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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幻境·林行(上)

林行十分困倦,听见有人唤他,想要醒来,可是上眼皮牢牢粘着下眼皮,怎么都醒不过来。

直到盖着的被子被掀开,身上一凉,他才有些清醒过来,接着又被拉起,靠进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

脸被捏了捏,那个声音无奈又慈爱地笑着说:“星星,起床了,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

林行揉揉惺忪睡眼,用尽力气嘟囔着说:“妈,我这就起床。”

“快去刷牙洗脸吧,换了睡衣下楼吃早餐。”

“唔。”林行体内的瞌睡虫还没有彻底赶跑,闭着眼睛刷了牙洗了脸,换掉睡衣穿上校服,提着书包下楼的时候才彻底清醒过来。

站在最后一节台阶上,母亲正好把一盘包子放在大碗装的鲜肉粥旁,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看他,笑道:“傻站着干什么,不饿呀?过来吃早餐!”

不知道为什么,林行的眼睛忽然酸涩无比,被从蒸笼里冒出来的水蒸气熏到了似的,眼前蒙上一层雾气,声音也不觉哽咽,喊道:“妈!”

“干嘛?!”和所有天天听孩子叫妈的母亲一样,秦玉十分嫌弃又耐着性子回应林行。

端着一碟咸菜回身一看,见林行双眼含泪,伤心地看着她,秦玉顿时急了,立刻放下咸菜走向林行,在围裙上擦净双手抚上林行的脸颊,擦他的眼泪,焦急地问:“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哭了?是生病了吗?哪里难受,告诉妈妈?”

秦玉抬手捂住林行额头,一手又捂着自己的额头测量林行的体温。

林行感受到母亲手心的温度,心底有一道堤坝顿时被冲垮般,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抱住母亲大声痛哭。

秦玉更急,搂住儿子,心慌不已,在林行掩耳的哭声中问是不是在学校受欺负了,是不是有坏同学欺负他了。

越问,林行越哭声不止。

不知道哭了多久,林行才把眼泪哭干,止住了眼泪。

秦玉紧紧握住林行的肩膀,生气地问:“林行,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告诉妈,妈给你出气!”

林行忍不住笑了,冒出个鼻涕泡,潦草地用衣袖擦了鼻涕和眼泪,摇头说:“没人欺负我,就是想妈了。”

看林行哭得这么惨,秦玉很难相信林行的话,双眼如扫描仪一般看着林行,想要看穿他的谎言,说:“真的?你别骗妈,妈没啥本事,但帮儿子出气的能耐还是有的!”

林行坚定摇头,说:“真没有,妈,我真的就是想你了。”

秦玉拍了林行肩膀一下,嗔怪道:“臭小子,哭这么惨,吓死妈了。妈不就在这吗,想我干什么!”

林行只是傻笑,笑得秦玉都担心她儿子是不是脑子坏了,拿了纸盒过来让他擦脸,擦完还是觉得不干净,拉着林行上楼,用脸盆接了冷水,拿了毛巾让他敷脸消肿,还找了新的校服外套让他换上,教训道:“臭小子,下次不准这么哭了,没个男孩样。”

林行看着脸盆中倒映自己稚嫩的脸庞,说:“嗯,过了今天我就绝对不会掉眼泪了。”说完接过秦玉拧好的冷毛巾,捂在脸上。

秦玉的声音透过毛巾,说:“星星,说起来你十一岁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林行放下毛巾,顽皮地说:“想要妈妈的饭馆做大做强,连锁店开遍全国!”

秦玉被逗笑了,捏一把林行的鼻尖,道:“臭小子,就知道哄你妈开心,脸敷好了就赶紧吃早餐,今早妈送你去上学!”

林行说:“别了,你送我去上学,店里生意谁做?我可不想耽误你变成富婆,我还要做富二代呢。”

秦玉一把拧住林行的耳朵,脸色也从慈母变成了严母,推着他下楼,边听着林行的叫唤声,边说:“还知道耽误我变富婆了,谁叫你一大早上就哭哭啼啼的,赶紧吃你的早饭上学去,要是耽误了我当状元妈,我唯你是问。”

其实秦玉拧林行耳朵的力气并不大,林行还是一路应景地哎呦哎呦,赶紧认错求饶道:“我错了,妈,求你饶了我吧!”

这个小小的饭店里立刻充满了“欢声笑语”。

林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真实,连没能看到他大学毕业照的母亲,也回到了他身边,还将现在的生活过得如此充实、幸福。

秦玉是大山里走出的姑娘,满怀着对城市、对美好未来的向往,在饭店里勤勤恳恳的从洗碗工做起,被老板看中心细稳重后,被调去切了一年的菜,之后终于得了饭店大厨的青睐,成了学徒。

菜做得越来越好,她也就有了自己的理想,想在出师后,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饭馆。

不用有多好的收益,只要够她生活,只要是她自己的饭馆。

后来她遇到了林行的父亲,一个工地包工头,没有多出彩的外貌,收入的确不错,但打动秦玉的,是故事里烂俗了的英雄救美情节。

那天秦玉做完最后一桌菜,从饭店后门出来时,天已经漆黑了,路灯昏黄地亮着,为了攒开饭馆的钱,秦玉租的小屋离饭店很远,又在狭窄的小巷子里,她每次都步行半小时上下班。

从前都很安稳,这天却遇到了拦路抢劫。

秦玉护着肩上的包,恐惧地步步后退,然后狂奔,边跑边喊。

可是她还是跑不过劫匪,被抓住了包带。

其实她身上没什么钱,包里放着的钱是她这个月的工资,不算少不算多,被抢了损失大不了,可是一想到这是她要攒下来开饭馆的钱,她的手就像长在了包上一样,就是松不开。

劫匪为了让她松手,锤她踢她,她都只是尖叫承受着。

终于,林行的父亲出现了,在此刻秦玉的眼里就像披着华光从天而降的神兵一样,打跑了劫匪,救下了秦玉和她的钱。

秦玉会爱上林耀家是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事,他不仅在生活上十分关心关爱秦玉,让她感受到了在家人那里从未感受到的温暖,还以“借钱”的名义,帮秦玉提前实现心愿,开起了一间属于她自己的饭馆。

她以为自己遇到的是一个好人,一个值得信赖和依靠的男人,所以她接受了林耀家的求婚。

爱情和幸福令她迷醉,于是忘记了去警惕林耀家拖延领证的借口。

林耀家总有借口拖延领证,还时不时的去外地出差,说是要干工程,一离开就是几个月半年,而她也因为忙于经营饭馆,忘了追究这件事,直到林行到了上学需要户口的年纪,她才察觉到异样。

当真相揭露,她几乎崩溃,原来她是一个插足了别人婚姻的小三!

她踢打林耀家,咒骂林耀家。

林耀家起初能忍耐,不言不语承受秦玉的怒火。

最后他还是推开了秦玉,让她不要蹬鼻子上脸,要不是他帮了她,她还是当年那个对客人弯腰讨好的洗碗妹!

秦玉痛苦地跌坐在地,原来在林耀家眼里,她不过是一个依附他生存的菟丝花。

她再没说什么,转卖了如今已经开成了饭店的饭馆,将所谓林耀家“借给”她的钱还给了林耀家,带着已经六岁了的林行离开了这座她待了十六年的城市,回到了老家。

秦玉不是回来投奔娘家的,回到这里是因为林行在这里上学可以不用户口,村里的小学不会拒绝任何一份不缺斤少两的学费。

然而没有户口的林行终究给秦玉招来无数村里人的流言蜚语,秦玉看似满不在乎,继续经营自己的小饭馆,养活自己和林行,对付来“索恩”的家人。

只有林行感受得到秦玉心里的苦闷,因为她做的菜味道变了,还是一样好吃,但是没有香味了,就像秦玉那一双总是明亮的双眸一样,失去了光彩。

为了解决林行的户口问题,秦玉还是嫁人了。

林行知道她没有嫁给幸福,继父喜欢秦玉的脸,但嫌弃秦玉的经历,表面上做出夫妻和睦的做派,背地里对秦玉非打即骂。

林行试图保护秦玉,连带着自己也被殴打,还得秦玉反过来保护他。

秦玉叫他忍耐,逼他好好读书,考上最好的大学,这样才能真正救她出苦海。

林行做到了,可是刚拿到毕业证,就收到了秦玉的死讯,是意外,继父打来的电话,语气冰冷、不耐烦。

林行浑浑噩噩的,连手机从手中滑落摔在地上也没发觉,丢下毕业证书,朝车站狂奔而去。

如果母亲死了,那他拼命读书考上最好的大学、又顺利毕业的事,还有什么意义呢,他还没有救她出苦海啊!

可是在前往火车站的路上,林行出了意外。被酒驾超速行驶的豪车追尾,没死,成了植物人,司机重伤,好在最后康复了。

其实被后车追尾的时候,他是有些期待地,如果死了,他就可以去找母亲了。

偏偏医生把他从鬼门关拖了回来。

但他还是一个植物人,只能眼睁睁感受自己的灵魂被在身躯里,动弹不得。

直到有人送了他一台游戏仓,让他进入《封神漫游》的世界,仿佛重生一般。

林行结束了回忆,还是想不明白自己现在身处何方,他只记得游戏的最后他被骷髅推进了血池,魂魄好像被一股力量拽出了身体。

“在发什么呆呢,晚饭也不好好吃。”秦玉一筷子敲在林行头上,让他从思考中清醒。

林行捂着头哎呦一声,抱怨道:“我在想解题步骤呢,母亲大人你这一敲我思路都没了,你这样我还怎么让你做状元妈?”

“啧。”秦玉有些愧疚,但不多,说:“行行,不打断你思考了。但你妈我还是建议你专心吃饭,不然对身体不好。”

“遵命。”林行殷勤道。

现在的经历与现实完全不同,没有林耀家,也没有开大了的饭店,似乎秦玉从来没遇到这个人一般。

但秦玉还是经营着一间饭馆,生意做得不算大,但热热闹闹。

在林行对这个世界的记忆里,他没有父亲,但秦玉似乎不用为他的户口问题发愁,也就不用委屈自己嫁给一个不爱她的人。

一个没有逻辑,但一切合他心意的世界。

在这里生活得越久,他越不舍得从这里离开,他想在这里,永远和他母亲生活在一起。

这天下午,林行拗过了他妈,帮忙洗完店里的碗筷再上去写作业。

这时,一个人踏着火红的夕阳走进饭馆。

秦玉在擦桌子,转头看去,熟练地说:“不好意思啊,本店打烊了,客人您去别家吃饭吧。”

那人没应,只简洁直白地问:“林行在这吗?”

林行觉得这年轻的声音有些耳熟,还以为是学校的人,好奇站起身,透过后厨连接前厅的玻璃窗,入目是那人一身不合时宜的红衣古装,他在原地怔住了。

那人也看见了他,说:“你创造的这个幻境还挺大,一家一家找过来费了我不少精神。走吧,该离开了。”

秦玉问林行:“星星,这是你朋友吗?”

林行愣愣道:“他是——殷道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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