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歌的眼睫都在颤。
他也是男人。
若是说一开始他未曾意识到那是什么，那么如今他应该已经清楚知悉了。
几乎是在反应过来的刹那，楚天歌就本能地试图抬腿后撤。
可——
“嫂嫂。”
兰陵本就暗沉的嗓音平添了三分沙哑，垂眸只一瞬，便骤然抬头。
眸色晦明难辨，却清晰倒映着眼前唇红描眉艳色难藏的长嫂。
楚天歌顿时毛骨悚然。
可惜他到底还是没能扯回自己的腿。
只见修长紧绷的小腿微抬，浅浅带出一线淹没在红袍喜服重峦叠嶂下的冷白指节。
楚天歌被抓住了。
霎时方寸大乱。
他忙不迭后退，谁成想兰陵竟然架握着他的踝骨，硬生生逼了上来。
“咚。”
坚硬膝骨重重磕在了兄长的旧床边缘。
床边繁复经年的鎏金雕花都已模糊，上面甚至还残存着兰陵年幼时日日夜夜重复使劲偷摸刻下的“兄长”二字，字迹稚嫩，却可见一笔一划的认真。
前面似乎还有别的字样，不过都已瞧不清了。
木床吱呀作响，声声挑动着陌兰陵晦涩隐欲的眼神。
是兄长先背弃他的……
更何况长嫂也不是什么贞……
被异样复杂的审视凝注，如同被野兽粗糙湿润的舌苔舔舐。
楚天歌头皮发麻。
他不敢对上兰陵的瞳眸，他只浅浅略过了弟弟左面的红痕，紧接着就像被烫到一般，匆匆别开视线，唇瓣紧抿。
兰陵到底想做什么？！
其实陌兰陵本来也没想做什么。
他只是想借着长嫂这个饵，将隐藏在暗处的兄长给诱出来而已。
更何况长嫂回来时几乎浑身是伤，他就算再禽兽，也不至饥不择食到对这样的嫂嫂下手。
兄长的面子他算是毁了，可兄长的里子陌兰陵还是要维护的。
今日城中遍布他的眼线鹰犬，就连兄长临奔赴徽京战场前交予他的亲信影卫营，他都派了出去。但凡兄长今日露面，都将被带回来，带到他的面前。
他已有二十余年未曾见过兄长一面了。
然而下一刻，正要收手的陌兰陵瞳仁就是一紧。
他微微垂眸，看向手中瘦削分明的紧绷足踝。
楚天歌登时心尖揪起。
他刚刚竟然失了冷静，慌不择路踹了兰陵一脚！
踹也就罢了，奈何他眼下舟马劳顿身受重伤，浑身酸软无力，连踹都踹得不像样，简直……简直……像是秦楼楚馆里的妓子在勾……
一声低低徊徊的嗤笑。
“嫂嫂，”陌兰陵冷冷挑眉，愈发恶劣地逼到了长嫂眼前，几乎触碰他慌乱的眼睫，“你也是这样勾得我兄长非你不娶的吗？”
楚天歌胸口一噎。
果然。
足底炽热摩挲的触感愈发明显。
这种时候，楚天歌就算再要脸，也不能继续隐瞒兰陵了。
他竭力沉息，避开兰陵锐利的眸光，略带恼怒道：“够了！兰陵！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我就是你阿兄！你怎么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无礼？！”
只是话音未落，楚天歌就望见了兰陵唇畔那抹瞬间张扬不屑的笑意。
他挺拔的鼻骨几乎碰抵上他发凉的鼻尖。
“你——我兄长？”
陌兰陵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将大婚提前了三年以尽早引诱兄长出面，结果嫂嫂竟然就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可惜他是重活一世的人。
嫂嫂就算再怎么假装是兄长，他也不会信了。
骗子。
大骗子！
楚天歌就眼睁睁地看着兰陵唇角的笑意消失，霎时停住动作，凉凉的视线扫过他的脸庞。
他就停在他的面前。
那双向来孺慕地望着他的清澈眼眸，此时此刻却写满了凛冽刺骨的讥讽。
兰陵，不信他？
亦或，兰陵本就想杀他，好名正言顺继承兄长的皇位，所以才不信？
帝王心术自古叵测。
电光火石之间，楚天歌喉头滚动，眸光有些涣散地对峙着气息交缠的兰陵。
头疼。
他生平头一回，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究竟做得是对是错……当年无数老臣劝他不要立兰陵为皇太弟，不要考验手足情谊，更不要挑战历朝历代亘古以来血的先例。
可他还是立了兰陵。
他没有子嗣，也未曾婚配。乱世之中最贱的便是人命，即便是他也无法保证自己不会骤然辞世，立兰陵为皇太弟或许可以尽量避免他身故后随时可能在江南爆发的乱局。
思及此处，楚天歌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弟弟身上。
南逃御用绣娘一针一线绣的金丝五爪龙。
若兰陵还是他的皇太弟，此时礼官必不会为他赶制这般逾越的喜服。
而且这喜服似乎正是三年前，他只试过一回的那一件。
兰陵已经登基了？
气息一滞。
他究竟昏睡了多久？
只是未待楚天歌琢磨清楚，下一刻，他整个人的腰弓便是一张。
陌兰陵毫无怜惜之意地拽着长嫂防备松懈的足踝，硬生生架进自己臂弯。
他笑了。
笑得楚天歌的瞳仁都忍不住战栗起来。
不妙。
非常不妙！
兰陵骤然强硬俯首，生生吻咬住了他的双唇。
楚天歌想躲，可兰陵简直像能预知他的举动一般，扬手便精准地捏住了他的下巴。
“啧。”
美人唇上浓厚艳丽的蜜蜡顿时被掠夺殆尽。
兰陵自己尝还不够，卷着舌尖，非要强逼着，将它反抵进长嫂口中。
温温凉凉的蜜膏透着少年郎灼灼炽烈的体温，在舌面划开。
楚天歌的双眼圆睁，唇齿间绽开一片浓稠异样的甜香，宛若上元夜都城里繁盛白昼般的焰火。
“嫂嫂真甜。”
兰陵青涩甘冽的气息混进了舌尖化开的蜜脂里，楚天歌近乎本能地提膝就要踢向这简直狂徒的逆弟。
可他堪堪有所动作，兰陵就不容反抗地掰开了他的双腿，指尖重重抚过他紧实的腰腹，薄唇几乎要咬上楚天歌凉凉的耳垂。
气息沉而不乱。
“嫂嫂，你若当真是我兄长，就该知晓我与兄长早有夫妻之实。”
楚天歌：？
“我的好嫂嫂，你真该瞧瞧，你夫君，我兄长他究竟是如何背着你，与我在书房桌案前，在你身下这张床上偷欢的。”
楚天歌：？？？
陌兰陵说着，指尖还翻出一枚小小厚厚的丝绵片子，反手越过长嫂，轻车熟路插进床头一处不起眼的缝隙里。
吱吱呀呀仿佛不堪重负的木床刹那消声。
楚天歌立马不敢置信地看向这张打小就跟他的床榻。
他好像被背叛了。
被自己的床背叛了。
“你……我……”
但话未出口，两人就先听得楼下一声巨响。
“咣当！”
小楼内通明的红烛都跟着跳了三跳。
明暗交错，风雪呼啸，穿堂入户。
“兰！陵！小！儿！”
中气十足。
“老夫不是来与你商量的！老夫身后事皆已交代妥当！你若是一意孤行，老夫今日便一头撞死在先帝灵前！”
“九泉之下，再请先帝治你的罪！”
“嘎吱、嘎吱……”
来势汹汹的上楼声。
楚天歌的脸色都变了。
这可是他千辛万苦请入朝中，但却从未给过他半分好脸色的钱阁老！
钱氏自前朝便是九代顾命清流，江南众望所归的宿儒大家，姻亲支脉遍布朝野。
别说是他楚氏这等根基不稳子嗣不丰的新朝帝王家，就算是昔年南逃的老皇帝未曾半路病逝，他来了江南，也得朝钱氏宗祠执半个弟子之礼！
更要命的是，钱阁老三年前就看他假扮的男后不顺眼。
若不是当年他就立了兰陵为皇太弟，只怕是钱阁老彼时便要一头撞死在他作古多年的老爹坟前了！
这……
“钱阁老千古！”
“阁老大义！！”
“阁老！！！”
远远传来交相辉映的声声泣血。
字字句句响遏漫天飞雪。
简直就像是今日兰陵若不照着他们所言，诛妖妃，除奸佞，选贤举能，明日便要暴君亡国遗臭万年死无葬身之地了似的。
楚天歌：“……”
这些文士好像也确实说到做到了。
至少，在那份瞧着很真的未来话本里，他们楚家当真是遗臭万年，被骂千古江南一窝鼠辈了。
群情激愤，不过如此。
可，楚天歌默默低头。
他身上的伤都还没痊愈，眼下距他归家至多不过七日。
而那话本所言，明明是三年之后，兰陵才会渐渐显露出丧心病狂的暴君之姿，踩着兄长未寒的尸骨登基，强娶寡嫂！
头痛。
奈何事已至此，即便再不愿想，楚天歌也只得强行逼迫自己思索对策，安抚群臣。
只是他想着想着，温润酒香便扑鼻而来。
他一抬头，就见兰陵不知何时松开了他，镇定自若地立于桌前。
灯火中身姿挺拔的少年郎，手中懒懒散散提着一盅青瓷，腕骨轻抬，斜斜拉开一线琥珀陈酿。
淅淅沥沥，酒入杯盏。
正正好两盏。
楚天歌微微一愣，但紧紧攥着身下丝帛的青白指节还是不由得松了三分。
钱阁老清廉风骨传家，一生近乎无懈可击，却独独好这杯中之物。
而兰陵眼下斟酒，斟得是他压箱底的那几坛前朝兰亭御酿。只要能说服钱阁老坐下一饮，今日之事就能把酒言欢，姑且往后缓一缓。
但——
弟弟！
你怎么把两杯酒都拿来了？！
楚天歌眼睁睁看着兰陵端着两杯酒，径直走到床边，全然视小楼内外慷慨激昂的群臣于无物，开口催促到：“嫂嫂，该喝交杯酒了。”
楚天歌：“……”
他眼前有些发黑。
“……嘎吱！”
千钧一发。
年老但精神格外矍铄的钱阁老狠狠踏上最后一级木梯，小阁楼内的一切登时柳暗花明，尽收眼底。
“妖后！竖子尔敢？！”
一声暴喝。
然而，楚天歌颤抖冰凉的手指还是被逆弟握着，生生接住了那杯简直要命的“交杯酒”。
他颤颤巍巍浑浑噩噩地举杯就要喝。
可兰陵含笑一把握住了他的腕骨。
指尖轻轻摩挲，当着钱阁老的面，明目张胆，一字一句强调到：“嫂嫂，这是交杯酒。”
顿了顿：“虽说嫂嫂二嫁之身，早已喝过一次了，但我……”
言有尽，意无穷。
楚天歌：“……”
逆弟！
一嫁也是你小子代你哥我跟我喝的！！！
【陌小狗最喜欢做的事：把哥哥吱吱嘎嘎的破床塞静音了，然后偷偷摸摸光明正大地爬哥哥的床，埋哥哥的脖子，陪哥哥睡觉，酱酱酿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群臣死谏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