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千金的眼睛黑黢黢地盯着楚天歌。
可她的嘴已经叫大丫鬟给捂住了。
但她依然滴溜滴溜地转着两个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不远处拿走她娃娃的漂亮哥哥。
旁边的丫鬟脸色难看地朝着他不停道歉。
虽说他们东阳郑氏是御笔亲封的江南第一家，子云庭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仙门大家，可凡人得罪修仙问道的仙人，绝不是什么能轻而易举揭过去的小事。
楚天歌看了道歉的丫鬟一眼，努力露出一个安抚温和的微笑。
“童言无忌，无妨。”
话音未落，他就带着娃娃走了出去。
徒留下两个机灵的大丫鬟脑子转得飞快，最后终于转到了点子上——他没有否认自己杀人如麻！
他甚至还觉得这样很正常笑了一下！！！
老天爷啊！夫人这是去请了什么仙师来给小姐治病啊？！
楚天歌一走出房门，就朝自家师弟要了一打镇阴符，然后就说着自己有正事要做，便回了房。
他确实有正事要做。
而且不止一件。
回房之后，楚天歌就开始摆阵。
他要将所有暗中盯着他的阴魂全都引出来，一次性做个了断。
只是摆完阵，在床上躺好，楚天歌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他定神时怎么抓也抓不住的念头。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兰陵，阵法，郑家招惹的阴魂……明明一个也没漏下，他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就连远在流波山大营的本体，他都还记着。只是这边的事急，他暂时脱不得身，不过等他过两日再回去那边，想来也是一样的。
罢了，先将化鬼的兰陵拘回来再说。
楚天歌也不知道兰陵究竟什么时辰才会来寻他索命。
但他可以等。
他可以看着那份话本一直等。
不过这份天道所授的话本实在是太过逆天，以至于楚天歌往下看着看着，都差点再看裂一回道心。
他从来都不知道，兰陵竟然拿着长嫂的里衣自……若仅仅如此，楚天歌还不至动怒，但这傀儡穿的里衣不就是他的里衣吗？！
正经人谁给傀儡买新衣啊？！
还是不要看了。
楚天歌合上话本，默念清心咒。
但流波山那一剑，本就耗尽了他的心力，硬扛天罚雷劫更是令他身心两枯。
而在被劈得万念俱灰将死未死时，他竟然还觉醒了那等不堪入目的天道话本，逼得他不得不连忙神魂出窍归家。
不过，最乱他心神的，还是兰陵当真对长嫂有不轨之心，走火入魔，一错再错。
可兰陵就算再错，他也是他亲自教养成人的幼弟。
他不该连问悔三道的机会都不给，就直接杀了他的。
更何况，兰陵能有今日，大约都是他这个兄长的错，是他管束不严。
所以，真正该死的人果然还是他自己。
唯一令楚天歌疑惑的是，他在流波山那一日如非意外，早该魂飞魄散了，怎么如今竟然还能苟延残喘于世？
但此事他也无暇深究，只能留待拘回兰陵魂魄超度扶灵归昆仑之后，再做打算。
……
黄昏向晚，北风呼啸。
最开始，楚天歌只是觉得脖子有点痒。
可这具傀儡的头发那么长那么多，偶尔会刺到脖子痒一下似乎也很正常。
直到——
“嫂嫂。”
楚天歌瞬间惊醒。
而在惊醒的刹那，本就吱吱嘎嘎的破木床都抖了三抖，头顶纱帐被扯得倾塌一隅。
那一隅褪红轻纱正正落在披散长发的兰陵头顶，轻纱曼帐，轻歌曼舞，更衬得人如精怪鬼魅。
楚天歌想都没想，就要伸手抓住兰陵。
他如今虽是寄居一具毫无修为的柔弱傀儡，但只要他想，用残破的神魂留下兰陵的游魂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不过他堪堪抬手，木床就发出了一声更加不堪重负的悲鸣，而兰陵头顶的轻纱也盖得更多了，简直像是窗外绚烂的晚霞流云。
这一回，楚天歌也终于发觉，自己似乎被绑住了。
一抬眸就能瞧见腕骨上勒得这具傀儡都泛出青紫的麻绳，他稍有动作，玉白细嫩的肌肤就破了皮，殷红血珠登时溢出，染出一道道痕迹。
“兰陵你……”
陌兰陵懒得听长嫂的长篇大论。
他上辈子听得还不够多吗？
只是他曾经以为长嫂都是好心，是与兄长一般无二的苦心孤诣，他才愿意次次都乖乖耐着性子听。
可这恶嫂是怎么祸害他们兄弟的？
不听不听，毒夫念经。
楚天歌的话未尽，兰陵就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条白白的冰玉绸，一把塞进长嫂半启未启的唇齿间，轻车熟路地系了个死结。
淡淡的安神香灌入咽喉，楚天歌的瞳仁轻颤，不知所措。
但这只是个开始，兰陵从始至终就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他一把捏住了长嫂瘦削露尖的下颌，轻轻似是依恋又似是要咬断眼前人咽喉地用冰冷挺拔的鼻尖自上而下，气息浮动，最终停在上下滑动不停的喉结前，猛然下压——
“唔！”
“咳……咳咳……”
刹那窒息的滋味当即打醒了楚天歌。
艳色红意立刻侵吞傀儡冷白玉质的眼尾，一路溢过耳垂颈侧，若拂堤春晓。
兰陵到底在做什么？！
奈何他已被束缚得结结实实，根本无法直接爬起来就给兰陵作孽的鼻骨来一拳。
陌兰陵垂眸喘了一声。
他的眼睛都红了，对长嫂占有阴暗龌龊折磨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但他心底还在唾弃，既唾弃任由他玩弄乖乖张腿的荡夫长嫂，也唾弃曾用一辈子的时间，纵容、扭曲、驯化出这种稍靠近稍触碰长嫂便有反应的自己。
兄长说的没错，魔果真是这世上最恶劣最无耻最不可救药的东西了。
他清楚地知晓这恶嫂蛇蝎心肠诡计多端，却依然在嗅到这恶嫂身上与兄长一般无二的甜甜冷香时，魔气就会不由自主地失去控制，心生恶念。
可明明兄长身上同样的味道，都只能令他安心，稳定他体内暴虐得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撕烂踩碎又强行缝回去的魔气，让夜夜都难以入眠的他能得一夕安寝。
“啧。”
恶人自有恶人磨。
陌兰陵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这样也好。
他就是那个要磨烂这恶嫂的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大恶人。
“嫂嫂。”
楚天歌被兰陵无缘无故叫得心神都一颤。
他根本无法预知兰陵究竟想对他做些什么，而越是不可知，兰陵的一举一动就越能触动他。
明明兰陵的身上都还透着他亲手炼制的安神香的气息，可他的一举一动，都令他陌生无比。
他简直好像从未了解过兰陵，今日方才是头一回认识自己抚养成人的这个弟弟似的。
楚天歌头疼欲裂。
为什么呢？
为什么兰陵总是要在他做好准备的时候，出现那么多令他忍无可忍的变化呢？
神识破碎本就将他架上了火刑柱，此时此刻更是被兰陵难测的举动搅得一团乱。
但他不能动怒。
他是无情道。
无情道不可因私动怒。
可还没等楚天歌强压下胸腔中熊熊燃起的那股无名业火，他就感受到了兰陵俯身而来的动作。
“嫂嫂，你的身子应该准备好了吧？”
此话一出，楚天歌直接咬紧了那道冰绸，不敢置信地望着兰陵。
什么准备？！
“嫂嫂，别这么瞪我。”
兰陵缓缓抬起手指划过傀儡浓密艳丽的眼睫，指腹之下，触感温润如玉，毫无瑕疵。
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的。
他的这位嫂嫂，天生就是能将人迷惑得连吸血抽髓都心甘情愿的妖物。
要不然怎么能勾得他明知兄长就在一帘之隔的地方，都还会不由自主地被诱得握着嫂嫂的细腰就……
“嫂嫂，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吧？”
只见兰陵指间浅浅夹着一道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符箓，弹指一挥，那道镇阴符下端便燃起了清冷妖异的靛青鬼火。
房内无数光点爆燃直起，全军覆没。
火光跳跃摇曳，更照得三千墨发流散如瀑的兰陵，如夺人阳气的山精鬼魅，颠倒活人心神，勾魂夺魄。
楚天歌皱眉。
镇阴符竟然对兰陵无效？
这可是他亲自画了，发给子云庭的师弟师妹们防身用的符箓，若是由他血引，更是血衣恶鬼可镇。
他如今虽无修为灵力，可这具傀儡体内还是储了许多本尊的灵血，以备不时之需的。
怎么会——
“唔！”
下颌骤然被捏，钝痛传入破碎神魂。
楚天歌整个人都紧绷成了一弯弓弦，足背几与纤细的踝骨之上拉成直直的一道戒尺。
看见恶嫂受苦，兰陵一个没忍住就勾起了薄唇，身上那一道道宛若千重枷锁沉郁癫狂的偏执着魔都淡了三分，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少年意气隐隐肆虐。
但他的眼睛里没有自己。
只有眼前死到临头还在勾人的“好嫂嫂”。
真是不知廉耻的东西。
这怎么配得上他光风霁月的兄长？
可在思及兄长的刹那，陌兰陵就觉得自己的魔气汩汩涌上灵台，刺得他眼前一花，恍惚间竟将身下放荡地双腿微张的人瞧成了素日冷淡疏离的兄长。
陌兰陵登时一个哆嗦，松开了捏着恶嫂下巴的手。
怎、怎么会？！
紧随震惊而来的，便是滔天的狂怒。
他几乎就要给自己来一巴掌清醒清醒了。
他只是入了魔，不是发了疯。
兄长待他恩重如山，从无一处不对一处不好，更何况还是他的亲兄长，他怎么能——怎么能生出这般玷污兄长错乱幻觉？！
楚天歌隐隐察觉兰陵的出神。
他四肢都被缚，能做的事都极为有限，但好在兰陵行事粗糙并不缜密，他还能有反抗的机会。
只是那丝机会实在是太过渺茫了。
楚天歌强拧着身子，借着挣扎间松动的那点契机，腰腹紧绷骤然发力，一脚踹向兰陵小腹。
这具傀儡不行，但寄居了他的神魂，便蕴藉了他多年来修得的浩然纯阳正气，即便无法器加持，傀儡本身就成了破邪破妄的法器。
“啪。”
陌兰陵虽然分神，可他早已是成年累月遭修士刺杀的魔头了，就算兄长就在此时推门闯进来捉奸，他分神之余也并不会被没有半点修为的长嫂踹中。
之前那剑，他也只是瞧瞧长嫂是否当真对他怀有必杀恶意而已。
既然嫂嫂当真要杀他，那他对嫂嫂无论做什么事，也都是他自作自受了。
更何况他竟然敢诱得他在这等污秽不堪的场景里思及兄长，简直罪无可恕！
“咔嚓。”
楚天歌就听得傀儡纤弱的足踝清脆一响。
下一刻，他微抬的小腿下那只脚就如刚出炉的卤水豆腐一般，软绵绵地坠了下去，全然脱控。
“嫂嫂。”
陌兰陵直接上手掐住了长嫂时时刻刻都在勾着他俯首交颈缠绵的细颈，道：“我有一问。此问关乎你生死，但我耐心有限，只问一遍。”
楚天歌：“……”
他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了。
兰陵不仅成魔成得他猝不及防，如今竟然连化鬼都化得他根本无法估量。
这未免也有些太强了。
楚天歌都忍不住走了走神。
要是兰陵当年练剑的时候就能有这等天赋就好了。
但他这丝慨叹还未及肺腑，那边兰陵就一把扯下了发顶轻佻的纱帐边角，握紧长嫂虚软的足踝，朝着足心就是一晃。
楚天歌：？！
他本就未曾松懈的身子顿时绷得仿佛快拦腰截断开了。
“唔！”
陌兰陵听着长嫂一字都吐不出，他却立时就能解出千般单调重复怒骂的气音，不禁莞尔。
只是这笑意未曾上脸，他就像是犯了天条似的，立刻板起冷脸，半点好脸色都不能给这恶嫂瞧！
“嫂嫂，你待我兄长可有一分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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