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迫自己站在原地，看着那酷似母亲的身影被无形的力场笼罩。身影在扭曲的光线中渐渐模糊、消散。没有救护车，没有鸣笛，只有数据崩解般的寂静。但这寂静比任何声音都更刺耳地宣告着：这温暖是假的，这离别是设计好的。
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心里细细麻麻地疼。但是理智告诉她现在不能有太强烈的情绪波动。这只是一个梦，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虚构的。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庄弦大口喘着气，恐惧感攫住了她，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迷失”的恐惧，她要撑住。
庄弦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在一抽一抽地疼，这是她第二次目送救护车的离开。上一次还是她的亲生母亲。她告诉自己要稳住，自己不是已经习惯离别了吗。
但是风好像不配合，她的眼睛很干，风吹着很痛。
她要找到简，和他谈判。
而在此之前她要做好准备，她想起自己路过的一家枪械店。庄弦一路飞奔到那家店门口，果然，苏莉出事之后，这些店便大门紧闭。她面色冷峻，一脚踹碎门店玻璃，拿起一支手枪。
拿到手枪之后，庄弦马不停蹄地赶往一开始的那家酒馆，那个西装男一定是和外面的简交流的锚点。她一路跌跌撞撞地往酒馆赶。
一如刚进入这个世界时一样，庄弦跑进那酒馆。屋内的陈设没有发生任何改变，除了那个带着礼帽的，和简长相一样的男人。他换了一个位置，不再坐在酒馆的正中间，而是换到了苏莉之前坐的角落。
见此，庄弦知道突破口就是他，或者说就是简想要她第一眼就看见那人。
阴影处的西装男缓缓抬起头，露出简的样子，不再是机械木然的样子——外面的简终于入场了。
“你来了。”是冷冰冰的陈述语气，简像是早就预知到了这个结果，刻意引庄弦过来的。
他的声音像是魔鬼的低语。
“我知道你很在乎苏莉，或者说苏令琳。抱歉，我也是在这层梦境里面才知道你母亲的真实姓名叫苏令琳。只要你肯自愿交出自己的记忆，我就可以让苏莉醒过来。”
他起身从阴影里走出来，“不，我甚至可以让你和你的亲生母亲团聚。我可以为你造一个绝对真实可感的梦境。各种细节，我可以慢慢地更正。”
庄弦有心平复自己的语气，不让对方察觉出自己心中汹涌，“简，你为我造的这层梦，我很喜欢。”
她的语气很淡，特意添了戏谑的语气说：“真的，挺好的。但是，你是不是太心急了。我不在乎苏莉死不死的，我知道是假的，所以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了。那种用自己换一个虚拟人的圣母行为，我不做。”
简起身走近她，冷笑一声，“真的吗？可是你若是真的不在乎，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他站停在庄弦的背后，伸手搭上她的肩，“让我猜猜，你早就猜到我进入梦境的载体就是这具身体。而苏莉一出事，你就过来了，无非就是想让我出手救她。看一个人真正在想什么，不要看她说了什么，而是要看她做了什么。”
庄弦猛地转身，坦然地回视他，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我就不能是知道苏莉出事意味着你出手了，意味着你这个幕后黑手必然现身，所以特意来这里堵你的吗？”
话音未落，她左手凭空多出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抵在自己颈侧动脉处。同时，右手握住那把手枪，直直指向简。
“既然你在这个世界的载体是这副身体，那如果我开枪毁了你这副身体，你是不是不能再来了。反正我的适应能力挺好的。一直呆在这里，只要不被你打扰，我也可以活下去。”
简挑了挑眉，“原来那时候你去买手枪是做这个打算。”他露出玩世不恭的笑，“那你拿着刀对着自己，是想跟我殉情吗？”
庄弦也笑了，“要是我接受了你的条件，交出我的记忆，那和死亡有什么区别。反正如果打不死你，我就自杀。我死了你就拿不到我的记忆了，你心心念念的安娜也回不来，我猜的没错吧。”
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庄弦，像是猎人在观察猎物下一步要怎么反抗。她被简盯得头皮发麻。
庄弦硬着头皮说：“你想保住安娜，就让苏莉恢复过来。”
听庄弦说完，简的身体放松下来，抬手开始鼓掌，“庄弦姑娘，图穷匕现了。但是你完全想错了。第一，就算你知道她是虚拟的，你还是在乎她，这不是能破除梦境的心境。”这是简第一次叫出庄弦的名字。
“第二，你的警惕心是好的。不过我是真心想帮你，要是我杀了你，得到你的记忆就可以让安娜回来的话，我早就这样做了。我现在只是给你演示梦境覆盖的原理，你没有必要把我当成敌人。总之，你误会了。其实我也没那么想要看你的记忆。”
简停顿了一下，“我只是有点好奇安娜为什么选你这样一个人，看看你的记忆里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
听到简的话，庄弦有一瞬间的错愕，但怀疑不减，还是稳稳地把枪拿在手里。庄弦瞪着简，“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还有，你说的‘真正的敌人’是谁？”
“我现在不能说。因为你不信任我，但是等你做完第一个任务就可以知道了。那个时候，也许我们可以成为真正的战友。”
说完，简捏着庄弦的手，让她对着自己的头开了一枪。同时，另一只手夺过匕首割过她的喉咙。
简的血溅到庄弦的脸上，她脖子上的血也喷涌而出，混在一起。
庄弦是第一次被割喉，和她之前想象的很不一样，她还没感受到疼痛就已经窒息而亡了。
血糊到她脸上的那一瞬间，她从梦境里醒过来了。她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干净如初，已经没有了方才的血污。
简也是干干爽爽地站在原地，叹了一口气，“看来你的悟性还是不够。本以为带你体验一遍你就懂了呢。原来带学生这么难。”
“其实在我为你设计的这层梦境里。你自杀之后，是会返回现实世界的。但是我不建议你这样做，因为真正的敌人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你自杀之后面临的可能是真正的死亡。或者他们会让你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你要是依赖自杀来摆脱梦境，总有一天你会疯掉，然后真的杀了自己。”
“算了，我直接教你吧。免得你总以为我对你的记忆图谋不轨。”
庄弦觉得自己的脸热起来，像是被人揭穿羞辱了一样。这种感觉很像自己变成一个小人，一直在质疑一个坦坦荡荡的君子。而自己这样行为倒像是在恩将仇报。
但是庄弦对对方轻蔑自己”悟性”的态度很不爽。
似是看出了她的不满，简笑道：“哦，你好像觉得自己懂了。那你说说覆盖怎么操作。”
“我又不傻，被困了这么久，你又点出来了。我总该弄明白了。覆盖的另一种本质就是营造现实，换句话说就是让对方认为他所在的就是现实。就像你遇到的就是最基本的策略。第一层可以是恐怖，可以是悲伤，反正极致夸张，让人以为自己身处噩梦。这一层是最基本的，造梦者可以从这一层中获得对方的基本信息，用于营造第二层、第三层……”
“而梦境只会越来越像现实，接下来，造梦者就可以完全掌控对方的思绪，也就是编造各种狗血桥段，在对方的一次次崩溃中获得记忆，并进行覆盖。其实我觉得简，你写的就很像三流的剧本。如果用自杀的方法逃出来的话，那也是埋下了一个定时炸弹。一旦对方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事情，就会怀疑这是梦境，再次用自杀的方法逃出来。”
听完庄弦的话，简看起来有些意外，“不错，这次任务这个策略应该是勉强够用了。接下来你就不需要用人类的身份来体验了，有点别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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