虚镜,镜面波纹翻转,映照出青鹏沉眠的影子。
“它身上的噬魂血脉已彻底清除,多亏了你们。”
霁薇猛然从玄虚镜上移开眼睛,杏眸圆瞪看向他:“师兄都知道?”
“嗯,师尊已告知于我。”在她略带诧异的神色中,贺溪亭轻轻颔首,“你们受累了。”
“我其实也没做什么。”霁薇唇畔微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而又想到了什么,她敛下眼眸,忧色爬上脸庞:“只是……怀瑜师兄受了重伤。”
“他的眼睛,伤的很重。”
贺溪亭眉宇间皱起川字,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霁薇抿唇摇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和哀伤:“那日情形我并不了解,只知道他们带出黄泉珠时,怀瑜师兄的眼睛已经染红了绸带。他虽还在笑着,但我能感受到那只不过他的伪装罢了。”
贺溪亭散去笑意,抬眸轻瞥夜色,心中暗下决定,旋即道:“他因我而毁了眼睛,我必将倾尽全力为他重塑明眸。”
他话音一转,复又看向霁薇,忽而问道:“小师妹,你还没告诉我为何愿意冒着剥离魂魄的危险,只身前往冥界。”
闻言,霁薇神色下意识的闪躲几分,她抿嘴笑了笑,搪塞道:“都结束了,我忘了。”
贺溪亭有些好笑地瞧着她说出这般拙劣的谎话,略一俯身,轻声道:“是吗?但以我对小师妹的了解,凡是过目必定经久不忘。”
他语气虽轻,但俯身靠近的动作却寸寸紧缩。霁薇被他那双灼热的眸子盯着有些不自在,她连连向后退了几步,然而她嘴唇紧抿,仍旧不发一语。
不过须臾,就听他鼻息轻吐,撤回了身子:“既然师妹不愿告知,那我便不强求了。”
霁薇顿下步子,朝四处望了望,紧接着道:“嗯……馒头,我回来还没见到它,它、它一定在屋里等我,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她便匆匆留给贺溪亭一个背影,朝着房屋的方向疾步而去。
微风轻袭,花瓣坠入湖中,鱼儿跃身欢腾,水面涟漪不断。
霁薇“砰”得一声重重关上房门。屋内并未亮起烛火,她独自在黑暗中出了许久的神,待到呼吸渐渐缓下,心脉跳动渐渐平息,霁薇这才转身轻抚门框。
她自知历经冥界一遭,心境早已不如以往,但她心甘情愿的选择了坦然接受。
只是,在贺溪亭探问到自己心事的时候,她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霁薇很犹豫,她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事,她害怕一旦敞开心扉会让自己显得太过矫情,又怕没有直抒心意而留下遗憾。
贺溪亭只身留在原地,唇畔笑意绵绵。
师妹心思深沉,极少真正的表露出内心所想,但饶是如此,她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在她学会彻底坦然之前,自己身为兄长,要多帮帮她。
只是……
贺溪亭指尖轻轻摩挲着玉兰花瓣,神情中透露出一丝迷惘。
他未曾预料到,自己会在师妹心中,竟有着如此分量。
翌日清晨,两人不约而同地出了院子,前去看望李怀瑜。彼时,李怀瑜正斜倚在院中的躺椅上,悠闲地晃着,双手交叉垫在脑后,红纱轻覆,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只露出唇角微微上翘的一抹红润,显得格外惬意自在。
迈进院子的脚步声下意识放轻,霁薇走在他身旁时略一躬身,轻唤道:“怀瑜师兄?”
“嗯?是小师妹吗?”李怀瑜将脸侧了过去。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霁薇点了点头:“是我呀。师兄你还好吗?”
“我很好啊,不过就是暂时看不清东西,但照样可以吃饭睡觉,练功习剑。”李怀瑜悠然道。
他笑容狡黠,霁薇注视着那红纱之下的俊秀脸庞,仿佛能感觉到那双明眸透过朦胧的红纱,此刻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许久得不到她的回应,李怀瑜微一蹙眉,抬起手往上抓了抓,却被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紧紧握住。
“怀瑜。”贺溪亭道。
李怀瑜怔了一下,似乎在分辨着什么。须臾他朗声一笑,借力起身,声音欢愉又急切:“大师兄?青鹏的噬魂血脉已经彻底清除了?!”
覆盖在他脸上的红纱随之滑落,霁薇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谁料起身时抬头看到李怀瑜面容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完全楞在了原地。
李怀瑜脸庞素净,肌肤如雪,然而那双眉宇之下的眼周却布满了狰狞的疤痕,尤其是右眼,被血痂重重覆盖。他双目紧闭,但只要人仔细一瞧便会发现他的右眼皮下,早已是干瘪地凹陷着。
“嗯。”贺溪亭用力拍了拍他的臂膀,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一如往常的笑道:“多亏了你们,不然我与青鹏还要在缠斗许久。”
霁薇从震骇中回过神来,她仔细将红纱叠好,柔声道:“师兄,红纱掉了,我帮你系上吧。”
“不必,我自己来。”意料之外,李怀瑜拒了她的好意。
霁薇与贺溪亭相视一眼,依了他的意思,将红纱两端放在他的手上。
李怀瑜凭借记忆摩挲着给自己系了个歪歪扭扭的结,霁薇欲上手帮他,然而手举到一半,她又收了回去。
察觉到李怀瑜的不自在,两人便默契地没再多提。
贺溪亭引他坐在石凳上,斟了杯茶,转了话题:“听师尊说,你们在冥界遇上了位散仙。”
李怀瑜抿了口茶,一提起云洄他便立刻蹙起眉头,语气带着防备:“那人心思诡谲,他虽没有灵力,但能完好无损地出了乌峰牢,必然不简单。”
贺溪亭转眸看向霁薇,见她拄头沉思,便问道:“可是哪里不对?”
李怀瑜一拍桌子,道:“哪哪都不对。冥界散仙众多,偏就他敢冒险帮我们,身上还有罗王的玄羽幡,他既然有这般能力,我不信他只是单纯的想重返人间。”
“小师妹,他最先找到了你,你可察觉到什么?”李怀瑜侧脸问道。
霁薇蹙眉沉思,细细回想,将她在冥界所经历的细细告知,唯独隐去自己坠入幽冥河,罗王囚禁她的真实原因。
“当时我想他兴许是可怜我快要死了,又或许是太久没遇见一个能说会儿话的人,所以我抓住这点刻意与他接近。他从不避讳我问出的任何事,好像在他心中,什么都无所谓。”
“唯独问到他是哪里人,曾经师从何门,他都避而不答。”
霁薇一只手杵着头,回忆道:“久而久之,我便和他相熟起来,也发觉他看似洒脱,实际内心仍旧牵挂凡尘。我被困在罗王殿,又得知师兄你们在乌峰牢遇难,每过一日我的心就越不安,直到某天实在走投无路,寻不到自救之法,我只能请求他帮我脱身。”
“但我没想到,他竟然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贺溪亭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心中暗自思忖。
“他甘愿冒着被罗王甚至是被天道发现的危险,也要离开冥界,可见凡尘于他而言早已无法割舍。”霁薇举着茶盏,拧眉想了会儿,话音一转:“当日情形迫不得已,只能跟他做了交易。但我觉得他既然有如此决心,加之再三恳切的表明自己并无灵力,我想他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不如就随他去,何况散仙擅自逃离冥界,哪日引来神君注意犹未可知。”
听霁薇就这般轻易地信了云洄的话,李怀瑜气愤又无奈地咬了咬后槽牙。他刚要开口,但被贺溪亭截了话:“此人动机单纯,但他隐瞒身份终究是个隐患。改日我会下山寻他踪迹,探一探他的虚实。”
“师兄无需亲自奔波,我早就在他身上融了追踪符,”李怀瑜这时从怀中取出一枚如掌心般小巧的镜子,轻描淡写地道:“此符与他的气息相连,一旦他有任何行动,我都能立刻知晓。”
霁薇略一讶异,问道:“师兄你何时融上去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