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片瓦遮不住回流雨。
钟之夏浑身湿透,冷得直打哆嗦,努力蜷缩成小小一团,轻声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熬过去就好了。明天一定会有个大太阳。”
打记事起,她就是这样一遍遍安慰自己:
别难过啊,一定是你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被惩罚。忍一忍捱过去就好啦。
坚强点,没什么好害怕的,
窗前的树守着你,
月亮陪着你,
星星看着你,
风在倾听你,
太阳和远方等着你,但是它们都无法替代你。
所以……
钟之夏啊,长大这件事,你只能自己加油哦。
——可是,我觉得我活在枷锁和荆棘之间。
——好疼。
迷糊间,钟之夏不安地道歉:“对不起,我没力气了。”
“不是故意要害人。”
她怕自己会醒不来,连累屋主房子贬值。
气管里呛进去许多雨水,呼吸越来越困难。
钟之夏哭着摸了摸大提琴,恍惚间,看见星星躲在云层后,试图偷偷朝照亮她。
浓雾渐渐消散,光越来越近。
仿佛是错觉,星星坠落人间,和她只差一步距离。
钟之夏咬咬牙,艰难地扶着墙,想要站起来再靠近些。
“下雨天也会有星星吗?”
可其实,那只是汽车的远光灯。
-
结束欢迎筵席后,返程时,又逢寂寂春雨。
勖嘉礼疲惫地靠着座椅闭目养神,一路上被车内暖融融的温柔淡香烘出了倦意。
“勖先生,”正要睡去时,司机突然紧张地出声请示:“门口蹲个来路不明的人,要不要通知安保清场?”
被惊醒,勖嘉礼沉下脸来,有些冷气场。
司机老添笑容讪讪然,暗悔刚才贸然开口,坏了规矩。毕竟,勖先生最反感有人扰他清净。
为了亡羊补牢,老添连忙补充到:“我这就通知安保人员。”
“不用。”
勖嘉礼认出了那条深蓝色领巾,困意退尽,不自觉地坐直,“我过去看看。”
“您亲自去?”老添一愣,本能地劝阻,“勖先生,这太危险了,还是交给我们底下人……”
话说了半截,老添很快意识到,“对不起,勖先生,老添多嘴了。”
勖嘉礼沉默着,始终没有搭腔。
下雨的车窗外,湿漉漉的城市开始模糊、褪色。他灰蒙蒙的世界里多了一抹海一样的深蓝,蝴蝶般招摇在一株淋雨的蔷薇花枝上。那花名为:少女。
万山不隔今宵雨,判得人间第一春。
-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陡然间变得又亮又冰凉。
白光乍泻,她的狼狈瞬间没处遁形。钟之夏无地自容,重新退到墙角瑟缩成鹌鹑。
前方有车缓缓驶来。
银色飞天女神和双R车标将一切拉回现实。
——下雨天怎么可能有星星。
她告诉自己:【钟之夏,别难过。
还是先想想办法,待会儿要怎么和人家解释。莫名其妙出现在人家家门口,其实是很失礼的啊。
要不然,在人家下来质问前,你就先在旁边鞠躬。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不论怎么被骂……千万记得,微笑,S'mile。
对没错,你要像《小丑》一样,把笑容戴在脸上。】
那辆幻影稳稳地停在不远处,钟之夏准备上去道歉。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她连接近人家的机会都没有。一行训练有素的退役特种兵仿佛凭空出现似的,神情肃穆地分列车门两边,将视线完全挡住。
端坐车内的男人渊渟岳峙,气场凌厉孤拔,态度傲慢狷介。
所有人都谦卑地谄笑着,小心翼翼地讨好他、伺候着他,下个车还张罗着铺新地毯。但他脸上始终挂着爱理不理的表情,目光比雪光和月光更冷,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只剩下厌恶。
这般目下无尘,教堂里的石膏神像都比他更有活人气息。
出生在罗马的贵族。
在他面前,她轻如一粒尘埃。
但令钟之夏意外的是,他说话声音也十分轻和幽静,完全不像狷介之辈。
因为隔了一点距离,钟之夏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只看见黑衣保镖得令后,消失的比退潮还快。
然后,他下了车,撑伞径直走向她。
为什么呢?她和他之间有如云泥之别,应该永无交集才对。
钟之夏低下头,想躲,想逃。
可他长得实在好看。像清辉万里,像长风浩荡,像无声而静默的深海。
她忽然有了勇气,“对不起,先生,可能这样说很冒昧,能不能让我这里躲下雨?我保证不给您添麻烦。”
忐忑间,她听见一声轻笑,“不记得我了?”
“我……”钟之夏没明白,条件反射般抱着膝盖往墙边缩了缩,想缩到更见不得光的角落去。
缄默片刻后,他没有继续之前话题,而是问了句:“冷不冷?
“比、比刚才好多了。”这时她才发觉,他站的位置,刚好挡住了全部风雨。
他身上传来浅淡的沉香味,钟之夏一下子慌了。
她不知如何是好,只敢呆呆的低着头,和水洼里的云影、花影、人影对视。
然而,轻颤的涟漪是一面诚实的镜子,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在看她,目光平淡而自然。
发现自己躲不开后,她被迫隔着小水洼和他对视了——啊,原来是在街角拐弯处见过的那位先生,她头上还裹着他的领巾呢。
“先生,原来是您。”钟之夏惊讶地仰起头,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欣喜。
他向她伸出手来,语气温和,“你看,我们都没有遇上好天气,不如一起躲个雨?”
“我很能惹麻烦,会连累你的……”钟之夏蹲在花枝下颤抖着和他说话。像只一惊一乍的小兔子,还差点自己把自己绑倒。
勖嘉礼眼疾手快扶起她,半开玩笑地说:“跟着我,麻烦见了你绕道走。”极其稀松平常的语调,完全是个普通陈述句。
钟之夏终于抬起头,直视他眼睛:“先生,我很麻烦的,您真的不怕麻烦么?”
勖嘉礼捏捏她的脸,“真的不怕。”
他像哄小朋友。钟之夏觉得有些不真切,拉住他衣角,“先生,明天可以接着躲雨么?”
其实天气预报说明天不会下雨。
勖嘉礼点头:“当然,只要你愿意,躲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在寒冬里呆的久了,他也想和春天作伴。
——虽然,他的春天来得有些迟,也不知道会在他身边停留多久。但是没关系,即便一生只有一个春天,他也愿意用一生去换。
得到允许,松了一口气后,钟之夏反而又僵住了。呆呆的,一动不动,脑海里那些龌龊的画面压得她喘不过气,恶心想吐。
——钟之夏啊,你真的付得起代价么?
也许是他意料之外的好说话,给她提供了谈判信心。钟之夏拉着琴盒,跟在后面毛遂自荐:“先生,我不但会拉琴,八大菜系也都练过,您需要……”
勖嘉礼倏然顿住脚步,看向她的目光寂寂如月下雪:“我不缺佣人。”
钟之夏闭嘴了,眼里的希望小火苗瞬间熄灭。
勖嘉礼扫她一眼,放慢了语速:“慢慢考虑,要是不愿意,你随时可以自由离开。”
闻言,钟之夏顿住脚步,认认真真地端详他。
他有一种伶仃、清介的气质,修长的侧影在凉风夜雨里显得格外寥落。不仅样貌卓绝,人似乎也不坏。假如真的逃不脱宿命,也许跟着他会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可是先生,我很害怕。”
当说出这句文不对题的话时,她心里悲哀极了:钟之夏你完了,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勖嘉礼替她取下包在头发上的蓝色领巾,“我会给你适应的时间。”
“……”
钟之夏觉得这个回答非常刺耳,闷声问:“先生,您很热衷那种事么?”
“不要胡思乱想,”勖嘉礼随即顿住脚步,眉头轻轻一皱,“对我来说,你还小,是小朋友。”
“……”
钟之夏不敢看他,低下头去,眼里湿漉漉的。
然而理智促使她保持了冷静,“先生,那我还有什么能给您的呢?”
望着绮丽的蔷薇花枝,勖嘉礼说:“春天来了,陪我看看西苔岛的春天吧。”
钟之夏没能真正地明白这句话,也不知道西苔岛在哪里。但她还是轻轻地抓住了他的手,“好。”
他给了她第一个吻,落在手背上。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如烟花寂寞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