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四周忽然安静得连半点晚秋的草虫低鸣都没有了。
楚天歌噎住了。
有一瞬间他是真的差点冲过去揪着这逆弟的耳朵,让他知道知道他兄长到底会信谁。
但他还是强行控制住了自己。
没有反驳兰陵。
也幸亏他是无情道剑修,还是昆仑楚氏的无情道剑修,久经考验。
所以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楚天歌心底一片波涛汹涌,面上却连半分波澜起伏都无。
毫无破绽的沉默。
只是有一点点想把脑子里不知道装了点什么的叛逆弟弟吊起来打烂屁股而已。
楚天歌深吸一口气。
“你怎么知道你兄长不会信我?”
陌兰陵故作散漫地抬手,指腹薄茧划过长睫,抹过眼尾,隐没一瞬晶莹。
他不笑了。
他又有什么资格来嘲笑这恶嫂呢?
他也是辜负了兄长的苦心一辈子,才明白兄长对他究竟是何等的呕心沥血,倾尽所有。
别说区区长嫂,就算他想要兄长的命,兄长怕是都会二话不说地就拔剑自刎。
可兄长明明是个无情道啊。
陌兰陵冷不丁捂住了心口。
做人吃一堑长一智,做魔也一样。
其实他早在重生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将自己的魔心给藏好了,所以胸口的剑伤于他根本无关痒痛。
但只要一想到兄长,想到兄长上辈子为自己颜面无存机关算尽的筹谋,想到兄长最后辞世前为自己拼命倾囊相授的那一夜风雪剑舞……到死,陌兰陵都不知道,自己与长嫂胡作非为的一切,兄长是否察觉,是否洞悉,又是否……原谅。
陌兰陵心尖揪疼。
不过他的脸上依然瞧不出分毫的差池,只是一旁的楚天歌隐隐像是觉察了什么,不由自主就往后退了半步。
于是,他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兰陵毫无征兆一挥,差点随机掐死他的指掌。
楚天歌:“……”
这逆弟刚刚是不是想弑嫂?
只是他没能深思,那边兰陵就骤然起身,回头死死盯住了他。
宛若被侵入者惊动的凶恶野兽。
“你不要痴心妄想。”
楚天歌:“……”
我想什么了我?
“我兄长修天地无情大道,于剑一心,坚如磐石,早晚是要飞升封神,享万民香火的,绝无可能与你有半分多余怜惜。”陌兰陵的颌线紧绷至极,但还是补充强调了一遍,“你休要坏我兄长道心!”
楚天歌:“……”
他默默内视,看了一眼自己惨不忍睹的道心。
“咔嚓。”
好像又裂了一道。
不过道心都已经裂成了筛子,再裂多少都无所谓了。
楚天歌:“……”
但大约是他内视时的表现太过明显,不知究竟是哪里又触动了兰陵错乱的神经。
下一刻,楚天歌就飞了起来。
倒也不能说是真的飞了起来。
只是他被兰陵一把攥住衣襟,一下子就悬空了……而已。
兰陵的肩臂微紧,但几乎瞧不出多少使劲的痕迹。
“本——我说的话你记住没有!”
楚天歌的眼睛一睁,又微微下垂。
形势比人强,他既干不过这逆弟,又无法破釜沉舟以自己道侣的身份寻到合适人选求援,只能忍了。
所以——
“……嗯。”
奈何陌兰陵似乎完全不满意长嫂这般的“认错”态度。
他歪了歪头,拇指尖缓缓滑过楚天歌的咽喉下颌:“嗯什么?你以为你是谁?”
傀儡白皙娇贵的肌肤上顿时烙下一道红痕。
楚天歌咬牙忍下:“……”
拳头硬了。
可还没等他强忍下这口羞辱恶气,那边兰陵就硬生生将他这个“长嫂”给拎到了眼前。
呼吸交缠。
无数不堪的记忆登时涌上心头。
楚天歌头皮发麻,瞳孔地震,连忙避让回答:“你长嫂,我是你长嫂。”
见状,陌兰陵莫名其妙地就勾了勾唇角。
果然没错,这个人就是他上辈子胆小如鼠诡计多端放荡成性的长嫂。
不是别人。
他漆黑的瞳眸微弯,眼底却清晰倒映着长嫂与自己之间,那条紧系若隐若现的血红索命魔线。
虽然重活一世睁眼的刹那,他就决定了要手刃这不知廉耻祸害他们兄弟的恶嫂。可是等真进了兄长卧房的门,陌兰陵才意识到——他根本杀不了燕晏。
他的身体还在渴求这个人。
那是他用一辈子的时间,纵容、扭曲、驯化出来,令人作呕的低劣本能。
但他是魔。
修长分明的指骨顿时收紧,楚天歌再次被自己的衣领掐了个正着。
“你……”
放不下的东西,他当然要死死攥在手里,活着便是他掌心的玩物,死了也要硬拽他一同下油锅下地狱下刀山火海。
这辈子,他只在乎兄长!
他要替兄长夺回那些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而害了他兄长的人,他也会一个一个找上门,鸡犬不留。
至于长嫂?
呵。
陌兰陵凉薄的眸光忽然向下一垂。
头晕眼花艰难挣扎的楚天歌立马打了个冷颤,连忙护住了自己突然被盯的小腹。
可是——
“嫂嫂。”
“你与我兄长成婚已五载,想来也是时候……”
“为我楚家为我兄长,诞育子嗣了。”
楚天歌:?!?!?!
一时之间,他都忘了挣扎。
但兰陵好像是来真的。
他又不知从何掏出一颗孕果,二话不说就塞进了他的嘴里。
楚天歌人都蒙了。
紧接着,他就眼睁睁看着这个逆弟不知想了些什么,忽地弯起冷厉的眉眼,满脸温柔得简直不可思议,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小腹。
当然,这是傀儡的小腹。
可傀儡的一切感官,与他都是共享的。
“啪。”
直到被随手丢下,楚天歌都没能回神。
这个逆弟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真的,想让“嫂子”给他生个“亲侄子”。
所以,才会连孕果这种并不常见的灵药,都能随身携带。
实在是蓄谋绿他已久。
楚天歌:“……”
话说回来,他要是真在这傀儡之中,被兰陵生生作弄地生了个崽子,那等他归还本尊,这个崽子到底该唤他什——呸呸呸!
绝无可能!
而等楚天歌回过神来的时候,他都已经神游着给重新低头俯首的兰陵上好药了。
这该死的兄长本能!
几乎是一上完药,兰陵就跟背后有鬼讨命似的,唰地一声穿回衣袍,迅速将自己的脊背遮挡得严严实实,整理衣冠。
简直就像是生怕被背后的长嫂多瞧一眼,以免污了他的身子。
楚天歌:“……”
你有的我都有!
你当我没看够?!
不过兰陵的后背好像确实他只在陪幼弟洗筋伐髓时方才……
“师兄!”
只见司师弟跟师妹一前一后拉着郑夫人,匆忙越过崎岖山林,径自奔到了他们身前。
陌兰陵原本还有些话要警告长嫂的,可一见师弟师妹已到,那些话他便原封不动地咽了回去。
郑家的这具旱魃,怨气可是大得很。
即便是如今的他,待彻底平息掩盖体内魔气之后,也未必就能不露分毫破绽地将之灭杀。
不过,就算是有天大的怨气冤孽,胆敢伤他兄长,他这辈子别说把这旱魃挫骨扬灰,他连跟这旱魃为伍的水鬼尸妖连人带鬼的都要统统扬个干净。
旱魃巢穴方圆百里,夷为平地,寸草不许生!
楚天歌正趁机跟师弟师妹寒暄,询问郑家的情况,结果身后毫无征兆就是一寒。
兰陵又在发什么疯?
但正事要紧,他只稍做停顿,就敛神继续向师弟问到:“司师弟,你是说,你在郑家人身上并没有找到本该有的索命引子?”
“嗯,是真的找不到。”
阴魂不散,索命也是要有引子的。
没有引子,就意味着没有妖魔鬼怪与郑家有什么新仇旧恨。
可平白无故,妖魔鬼怪也不会找上门来害人。
死胡同。
听着楚天歌问话,满面憔悴的郑夫人也不由得强打起精神插话:“这位仙师,我东阳郑氏虽是商中翘楚,可素来与人为善,不曾结怨。这……我家欣儿她……可否请仙师先出手保住性命?”
一旁的司师弟瞄了眼不远处漠不关心的兰陵师兄,欲言又止。
他是知道这位师嫂没有半分修为的。
不过兰陵师兄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瞧着虽然点头下了山,可对郑家的事却是问也不问听也懒得听,连没有修为的师嫂都比他上心些啊?
而且,师兄之前究竟是为何要拒绝他们传讯的求助呢?
师弟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多多的疑惑。
楚天歌一面翻话本找寻蛛丝马迹,一面安抚这位上山求助的妇人。
“郑夫人请放心,我师弟师妹既然接手了你郑家这桩阴阳,就势必追查到底。”
郑夫人顿时小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只是这口气到底还是没能松到底。
“啪嗒。”
阴冷腥臭的粘稠水液骤然打在她的发顶,凉得她浑身一抖。
“下雨了?”
郑夫人立时就要抬头,可眨眼间,楚天歌就伸手捂住了她的双眼。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极平和极沉稳。
吐字都空灵飘渺起来。
十分令人信服。
“郑夫人,我还没有问过贵千金的名讳。”
顿了顿:“事关生死,还请夫人细细说与我听。”
原本还有些僵硬困惑的郑夫人顿时忙不迭答到:“是。仙师,我家欣儿闺名单一个欣字,斤欠欣,取……”
她全然不知,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在听她回答,反而齐齐望向了她的头顶。
月光隐没的幽深缝隙间,隐隐透出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嗬——嗬嗬”声,像老牛喘气,又像垂死挣扎的野犬。
楚天歌微微凝眉,正要细看。
谁成想背后一双冰凉小手顿时便捂住了他的眼睛。
“嫂嫂,是我。”
“别回头。”
【陌兰陵:这辈子!没有人!能越过我伤害我哥!小狗呲牙.JPG】
【楚天歌:你让让,我先把被你咬烂的身子捡回来缝一缝。】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嫂子限定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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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伏子衣(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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