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歌被挠得浑身虚软,简直要说不出话来。
他对自己有没有真心?
这种问题兰陵究竟是怎么问出口的?
他竟然连死了,都死成了个糊涂鬼吗?
但没等他艰难地喘几口气,兰陵就扯下了堵着他嘴的冰绸,直勾勾地盯着他,攥着他踝骨的手似乎越来越重。
就是那样他更得小心着些,别叫兄长瞧见,心生不忍。
世人都道他兄长天生无情道天赋绝尘,可陌兰陵清楚得不得了,他兄长哪里就心如磐石了,明明心软得谁来都能拿捏一下。
楚家要想来年便重归昆仑,还得靠他心狠手辣。
陌兰陵甫一放开自家长嫂,就翻脸不认人了。
“回答我。”
楚天歌:“啊?”
只见傀儡明艳的眼眸中一派潋滟的波光粼粼,从骨子里都仿佛透着桃林果熟时诱人的清甜多汁。
陌兰陵顿时就在心底骂了一句——
不要脸!
回答不出问题,这恶嫂竟然胆大包天光明正大地就用眼神来勾引他!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兰陵抬手就生生掰开了长嫂勉力掩藏的腿弯,要狠狠警告这恶嫂不许背着兄长再如这般放荡引诱于他。
“嫂……”
“我死得好冤呐……”
幽幽渺渺的苍老泣声穿堂入室。
正待好好惩治这恶嫂一番的陌兰陵当即动作一顿。
他今夜只是为折磨这恶嫂,又不是羞辱他兄长来的。
绝不能让人瞧见他与长嫂这般。
让鬼瞧见也不行!
郑家事未了,他还不便灭人满门,只得暂避风头。
电光火石之间,楚天歌就瞧着兰陵一下震断了束缚自己的麻绳,未等他开口,就手忙脚乱地收拾了床面上不堪得简直令人浮想联翩的东西,甚至还强拽着他的衣领子,一边骂他荡夫一边将自己不久前撕扯开的衣摆衣襟全都勉强掩了回去。
楚天歌:“……”
他好像是应该反骂兰陵两句的。
可没等他骂出口,兰陵就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楚天歌一偏头,就见房门处一阵阴风破门而入。
然后——
“啊啊啊!!!”
门户处未被兰陵触动点燃的镇阴符阵法登时灵芒大亮。
这只今日被他一并引来的老鬼,好像快被镇没了。
果然,兰陵身为他弟弟,也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他至少比这些老鬼聪明。
楚天歌一直等到镇阴符劈完,方才慢悠悠地晃到门边,低头瞧了一眼已然淡得快随风消散的煞白怨魂,眉头不禁微蹙。
这似乎并不是他预计要引来的鬼。
毕竟,纠缠郑家却未曾留下索命痕迹的那个水鬼,至少也是个鬼衣将墨的血衣恶鬼,绝不会是这般煞白的怨鬼模样。
所以,这是哪来的鬼?
只扫过一眼,楚天歌便收回了视线,不动声色地朝被这厢动静惊醒引来的师弟师妹们打了个眼色。
身旁家仆连忙大呼小叫手忙脚乱地就要扶起自家公子。
“公子!公子那恶鬼太凶!您可还病着呢!捉鬼之事不急于一时,还是回去养养,容后再议吧?”
楚天歌的眼神当即一凝。
他倒不是觉得有什么妖异之处,他只是觉得昨晚司师弟说的气话虽不全对,却也是十足的准确,叶公子这身子骨的确算得上个病秧子。
那么,昨夜与他在后院相遇的“人”,究竟是谁?
会是那具在话本之中,随郑家因他师弟师妹治死郑欣儿,怒而打上子云庭讨要说法时,混入队伍大开杀戒的善易容的旱魃吗?
楚天歌若有所思地敲了敲眼前的桌面。
叶公子顺好气,终于还是三步两步地走到了楚天歌跟前,诚恳道:“实不相瞒,我昨夜就遭了纠缠郑家却分毫形迹不露的那恶鬼,但他竟然见我叶氏青针全然不惧,甚至还将我与家仆都打晕丢在墙角,更可恨的是……”
他说着,本就泛红的脸颊登时红得更厉害了,咬牙切齿地继续对楚天歌道:“他竟然还扒光了我的外袍,生生叫我在这秋日寒风中瑟缩了半晌方醒!否则我绝不可能如此轻易便得了风寒——咳咳咳咳……”
楚天歌就看着这位少公子以帕捂唇,再度弯腰咳得连肺腑都仿佛要吐出来了,心中难免有些同情。
毕竟,兰陵年幼最顽劣时,可没少做这回事。
不是把东家犬的毛薅秃了,就是将西家鹅打得屁滚尿流,连蛋都不会下了,以至于他们兄弟临时落脚寄居的草庐周遭村落的小兔崽子们,全都指着他们昆仑楚氏的剑法,叫做打鹅棍法。
但楚天歌除了偶尔向村中老妇换些鸡子,以调灵食供兰陵食用外,几乎不与未曾上门求助的凡人来往。
是以打鹅棍法这事,还是他有一年年尾正巧碰见一名村中樵夫失足跌落山崖,出手相救方才得知。
自然,回去之后他好生抽了兰陵一顿屁股,勒令他不许随意欺负无辜生灵。
只是兰陵当时犟嘴,非得说是那大鹅持强凌弱,他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不仅没错,甚至兄长还应当嘉奖于他。
楚天歌当年并未嘉奖兰陵。
不过如今想来,兰陵当年的歪理倒也有几分可取之处。
至少比起他这个兄长,兰陵的歪理至少让他成了十里八村人缘最好也最热心的小兔崽子,而不会与他兄长一般,在山腰落脚好几年,都没人知道他是谁他住哪,只知道茫茫大山中有个神出鬼没武艺高强连野猪都能一剑杀得的年轻白衣仙师。
冷不丁的,楚天歌的唇角就是一弯。
明明当年是那么令他头疼的事,怎么现在想来,也变成了无足轻重的笑料了?
一旁的叶公子咳嗽完,已经凝神屏息地瞧了这位子云庭来的美人燕兄出神良久,都舍不得打断。
这位燕兄的容貌实在是完美得都不像人了。
从前他在家中只听说过昆仑楚白衣的盛名,没想到楚白衣入了子云庭,这小小的子云庭竟然还能有另外一位堪与明月争辉的美人,真是令人嫉妒的气运。
唉,他叶家怎么全都是些歪瓜裂枣的男子,特别是他筑基之后,派给他的家仆就更是五大三粗铁臂黑面,瞧着都伤眼,还不如他揽镜自照呢。
只是两人就这样在寒风中各自神游相顾无言了好一会儿,最见不得话掉地上的司师弟终于还是出声打破了沉默。
“师嫂,我看天色已经将近子夜了,更深露重,师嫂你身子骨又——”
楚天歌回过神来,当即打断了师弟的话,面不改色道:“子夜逢魔,阴时鬼猖,确实正是捉鬼的好时候。”
师弟:“……”
他好像记得师嫂昨夜可不是这么说的。
但是,做师弟的一定要懂得一个道理:
师长的话必然是对的;
若是不对,那就默念师长的话都是对的;
要是生死关头实在是迫不得已,他这个做师弟的,就要抢先冲出来反省自己的错误,并且积极补救改正。
他大哥一介商贾之子二十年前文举上京,如今已官至户部尚书了。
楚天歌并不知道师弟已经在心里吐槽了他一篇策论,他只是高深莫测地扬唇,话锋一转。
“不知叶公子可有兴趣,今日与我子云庭一道,前去捉拿回那无耻恶鬼?”
抓自然是不可能让他们去抓兰陵的,但抓恶鬼与抓兰陵,又有什么干系?
叶公子登时眼睛都亮了。
颓废病气一扫而光。
“燕兄已知那恶鬼所在?我家家仆查了一日都……”
他忽然噤声。
虽说这位燕兄算不得什么外人,但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家仆们陪他冻了半宿,白日里又查了一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都有些眉目了,只是不甚清晰,还得请燕兄不吝赐教。”
楚天歌眨眼:“好说。”
他当然知道那只水中恶鬼究竟藏身何处,毕竟话本里的兰陵因着未能解决郑家之事又将事搁置未报,以至此事愈演愈烈最终酿成大祸。
按着楚天歌的性子,不仅大祸的祸物必除,当然是要压着兰陵下山,将根源之事未尽的妖魔除尽的。
逢恶必度,除恶务尽。
这八字虽不在楚家族训之列,却是楚天歌想要教给兰陵的。
不过,那不堪入目的话本之内,终究还是只详细记叙了兰陵是如何与长嫂在他这个兄长的眼皮子底下强压着声气缠绵悱恻难舍难分的,正事唯有寥寥数语。
若非话本里到底还是记下了那几近墨衣的鬼物藏身之所,要不然楚天歌的道心又得被活活气裂一道。
“燕兄,我推演灵盘也未曾觅得恶鬼踪迹,为何你一出手便……”
楚天歌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叶公子小心地问话:“那恶鬼就藏身于十里外的兰溪桥。”
换了子云庭的师弟师妹发问,他也许还会费些口舌糊弄一番,可这是卯山叶氏的公子,来日他身份未免暴露,如今还是少留下些话柄,不是正事都装聋做哑为妙。
……
山中十里远过平原十里。
楚天歌自然毫不客气地带着师弟师妹蹭了一回叶家的灵舟。
十里一梭,不过半个时辰。
待他们行至兰溪桥上空时,子夜已近,大雾弥天,自上而下俯瞰也只能若隐若现地瞧见四道桥亭傲立的古旧飞檐。
谷中溪桥虽雾却空灵澄澈,头顶星芒璀璨分明,不见半分阴气。
见状,驾驭灵舟的那位年长叶氏家仆甚至还多觑了楚天歌几眼,神色犹疑。
倒是楚天歌,见到了地方,便主动起身,邀了叶公子下舟一探究竟。
叶公子大约是出山得少。
下了灵舟,一见那桥便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可这明明只是括苍群山中最寻常不过的古桥了。
楚天歌正要莞尔。
谁成想下一刻,叶公子就指着面前长长的廊桥木道,捂着胸口大喝一声:“就是他!那恶鬼出来了!快!快设阵!别让他跑了!咳咳咳……”
楚天歌:?
他明明记得自己就算是在话本里本尊出手,寻那墨衣恶鬼也费了不少功夫,就叶公子今日带出来的这家仆行头,怕是那恶鬼连面都不敢露一个了,怎么居然他们一到便——
思绪骤然断线。
廊桥已矗立于此风吹雨打千百年,梁柱遍生青苔,寻常人稍一踏足就会发出吱吱呀呀如鼠行道的微响。
但出现在对桥的人不一样。
他懒懒斜撑着一柄红得滴血的古怪纸伞,长发披散,墨衣束腰,外袍明明已是极尽低调的素墨之色,却依然透出一股随心所欲肆无忌惮的张狂。
叶家家仆大约是隐约灵觉不对,心生忌惮。
未曾当真顺着叶公子的意冲出去捉拿,反而谨慎地收缩出人阵,紧紧地护卫在了自家公子身侧。
倒是楚天歌,他几乎是强忍着,才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就眼睁睁地望着一身黑衣的兰陵越走越近,踏过桥心亭,越走越近,一路走到他的面前,漫不经心地歪了歪伞,睥睨长嫂煞白的面色一眼,启唇:“嫂嫂。”
几乎是在听见这两个字的瞬间,楚天歌就后撤了半步。
兰陵业已化鬼,就算未曾化鬼,入魔也极易被叶家修士瞧出破绽,他得要护住兰陵!
只是——
“兄长让我转交你的果子好吃吗?”
【楚天歌:有本事你自己尝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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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伏子衣(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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